《[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28、番外：撒旦SIDE·上

　　“你说什么？！路西菲尔死了？！”
　　魔王的质问在空旷的王座正殿中嗡嗡回响，声音中饱含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宝座下方跪着的马纳勃朗西年轻士兵低垂着头颅，嘶哑着喉咙回答道：“……是。由于防御战连续失利，路西菲尔大人决定在西大陆的最大城市与人类军一决胜负，但那次战斗也失败了……那个人类杀死路西菲尔大人之后，又大肆屠杀我们的其他战士，现在西大陆侵略军恐怕……”
　　“路西菲尔是被一个人类杀的？此话当真？不会又是什么幻术之类的鬼把戏吧？”质问声中震惊稍退，多出了一些怀疑。这也没办法，因为就连年轻士兵本人在经历这一切之前，也不可能相信这种事。但如今，他唯有万分诚恳地禀告他的主君：“绝无欺瞒。属下亲眼看到那个人类的武器刺穿了路西菲尔大人的胸膛，他从空中坠落了下去……唔？！”话说到一半，士兵突然感觉被强大的魔力压迫，在窒息中挣扎着呼唤道：“魔王……大人……？！”
　　察觉到士兵负伤未愈的双腿在微微颤抖，宝座上的魔王撒旦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稍微收敛不自觉释放出的大量魔力，尽可能平静地说道：“说下去。现在西大陆状况如何？”“遵命。”被解放的士兵顾不上擦去额头涔涔汗水，继续说道：“路西菲尔大人死后，就无人指挥我们，更无人能阻止那个人类，就连打算用概念收发向您通报情况的伙伴也在成功之前被杀……没能逃回来的同僚们大概也难逃毒手，西大陆恐怕……已经全部落回人类手中了吧。”
　　接下来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但在士兵的感受中长如百年。终于，撒旦用比刚才低沉得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让你逃回来的伙伴们去接受治疗，好好休息，之后再详细汇报其他情况。”“万分感激。”士兵急忙俯首，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还没出门，便听到了撒旦便用概念收发联络其他部下的声音。
　　“立即派侦察队去西大陆，调查战争具体状况，尤其注意有关恶魔大元帅路西菲尔生死的情报。当心暴露身份，以保证生还为第一要务。然后联系亚多拉马雷克、艾谢尔和马纳果达，但在情况确认前先不要通报任何细节，只说西大陆出现反扑的人类势力，让他们增强警惕。中央大陆的防守也增强一个级别，以免人类直接从西大陆攻过来。马上执行。”撒旦对亲卫队长做出这些指示并得到应承后，切断概念收发，随手开启GATE来到作战指挥室中。
　　虽说是作战指挥室，因为撒旦直接把侵略的行军布阵等全权交给恶魔大元帅们自行决断，除非特别重大的事项都无须请示，这里已经有数年没有启用，只是因为经常有下级恶魔前来打扫才没有积灰。撒旦径直走向墙上挂的用魔力绘制的安特·伊苏拉地图，根据侦察人员的信息更新，地图上的五块大陆还是几乎都被魔王军攻占的黑色状态。
　　……无论路西菲尔生死，西大陆被人类完全反扑的情报应该不会出错。撒旦死死盯着西大陆，有些不情愿但又果决地挥挥手，将整个西大陆涂成了被人类占据的白色。五分之一的面积瞬间变白让他感觉有些挫败，不过他立即摇摇头，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开始试图分析战况。
　　地图上的绝大部分还是被恶魔占领着，其他大陆驻扎的兵力也基本完好无损，他们绝不可能因为这次失败就撤军。虽然有些在意“那个人类”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人类的人口总数庞大，颇有一些战士的战斗力强于恶魔平均水平。普通恶魔士兵在战斗中减员不可谓少，在灵活的战略下，弱小的人类军队也不是没可能战胜强大的魔王军。可是，听那个士兵的说法，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能杀死路西菲尔……？
　　就如路西菲尔所自傲的那样，在如今的魔王军中，他可以称是拥有最高攻击效率的人物，魔力容量也仅次于撒旦，对手若是普通的恶魔都可以以一敌千，人类就更不在话下。这样的路西菲尔被一个人类杀死，很难让人相信。可是，那个士兵信誓旦旦地作出了那种发言，撒旦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必要欺骗自己，只得从其他方面考虑。
　　虽说强大，路西菲尔当然也不是无敌的。与他同级的其他大恶魔们也各有优势，亚多拉马雷克胜在力量，艾谢尔胜在防御，马纳果达胜在魔法与近战结合的丰富战斗方式；而路西菲尔的弱点其实也很好找——他的飞行能力出类拔萃，让他能躲避绝大部分攻击，但是他为这种轻灵付出的代价就是防御能力，若能够通过某种手段保证命中，想要击败他，其实不需要多强的攻击。
　　撒旦自己就对此有过一次经验，而更糟的是，路西菲尔一杀得兴起就容易得意忘形，他的傲慢会让他放弃稳重的战斗方式，而选择比较激烈也比较危险的那种。撒旦很难想象路西菲尔会在速度上输给人类，可是他既然被人类的兵器刺中，就八成是在近战中。擅长热线与多种魔法的路西菲尔本没有必要近战，可是他却经常选择近战，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这样更有掌控一切的实感。撒旦不是没提醒过他注意安全，可他一直充耳不闻，而且他的近战实力着实不弱，撒旦也只能随他去。
　　谁曾想，这到底还是葬送了他。
　　……不，还没有确定路西菲尔已经死了呢。撒旦又用力摇摇头，在心中加固了堤坝，再次把某个洪水般的念头阻挡在外，继续盯着地图看。如果路西菲尔是在近战中被一击定胜负，就并不能说明那个人类的实力强大异常，可能只是他轻敌加上不走运而已。亚多拉马雷克、艾谢尔、马纳果达乃至自己都有不同的战斗风格，只要保持警惕，一定有办法对付。
　　绝对不可能因为折损一员大将就撤退，撒旦下定决心，因为这次远征关系到的，是整个魔界的未来。等侦察队回来，还要仔细分析各种情报，通报给另外三名恶魔大元帅，让他们针对性巩固东北南三块大陆的统治与布防，以免重蹈覆辙。至于西大陆的夺还和新的大元帅任命……不，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若路西菲尔还活着，等他养好伤，雪耻之战肯定还是要由他自己来；即便他死了，自己一时也想不到有哪个恶魔能与那几人实力平齐，大概还要从现有的中级将领中重新选拔和培养，这种事急不得。
　　如此思前想后一番之后，撒旦察觉，在侦察队归来之前，自己眼下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而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那道堤坝便自然垮塌，洪水肆无忌惮地肆虐进他的心中。

　　路西菲尔有可能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不算明确的说法，但已经足以在撒旦的心中掀起足够的波澜。
　　在撒旦的印象中，路西菲尔一直距离死亡很遥远。恶魔的死亡不外乎两种原因：寿终正寝或被其他外力杀死。要说寿终正寝，尽管撒旦的年龄已经远超许多人类的寿命，但路西菲尔的年龄又至少是他的十倍，却未呈现任何衰老的迹象。撒旦自己和其他恶魔大元帅还正当盛年，应该说除了卡米奥之外，他从未设想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会因为衰老而死。
　　至于被杀？相比之下，这种可能性稍微现实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在撒旦的印象中，路西菲尔一直是强大的。自己在最初仅仅靠拉拢路西菲尔一人，就让队伍从一个弱小的部族变成不容轻视的势力，又在之后无数次借助他的力量，一步步扩大了己方的地盘。这些年来，新加入的战友中尽管也有许多强者，但并没有哪个人能保证一定能胜过他，任命他做恶魔大元帅，绝对不是出于对元老的照顾，而是由实力决定的。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撒旦自己也有所成长，虽然没有比试过，但撒旦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强于路西菲尔。但即便如此，自己也没有轻视路西菲尔的意思，就算在整个魔界，路西菲尔在实力上也一直属于那寥寥数人的第一梯队。
　　然而现在有人告诉撒旦，他从小到大所认定的“强者”说不定就这样被人杀死了，他当然要惊讶。就算他已经提前替侦察兵找到了路西菲尔战败的合理原因，这份惊讶还是难以淡却。路西菲尔就像是一座高山，自己在小时候难以望其项背，对山的高度十分赞叹；就算后来经过努力，自己拔地而起成为了另一座比他更高的山，也不会因此认为路西菲尔这座山变矮了，毕竟以他的高度，依然能够傲视群雄。然而，那座山突然间就垮塌了，怎么能不让人震惊与叹惋。
　　……或许还不仅仅是震惊与叹惋。
　　撒旦蓦地察觉自己胸中有些沉闷，便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但在这口气的最后，沉闷变成了剧烈的一痛，让他不禁咳嗽出声，又急忙压制住，以免被外边走廊中的卫兵听到。他确信自己的身体非常健康，那这突如其来的胸闷与疼痛，只能来自精神原因了吧。意识到的时候，撒旦发现自己又在死死盯着地图上西大陆的位置，西大陆最大国家的帝都——那个士兵所说的，路西菲尔“战亡”的地点，就是在那里吧？
　　对于自己而言，路西菲尔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战斗力而已。或许自己在最初的一百年间就是这么认为的，忽略了他的感受，才会导致路西菲尔因为不满得到的待遇，一度叛离魔王军。从那之后，自己就有尽量注意平衡老人与新人等各方关系，基本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但即使不是为了军队管理，自己本来也有必要对路西菲尔另眼相待。
　　如果没有路西菲尔，撒旦的魔界霸业根本就不会开始。初期卡米奥的青睐与亚多拉马雷克的加盟是一方面，但他们都是一族之长，有着各种各样稳重的考量，如果不是路西菲尔肯在撒旦一无所有时就答应与他同行，撒旦根本不可能有说服两个族长行动的筹码。而在那之后的若干年中，无牵无挂又一直保持着少年心性的路西菲尔，也陪着自己做了不少其他人不会做的事，完成了许多其他人不会答应的任务，也像个真正的玩伴一般与自己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游戏。尽管要让路西菲尔欣然参与游戏并不简单，他玩的认真起来也经常让撒旦手忙脚乱乃至屁滚尿流，但现在回头看来，那段日子，说不定是自己在黑羊族覆灭之后，享受到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段身为少年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