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26、（二十五）

　　尽管同样意味着背叛，但对于背叛者而言，同伴被杀时坐视不理与亲手杀死曾经的同伴，其实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奥尔巴并没有天真到会将两者混为一谈，证据就是，即使他们在异世界“地球”同时发现了勇者与魔王两人的存在痕迹，也没有对路西菲尔直接说出计划的改变。
　　反倒是路西菲尔，早在奥尔巴发出前往异世界抹杀勇者的邀请时，他就已经预料到，在确保问题的解决上，“魔王”与“勇者”有着同样的地位，不可能只消灭其中一方而对另一方置之不理。因此，在奥尔巴拐弯抹角地找他讨论是不是要根据现状修改计划时，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地问道：“就是说要把魔王也一起抹杀吧？”
　　奥尔巴的回答当然是肯定。路西菲尔稍微抬起眼睛看着房间顶棚积尘的吊扇，用平板般的语调说道：“考虑到他们几个现在都是人类形态，应该没有保留多少力量。既然我还有恢复魔力的手段，由我来出手应该就万无一失。”当然，这只是理性上的分析，不代表他的意愿。奥尔巴却好像并未察觉路西菲尔没有直视自己的含义，径直分配起任务来：“的确，我擅长的也主要是辅助系法术，在攻击方面没有足够的自信。我就尽量保留力量，等到任务结束好开启回去的ＧＡＴＥ吧。”
　　“……好啊。”路西菲尔对着空气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为了避免扩大影响导致难以收场，我们需要先想出一个计策来……”奥尔巴说着，拿出从便利店中顺手抢到的旅游地图，在桌面上展开，并试图四下寻找一些小物件来固定地图的边角。见他不再关注自己，路西菲尔终于将视线转回到他身上，无声无息地深吸了一口气。

　　堕天使在不久之前的搜索中发现了艾米莉娅·尤斯提纳。不知是不是巧合，撒旦也在她身旁，尽管不是他平常的模样，而是和人类别无二致，看上去倒有些像他与自己初次见面时的样子，因此自己没费什么劲就认出了他。然而，声纳探测显示，撒旦和艾米莉娅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可他们毕竟是两个强者，路西菲尔不敢轻举妄动，先后试着用魔力弹攻击了撒旦的自行车和街头的信号灯，结果他们两个完全没有拿出实力战斗的意思，反倒狼狈逃窜起来。他又试着追在他们后边，稍微拿出点实力攻击了几次，如果他们够聪明，至少撒旦应该足以从攻击风格中判断出自己是谁，可是他们还是逃走了，比起试图向自己搭话，他们配合的是彼此的行动。路西菲尔感觉一阵混乱，拾起艾米莉娅掉落的东西之后，便没有继续追击，直接返回了他和奥尔巴的据点。
　　尽管与奥尔巴一同来到地球，路西菲尔并非没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发现艾米莉娅已经被撒旦杀死，他说不定会立即倒戈击杀奥尔巴、回到撒旦身边——少了勇者这个最大的威胁，安特·伊苏拉的人界也不是待不下去，哪怕有这个选项在，他也是不想回到天界的。
　　然而，就刚才的攻击结果来看，撒旦的确已经实力全失，而艾米莉娅还活得好好的。尽管还不清楚他们两个现在是怎样的关系，至少能够看出，现在的撒旦，绝非能够依靠的存在。也就是说，自己的计划无法改变，还是只能设法除掉勇者、放弃人界和魔界，回到那个无聊透顶的地方去。无论在这条路上，撒旦会有怎样的下场，他都别无选择。
　　意识到已经没有回头路的瞬间，一道铁幕开始缓缓在路西菲尔的心中降下。
　　撒旦只是个普通的恶魔。就算和其他的恶魔有些不同之处，也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不管是相识三百年或三千年后溘然长辞，他终归都只会是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曾经的他为自己带来过许多欢愉，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如今他兵败人界、流落异星，变成如此脆弱的模样，就算让他活下去，他再也无法为自己带来什么了。
　　既然如此，撒旦的生死，以及由谁来决定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自己需要以他的死亡来保证一条出路，那么由自己亲手杀死他，似乎也并无不公。
　　……只是。路西菲尔在奥尔巴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攥紧了拳头。想来真是可笑。自己在三百年前，本以为撒旦是个与众不同、可以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有趣小鬼，在唤醒记忆之后，也用留在他身边来当做逃避的手段。可到头来，自己还是只能再次回到那个该死的、索然无味的循环中去。他当初利用自己实现自己统一魔界的野心，结果南下到萨塔纳斯方舟，害得自己想起往事、连魔界初时的悠闲生活都无法延续；后来夸下海口要攻下人界，结果失去众多部下，逃到异世界苟延残喘；现如今，又弱小到连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抹除……如此没用的半吊子魔王，还是杀了的干净。
　　想到这里，路西菲尔轻阖双眼，平复自己的心情。再次张开眼睛时，他的脸上已经挂起了若有若无的笑容，就好像他在千百年前以屠杀敌人为乐时那样。

　　将撒旦也确定为刺杀目标之后，路西菲尔的行动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连续袭击便利店恢复魔力后，他故意用电话向艾米莉娅挑衅，并在当晚的地下通道制造地震，试图活埋撒旦、艾米莉娅、艾谢尔和一个似乎对撒旦抱有好感的人类少女，却不知为何未能奏效，他们和被卷进塌陷的其他普通人类都好端端地走出了地下通道的废墟。
　　好不容易付诸行动，却没有产生效果，就好像在嘲笑他的决心一般，路西菲尔不禁有些焦躁，但由于魔王和勇者已经兵分两路，他也只能先行撤退。与奥尔巴商议后，他们决定在监视魔王和勇者的基础上，再进一步监视那个名叫佐佐木千穂的人类少女，尽快找到有效的办法解决一切，以免夜长梦多。
　　机会来得比想象还快。次日早晨，被监视的三个对象就向同一个地点聚集去，正是撒旦如今的住所。由于地面塌陷都没能杀死几人，路西菲尔放弃了炸塌那座公寓的想法，而是在附近等待着更好的时机。没过多久，他就感受到一股理应陌生、却又在某些方面有几分熟悉的魔力波动。是佐佐木千穂——她哭着从撒旦的住所奔了出来，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魔力。
　　埋伏在不远处的路西菲尔吸取了那些魔力，并从中感到了明确的指向性。那是对“真奥贞夫”与“游佐恵美”的绝望与憎恨，尽管只来自一个普通人类，其含量却不可小觑，至于原因？和自己会感到这魔力波动有些熟悉的原因，应当是一致的吧。路西菲尔微微勾起嘴角，走了出去，挡在佐佐木千穂前行的方向上。
　　亮出漆黑的羽翼后，路西菲尔轻松地吸收了人类少女的所有绝望、憎恨与恐惧。他本欲直接杀死她，突然间心念一动，改用魔法使她陷入昏迷，夹在自己胁下。这是人质策略，他对自己说，同时环顾四周，决定制造出点动静来，为了更多魔力，也为了让追出来的撒旦等人有个目标。
　　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附近毫不留情地炸塌了高架桥，堕天使如愿听到无数尖叫，并感到更多魔力涌入自己的身体。向奥尔巴打了个招呼后，他飞上半空，眺望撒旦住所的方向。他们来得越快越好，一鼓方能作气，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今天的我，将要超越魔王。”
　　这是他刚才对佐佐木千穂说过的话。并非谎言，但他不认为人类少女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路西菲尔想要超越的，既不是撒旦的实力，也不是他身为魔界之王的地位。
　　他想要超越的，是那段时光。那段与撒旦共度的、一步步助他成为魔王、到头来自己却一无所获的，短暂而又漫长的三百年时光。
　　唯有将那段时光中有趣的假象彻底抛在身后，他才能在之后的天界安然生活。这一点，要在今天，由他自己来保证。

　　许多人在从自己脚下逃走。在那些杂乱的声响中，他听到了三个人接近的脚步声。堕天使稍微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三个异世界的来客。艾米莉娅·尤斯提纳的头发是红色的，似乎身上有伤；艾谢尔的甲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柔软的皮肤；剩下的那个，尽管没有了角和翅膀，自己却绝对不可能认错。他的身材看上去还是比自己高一点，而那张脸，似乎回到了自己认识他不久时的模样。
　　自己看着那张脸从小长大，不过他的所有变化将在今天结束，这样倒也不错，至少不用看着他一点点衰老。路西菲尔居高临下地看着撒旦·雅各布，嘴角挂起残虐的笑容。
　　“哟，路西菲尔。旁边是你的新朋友吧？”
　　先开口的是撒旦。内容是相当轻松的寒暄，表情则一如既往地厚颜无耻，还有那见惯了的、仿佛掌握一切的态度，就好像自己的“死亡”从来不曾发生一样。
　　那个瞬间，路西菲尔决意不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