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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路比冈德与德拉基涅茨诺又聊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路西菲尔急忙躲在山体上某块突出的大石头后面,但直到马纳勃朗西们的脚步声远去消失,他依然躲在那里。没有任何人禁止他来这里,与其说是做贼心虚怕被发现,不如说是他自己还没有想清楚,在得知这项情报后,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们两个。
      现在,自己的身份姑且算是马纳勃朗西的客人,撒旦则是以出力交换自己性命的战俘。如果说马纳勃朗西们大概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帮他们对付银腕族,那问题就在路西菲尔这边——对于刚刚听到的情报,他自己首先陷入了混乱中。
      撒旦很可能有危险。如果真的遭遇了银腕族,他完全没有经验,很可能撑不过几分钟。对于背叛了魔王军的自己而言,这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现在自己却感觉心乱如麻。为什么?倘若不是因为撒旦,那就是因为银腕族了。那些家伙……路西菲尔小心地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向南边眺望。
      从地下厅室里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后,他在这一个月里虽非自愿,总归是把那些久远的记忆稍微理顺了一些。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记忆中那些事:被关在某个一成不变的地方,什么能做的事都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只是被无休无止地囚禁着,一想离开就会有众多“银腕族”前来阻止,与他们对峙时的慌张,被单方面压着打的恐惧,躲在安全地带等着伤口愈合、但不管愈合得多快还是会痛,试着模仿他们用出有效的攻击手段,逐渐能够打倒巡逻的一两只银腕族后、更多的又迅速增援过来,在无数次的尝试中摸清了他们的行为模式、再针对性地强化自己的力量……终于有一次,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遍体鳞伤地突破了他们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向北方落荒而逃。他们当然追了上来,但他在那些战斗中磨练出的速度也不容小觑,一边躲避他们的攻击一边拼命地飞,感觉翅膀都要折断的时候,终于甩掉了他们。
      就结果而言,路西菲尔成功以一敌多,还逃脱了他们的控制,因此应该算是那次战斗的胜利者;可是在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他感到的只有后怕与不甘,因为那些家伙完全不会讲究什么单打独斗,只会用人海战术前赴后继地攻上前来。讽刺的是,在逃离他们之后,路西菲尔面临的魔界也是格外险恶,他之所以能够悠然生活至今,还是多亏了在银腕族那里磨练出来的战斗力。正因如此,他即使从来没有回去,也始终无法彻底逃避这样的过去,毕竟就连他拿手的魔力热线,也是仿照银腕族的绿色热线来的。
      因为离开得太久、逃窜又很匆忙,他早已想不起来银腕族的生息地附近是什么模样;但现在从这里向南望去,一点微弱的既视感又在他的脑海中复苏,同时复苏的还有那份战栗。他有种立刻调头向北的冲动,不过毕竟过去几千年了,他知道自己又变强了许多,硬是用定力将自己按在原地。
      银腕族很可怕,可那又如何?数千年前,他就已经逃脱了他们的掌控,并且再也不会回去。
      再也不会。
      ——真的不会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问道。
      ——他们关着你,不想让你逃走,一定有某种原因。如果他们再来抓你,你要怎么办?
      我要打垮他们。
      ——你能吗?声音嘲笑道。如果他们来了成百上千,你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那我就再次逃跑。
      ——你跑得了吗?声音再次嘲笑道。你已经逃到了北方的尽头,可是到头来还是再次与他们相遇。他们无穷无尽,你只有孤身一人。
      我……我会想个办法,把他们全都彻底解决。
      ——说得轻松。马纳勃朗西族集数万人之力,耗费了五千年时光,也只能和他们打个平手。
      马纳勃朗西不是最强的。魔界还存在一个比他们还强大的团体,或许更有能对付银腕族的希望。
      ——是吗?真的比马纳勃朗西更强吗?
      没错。那个团体打破了魔界数千年来的惯例,组建起一支前所未有的奇妙大军,将多名以一敌千的强者聚在一处,即使是新加入的人也会迅速被接纳,昨天的敌人也能变成今天的友军。他们凭借这样的力量,做出了许多史无前例的创举,就算在之前的战斗中失败了,也是另有原因,不是因为他们确实弱于马纳勃朗西。
      ——那么,你想怎么办?
      我想……让魔王军能够重建。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搞清银腕族的谜团,彻底解决他们。
      ——这样做的关键何在?
      找到一个恶魔。一个在我的数千年记忆中,第一个并非敌人的恶魔。
      ——既然如此,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
      路西菲尔骤然睁大双眼,唰地将双翼张开到极限,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战栗化作振翅的力量,如离弦之箭般向南方的平原射去。

      尽管不知道目标的具体位置,路西菲尔还是笔直地向前飞行着。他对自己的魔力感应能力有一定自信,这里在马纳勃朗西的领地以南,既然银腕族们不带魔力,那如果感受到了任何魔力,肯定就是那个不知深浅的大块头和他带着的恶魔们。何况对方的魔力容量不小,自己也算熟悉,没理由辨认不出。
      除非魔力源本身已经不存在了。念及此处,路西菲尔蓦地心一沉。听路比冈德的意思,撒旦很可能早就已经迎上了银腕族,自己又在界线那里耽搁了一会,说不定已经太迟了。倘若真的迟了也没办法,毕竟找死的是撒旦本人,一旦真的变成那样,又要怎么办才好呢……还没来得及考虑下一步,他突然感觉到遥远的偏西方有一股微弱的魔力气息,顿时精神一振,立即调整方向,再次加快了速度。
      赶到的时机可以说是绝佳,等他飞到能看清敌我状况的距离,数个恶魔中还站着的就只有撒旦了。由于距离还难以让他亲自及时上场支援,他只能大喊着对撒旦发出指示;好在撒旦悟性够高,迅速听从他的指示放出了冰雾。银腕族的绿色热线被细小的冰之微粒或反射或折射,总算没有打中撒旦;路西菲尔才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自己的腿上就中了一热线。
      感觉到了遥远而未曾被忘记的炽痛,然而似乎并不像记忆中那么难以忍受。顾不上细想,路西菲尔迅速瞄准对面山坡上的五个银腕族,放出五条热线,精准地贯穿了他们的胸口,并引发了爆炸。这还没有完,既然对方察觉了撒旦等人之外的新敌人,在被自己干掉之前一定已经呼唤了增援,必须在增援赶到之前远离请求信号发出的地带。
      没空关心撒旦是怎么想的,路西菲尔当先带路,领着撒旦拼命逃跑。可没过多一会,大概是银腕族饲养的大批铁鸟追了上来,他试了几次都无法彻底甩开对方后,有点绝望地发现,若是自己一个人,肯定能够成功逃脱,然而在必须要照顾飞得没那么快的撒旦时,很多经验就没那么管用了。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把撒旦丢下,毕竟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不同银腕族,路西菲尔咬咬牙,毅然改变策略,不再节约实力,使出浑身解数,将逃跑方向改为正下方。他记得那些细长的家伙尽管对温度足够灵敏,但在面对足够起伏的地形时,就好像瞎子一样,既不会上下阶梯又不会向下方发射热线;铁鸟的攻击尽管能够下到深谷,威力却没有那么强,而且它们似乎也是通过温度来判断目标,只要利用冰属性魔法就能避过去了。
      拽着撒旦跳下深坑后,他直接将使用冰魔法的任务交给撒旦,自己专注制造躲避和逃跑的路线。撒旦尽管没接到指示,也在上边的攻击变弱之后,主动用冰魔法来帮洞窟降温。即使一句额外的话都没说过,两人的配合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路西菲尔在喘息的时机擦了把汗,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
      攻击声很快就听不到了,路西菲尔在意识到暂时安全了的同时,察觉到自己已经相当疲倦。尽管刚才那些行动很难说是大战,自己的魔力储量也还有不少,但这里的地下不知为何完全感觉不到魔力,导致体力的恢复十分缓慢。在状况相同的撒旦建议下,他们开辟了另一条途径,先回到地面上。之前的银腕族已经走远,他们精疲力尽地躺倒在洞穴的低洼处。
      休息了一阵,魔力与体力都逐渐缓慢恢复起来,两人一边谨慎地观察四周,一边交流着必要的情报。等到确认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话题才有可能开始向不那么紧张的方向发展,但在撒旦非常自然地抱怨起路比冈德的啰嗦时,路西菲尔反倒沉默了。
      他之前作出的决定只是来救人。因为救人这件事太过争分夺秒,导致他到现在都完全无暇思考,等到把人救下来之后,自己又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撒旦。说实话,就算完全不觉得自己离开魔王军有错,可是这件事毕竟严重破坏了他跟撒旦原本的关系,他并没指望能恢复成以前那样;而且,就算自己想要魔王军能够恢复强大,也不代表自己愿意再次受他们的束缚。
      所以,当撒旦诚恳地为他前来救援而道谢时,路西菲尔有点不知道怎样回应才好。然而撒旦的态度就好像之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搞得路西菲尔觉得在意这一点的自己才很奇怪,也就别别扭扭地道出,地下厅室中自己发现了撒旦的行为异常。撒旦承认了他对情报有所隐瞒,尽管还是不肯说清情报来源何处,至少让路西菲尔松了一口气:他的确知道什么,自己总算没有错过。
      撒旦说到,他知道更南边有什么,那也正是路西菲尔曾经被囚禁的地方。大约是因为绷紧的神经在交谈中逐渐放松,路西菲尔一不小心就泄露出自己对那个地方的在意,随即回过神来:这是他不曾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心情,作为恶魔,被人知道弱点无异于自掘坟墓,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对不久之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人说出口来?
      然而,既然是他亲手救下了撒旦,撒旦加诸自己身上的的“魔法”诅咒还在持续,也就无可奈何。在撒旦一如往常的平和面前,原本打算保持冷淡的路西菲尔在不知不觉间,已然一点点激动起来,将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所有感受对撒旦悉数倾吐。战斗无法尽兴的憋闷,总是被人责骂的窝火,对未来将无敌可杀的担忧,以及……
      “我听说你一直在努力讨好艾谢尔了!他们让我们损失那么惨重!训练里死个两三只铁蝎又能怎么!亚多拉马雷克和鸟老头也一个劲说艾谢尔艾谢尔的,他们以为一直以来在为你拼命努力的人是谁啊混蛋!”
      意识到的时候,路西菲尔已经急躁地站起身来;虽然这样也比坐着的撒旦高不了多少,至少已经够他在同样的高度瞪着撒旦的眼睛,直白地发泄自己长久以来的不满。
      然后。
      “……抱歉。”
      记忆中那份粗糙的温暖,突然延伸到了自己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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