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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秋练 ...


  •   这慕蟾宫却是郁闷,倒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来折腾去,又失落又烦躁,也与小厮发了几通脾气。

      无精打采的熬过一阵,某天夜里,正对着书遐想,水香忽至,竟是秋练。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许久,才缓过神来,慕蟾宫伤心更甚:“父亲他……”

      “我知道。”白秋练幽幽叹了口气:“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自有定数,不可强求。”

      “可是……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情郎如此,自己何尝不心疼如搅,秋练左思右想,道:“我也只能再留你两月,两月之后,另说打算吧。”

      “我又如何见你?”

      白秋练呵呵一笑:“自是以诗为讯。”

      此后,果然一赶上父亲离船办事,慕蟾宫就朗声高吟,秋练便会如约而至。

      好景不长,到了四月,人间芳菲,慕老爷却如砂锅上蚂蚁,急的又白了许些头发:眼看这船仍旧行不动步,再不回去,这货就卖不了好价钱,砸在手里,那损失便大了去了。

      不光慕家,这困在洞庭湖的船舶众多,一时间怨声载道,还有好些商人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给水神献上香火猪牛,折腾了好一顿功夫,也许是起了作用,端午过后,这船竟然缓缓驶行了。

      大半年的光阴,又是一路北上,但见了旧时景色,却再找不回当时的新奇和愉悦,离了洞庭的,似乎只是这皮囊,自己的魂却还留在烟雨湘北,和秋练日夜相缠。

      离了,别了,竟然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似乎那只是深秋寒冬的旧梦。

      永远醒不了的,在璀璨的春天依然寂寥而安宁的旧梦。

      ——

      阔别许久,这慕府的人再见少爷都觉得好生奇怪,整个人都颠三倒四,昏昏噩噩,也读书,可读不了两句就潸然落泪,郁郁寡欢,和从前那个慕蟾宫简直判若两人。

      纯是思念之心作祟,未过得多久,他就生起病来,一病不起。

      疼爱儿子的慕夫人慌了神,连连埋怨丈夫把儿子折腾成如此模样,在家里是又哭又闹,鸡飞狗跳。

      别看慕老头说话倔脾气坏,那是有名的惯儿子怕老婆,蟾宫生病,他也着急,请了大夫请巫婆,大闹了一阵。

      可惜蟾宫身体每况愈下,一日,慕夫人又坐在床边垂泪,蟾宫懵懵懂懂的醒了,自知时日无多,便拉了母亲的手,道:“孩儿的病,不是医生神婆治得好的,而是,而是因为思念一位姑娘……”

      慕夫人又惊又喜:“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蟾宫也道不明白,只说:“她叫秋练。”

      说完,又沉沉的睡去。慕夫人急急忙忙把消息告诉丈夫,慕老爷听了又是一通生气,然而,气也无济于事,日子一天一天,蟾宫越发的虚弱,最终还是无奈,雇了车,一路赶往楚地,只求那白秋练能够救回儿子一命。

      ——

      到了湖畔,又上了曾经停船的故地,安顿好儿子,慕老爷便去了村子多方打听,可是硬无一人知道白老太婆,老头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在湖边乱转不敢回去让儿子失望,忽见远处来了一乘船老妪,仙风道骨,不同凡人。

      老妪靠着岸停下,打量了慕老爷一番,慕老爷忙拱手问:“夫人可知道一位拄蛇头拐杖的白夫人?”

      “我就是,汝有何事。”

      “在下慕蟾宫之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哦……”白夫人不喜不怒,顿了顿:“上船来吧。”

      熟练的迈到甲板,才瞥见舱门口还有一位沉鱼落雁的姑娘,转念一想,必是白秋练,蟾宫竟不欺我,果然一副好相貌,也不辱没了儿子一表人才。

      “不知老夫人家居何处?”

      “我们祖上就是渔家,就在这渔船上聊以为生。”

      “原来如此,从前生了不少的误会,现在老夫前来,时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小儿蟾宫思念白姑娘,积郁成疾,现在姓名垂危,只希望白姑娘能够探上一探,也好让蟾宫放宽心,早日痊愈。”

      白秋练听了,大眼睛眨了眨,俏脸变的唰白,老太太却哼了一声:“孤男寡女,尚无婚约,探什么探?”

      没想到她现在反将一军,慕老头苦求半天,白夫人硬是不给面子,气得他正要拂袖走人之际,秋练却是一副要哭的样子,露出半张脸来,可怜兮兮的瞅着他们。

      白夫人纠结了一会,慕老爷趁机又说:“他们两情相悦,小儿要是有了什么闪失,白姑娘也必是难过至极,不如您就……”

      她拂袖,:“罢了罢了,不争气的丫头,要去就去吧!”

      说着就进了船舱不肯出来。

      二人大喜,慕老爷忙引着秋练朝往蟾宫的船上去,秋练却又推辞:”该到之时我自然会到。”

      慕老爷这才匆匆离开,寻子报喜去了。

      ——

      晚上,慕老爷倦了,又好生安慰蟾宫,回到了自己的仓位。

      旅途劳累,更加重了慕蟾宫的病情,他正是头痛欲裂,强迫自己睡过去,忽闻一缕阔别已久的水香,恍然睁眼,秋练明眸秋水,正望着自己发呆。

      “你……来了?”略微沙哑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挤了出来,俊朗的脸瘦的更为削薄,让白秋练潸然泪下,她握住他的手道:“去年我是如此,今年你也病成这样,相思苦楚,恐怕是尝到了。”

      慕蟾宫苦笑,还是痴痴的望着她。

      秋练抬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隔着泪,显得特别湿热:“你病的这么重,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如……我给你念首诗吧。”

      慕蟾宫缓缓点头。

      罗衣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遍舞时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

      又是罗衣叶叶,当时情境,又映眼前,却好像隔了千年万年,中间簌簌,都是尘埃。

      听了半晌,慕蟾宫道:“这诗……是你的心事,念给我听又如何管用,不过,听到你的声音,我的病……也便好多了。”

      秋练微笑,问:“那何诗管用?”

      “杨柳千条尽向西……”

      她会意,接道:“庭前时有东风入,杨柳千条尽向西...”

      “快哉!”慕蟾宫心境大好:“真让人神清气爽!从前你给我念的那首《采莲子》还记得吗?里面有菡萏香连十顷陂,我还未忘,你再慢慢念给我听罢。”

      往事幕幕,白秋练沉吟片刻,念道:“菡萏香边十顷陂举棹,小姑贪戏采莲迟年少。晚来弄水船头湿举棹,更脱红裙裹鸭儿年少。”

      仿佛还是深秋红叶伴着朗朗书声欢笑,不识愁滋味,朝朝暮暮年年。

      尚未念完,慕蟾宫一个挺身就起了身,半是高兴半是调笑:“我又何时生病了?”说着便把白秋练揽入怀中,丝毫不见倦容。

      知他是解了心结,白秋练也安下神来,二人互诉一会闲话,慕蟾宫又问:“我爹怎么和你娘说的?”

      白秋练知道慕老爷的想法,也不隐瞒:“你父亲没有答应我们的婚事。”

      又待了片刻,她便突然告急离去了。

      “蟾宫?”

      正发着愁,见父亲又端着药进来,忙起身。

      “你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把这个喝了,再多吃些饭,很快就能痊愈了。”

      慕蟾宫接过汤药,有一勺没一勺的吹凉。

      慕老爷又道:“今日我在湖边遇见了白夫人,苦苦哀求,她才肯让白姑娘来看你,这姑娘,人倒是不错,不过渔家衄从小就会唱歌划船,泡透露面,爹不是嫌她家境贫寒,可是入世已深,这白姑娘怕是已经沾染上风尘了。”

      听了秋练的话,蟾宫也就没说什么,慕老头瞅着儿子喝了药,刚拿着碗出去,白秋练又匆匆回来,似乎是知道他会中途送药一般。

      草草说了父亲的想法,白秋练点头:“欲速则不达,世间的事多是如此,你越是欢迎一个人,他便越不爱来,应该让你爹自己改变主意,反过来求我们。”

      “那又该如何是好?”

      “商人重利。”

      “你是说……?”

      白秋练点头:”刚才我查看了你们船舱里的货物,都是些干货器物,没有一样赚钱的,你帮我告诉你爹,买丝绸,能获三倍的利,买香料,则获利十倍。你们把这些东西买回家去,如果我言中了,你爹就会觉得我是个好媳妇,自然就改变了想法,明年再见,你十八,我十七,日子长的很,难道还怕不能在一起吗?”

      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慕蟾宫连忙点头。

      ——

      第二日,慕老爷再来探病,儿子已经活动如常,不由大喜,扯了些家常,慕蟾宫就照着秋练的指点告诉他:“白姑娘说,我们的货都不赚钱,不如买些丝绸香料,丝绸能获利三倍,香料足有十倍。”

      慕老爷摇头不信:“她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知道这些,我经商二十余年,莫非都不及她了?”

      “爹,秋练聪慧,她这么说,想必是真的,她又怎么会害了孩儿呢?反正这次出来时间短,还省下不少余钱,不如就听她一把,进些丝绸和香料。”

      慕老爷禁不住蟾宫劝说,又念到白秋练对他一往情深,不会虚言,便少许进了点,没多久,就返航回家了。

      ——

      到了京都,果不其然。

      此次商人大多都运了干货器物,导致价钱下跌,赔了本,倒是丝绸香料没多少在市面上,赚了不少的钱,两两相抵,竟然成了极少够本的商人之一。

      慕老爷不由佩服,吃着饭就说起这件事:“白姑娘真是神机妙算,这回要不是她,咱们家今年可就白白忙活了。”

      慕蟾宫看到一切如计划发展,忙说:“那时自然,她还说,要让爹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商贾呢。”

      “真有此事?”

      慕蟾宫点了头,他爹就盘算起来,不一会便动了心。

      歇了两个月的功夫,又是急着赚钱,又禁不起儿子的哀求,他们便又收拾了行李,南下楚向了。

      船停到洞庭湖畔,想去拜访白家,找了好些日子竟无踪影,父子俩正在发愁,几日后,却无意间在柳树旁见了那渔船。

      慕老爷忙进城办了好些礼品,风风火火的到了白老太太的船上。

      白夫人正在绣花,瞥见慕家小厮搬进的大包小包,也不表态。

      慕老爷忙拱了拱手:“上次事情急迫,多有无礼之处,还请老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倒不必。”白夫人放下女红,柱着蛇头拐杖站了起来:“慕老爷此次前来,又为何事?”

      “自是小儿和贵小姐的婚事,老夫也想通了,他们晚辈两情相悦,实在不该多加阻挠,而且白小姐秀外慧中,天资过人,嫁给蟾宫,实在是天作之合啊!”

      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白夫人笑了笑,自是知道其中缘由,倒是不很介意,毕竟褥子终究碎了秋练的心意,何乐不为。

      “慕老爷所言极是,只不过,这礼物老身与秋练都不需要,还是拿回去吧。”说着就进了船舱关了门。

      “那婚事?”慕老头喊了声,久久不见回音,只得悻悻而归。

      谁知不久之后,赶上黄道吉日,慕老爷对这长吁短叹的儿子正无办法,忽见白老太太站在甲板之上,身后,确是白秋练的绰约风姿。

      “秋……”慕蟾宫惊喜的扑了上去,又觉不妥,才行了个礼:“白夫人。”眼镜却还是看着秋练,惹的她掩口发笑。

      “今日我便把女儿交给你了,日后你若敢对不起她,老身定不饶你!”

      慕老爷刚想上去搭话,白夫人却干脆的跳到旁边自己的渔船上,划了几下,便惶惶悠悠的漂走了,他几时见过如此行事方式,目瞪口呆,倒是秋练大方,款款屈膝,乖巧的叫了声爹,引的慕老头大笑连连。

      新娘到了,婚事即至。

      慕老爷特地为儿子租了条豪华的游船,大办酒席,邀了许写楚地的朋友同仁,洞庭湖一夜喜色逼人,如同岸边夏花璀璨,在粼粼的湖水中成了耀眼的红色明珠。

      拜了父母,认了天地。

      红酥手,黄藤酒。

      红鸾帐里,一夜春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像都是如此,一遍一遍的礼仪,相同又不同的情景,不经意间,合着酒香,花香,伊人微笑,成了生生世世的眷恋,万水千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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