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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香玉 ...

  •   崂山太清宫三宫殿,气氛清幽,颇有些尘外之姿。

      门前一株山茶,高二丈,数十围,颜色殷红,如火如荼,山茶边立一牡丹,数余尺,竟是无暇的雪白,两花亭亭玉立,相得益彰,绽放的璀璨似锦,风吹花落,缤纷如雨。

      一青年立于花边,粗布麻衫,一头青丝却是油亮,衬着秀雅的脸倒也好看,他立此良久,直到一枚牡丹花瓣落于脸颊,才如梦初醒,轻轻拈起,在阳光下干净得透亮,不由的收于内衫,拿起简单的行李,决定落住。

      此地虽陋,但有如斯美景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

      转眼数月飘逝,他不过是读书作画,大半的闲暇时间都在花树下度过,有时搬过椅子,靠着牡丹,一坐就是一天。沉沉睡去,再到醒来,已是满身白玉,如置蓬莱。

      都说牡丹是天姿国色,看久了,却觉这几个字也难以形容,若要让自己来说,虽饱读诗书却也道不出什么来,只不过是凝望,陪伴,真心的喜爱。

      淡饭粗茶,茅屋陋舍,过得却是快活。

      也不再想那些红尘中的旧事,肮脏污垢,乱了心智。

      ——

      一日,黄晨正在桌前吟诗正兴,忽闻细细碎碎的异声,不由抬头,只见窗棂外不远处的牡丹花下,竟立着一个素衣少女,窈窕多姿,在簇簇白花间似有倾城之色,心下奇怪,又被那朦胧的身影闹的难受,便放下诗经,寻至屋外。

      悄然花开,空无一人。

      原是疲乏了眼花,也是,那些霞裙月帔,蛾眉曼睩,不在书间,也是剩这红白花色了,自己又做什么白日梦?

      苦笑一下,悻悻然的回屋再念。

      谁知日子久了,却频频望见花见艳影,几次三番,黄晨不由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痴症,怎么清清爽爽的,却尽是些胡思乱想,但又觉奇异,最后还是决定躲在树丛中伺机等候,若是真有那姑娘,一定要上前问候,若是没有,也了却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没想到,躲了没多一会,白衣仙子就悄然出现,还领了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子,她们走近,同是闭月之貌,言笑甚欢,绰约中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纯净,看得黄晨难免愣了神。

      “嗯?有生人。”红衣女孩俏眉一挑。

      见她们变了脸色,黄晨慌慌张张的就突然间从小树林里跳了出来,更是吓的两位姑娘花容失色,转身就拉扯的跑掉了,一时间袖裙飘拂,香风洋溢,他更是着急,抬脚便追,谁知追过矮墙,却是芳踪已逝。

      黄晨颓然站在那里,再想起那素衣少女的柔美可人,明白自己爱慕之心已然弥切,又回忆起她的惊慌失措,便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徘徊良久,才随意拾起石块,在树上刻下几行诗句,寂寞离去。

      ——

      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

      无双,无双,你可知,那眉眼相对的刹那,你就是我的天下无双?

      黄晨办了傻事,也无心再读,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人,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辰。

      天色稍晚,他朦胧间几乎要睡过去,突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一个打挺起了身向门口走去,还奇怪这孤僻的地方哪里来的客人。

      门扉微开,恍然入眼,确是朝思暮想的白衣姑娘,站在那里笑容清淡温柔。

      一下子就慌了神,黄晨说:“稍等。”转身进了屋藏起未洗的旧衣,又整了整凌乱的书籍,才把姑娘请进屋,拱手一拜:“在下黄晨,今日惊到了姑娘,实感歉意。”

      那姑娘看似稳重,说话却不那般咬文嚼字:“没关系,我见你凶巴巴的跑出来,以为是什么坏人,才让我觉得恐怖,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读书人,所以我想来见见你也是无妨。”

      黄晨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掩饰自己的倾慕:“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香玉,原来住在平康巷,是被一个道士关闭在山里,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黄晨顿时恼怒:“这道士是什么人,竟然感如此荒唐,姑娘莫急,待我去解决了这个臭道士,好让姑娘下山回家。”

      香玉瞅着这文弱书生竟出此言,不觉莞尔:“那倒不必,你也未必敢和他有所交流,我在这山里,也时常能与那些风雅之士交流相会,倒也不寂寞难熬,待在这里也好。”

      他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那个红衣姑娘又是为何在此?”

      香玉浅笑:“她叫绛雪,是我的义妹,自是于我一同前来的。”

      黄晨迟疑的点点头,瞧着香玉明肌雪肤,晶莹剔透,愈发的痴迷,情不自禁中,竟伸手去搂抱,香玉也不躲闪,轻轻卸下钗子,一头盈盈的乌丝及地,白裙黑发,美不胜收,软软的倒入黄晨的怀中,轻吻,亲吻,深吻,一夜春宵。

      ——

      清晨的鸟啼闹醒了她的睡梦,纤长微翘的睫毛抖了抖,露出一对黑亮的眸子。

      “呀!”她惊叫了声,坐起来,又看了看天色,嗔怪道:“光顾着一晌贪欢,忘了时间。”说着便急急忙忙的穿上白衣。

      黄晨却不舍,握住了她的手腕。

      香玉回首,淡淡弯眉:“小女也有个拙作,用来回答公子,你不要笑话。”

      如画中仙人,风姿半是圣洁半是春色,只听得碎玉似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

      黄晨听了,更是用力得握紧,怕她转眼间随风而去,也顾不得风雅含蓄:“小姐秀外慧中,让我爱而忘死。恐你现在离去了,我们就如同相隔千里,难于再见。你若有时间,记得…”

      香玉听了,含羞点头。

      他这才松手,望着她翩然出门,不见踪影。

      ——

      本似妄梦一场,没想到,香玉天晚必来,与黄晨夜夜缠绵,两人如胶似漆,流连忘返,像是出识情事的少年男女,海誓山盟中伴着日落了又升,不知疲倦,相望之间更是含情脉脉,谈起诗书词话,知己知音。

      黄晨又想到绛雪的种种风采,让香玉邀她前来,却是每每不得见,让他好生遗憾。

      香玉劝说:“绛雪妹妹生性冷淡,不像妾身这般痴情,你要从容对待,切勿操之过急。”

      黄晨想想,便也作罢。

      两人恰如神仙眷侣,日子过得甜美充实,但有句话说的总是事实,好梦不长。

      一天晚上,香玉照往常一样出现,黄晨迎上去,抱个馨香满怀,却没想到她全身僵硬,抬起下巴,脸上布满忧戚,幽幽吐出一句话来:“君人陇尚不能守,又何必望蜀呢?现在…我们便要长别了…”

      他如晴天霹雳,俊脸变色:“出什么事了,你何出此言?”

      香玉哽咽着流下泪来,又很快拭去:“万事都有定数,我很难和你讲的明白。昔日你的佳作,竟然一语成真…”

      透明大颗的泪又簌簌掉落:“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今无古押衙,你就…为我吟诵这两句诗吧…”

      黄晨还是不解,但如何问,她也不再多言,相拥着嘤嘤哭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匆匆离去了,搞得他又是担忧,又是疑惑。

      ——

      临近中午,外面本是清清静静的,突然多了些人员走动,黄晨放下书出了门,拦住了杂役询问,才知道是既墨的蓝夫人,夫君官迁此地,前来游览赏花,又被嘱咐不要出门添乱。

      喧嚣渐盛,到晚上才消散下来,黄晨叶读书读得累了,打算去牡丹花树下休憩一阵,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

      原来满树白玉,竟然全随着树消失不见,空落落的山茶伫立那里,空气中好似下着红雨。

      “小哥,那白牡丹…”

      黄晨拉住打扫的奴仆。

      “哦,蓝夫人见那花开得好看,十分喜欢,命人挖掘移植走了。”

      一句话说得他面如死灰。

      长别,天数。

      原来如此,你竟是花妖精魅。可是,就凭你我,又有什么不能说?我只会敬你爱你,又怎么会有嫌弃疏远之心,你若是说了,若是说了…不管那蓝夫人是谁,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把你带走…

      恍然之后的苦思,让黄晨悲从中来,想念和惦记疯狂的侵蚀了他平静的心,颠颠狂狂的就往山下跑去,寻那蓝夫人打算要回山茶。

      然而,天下之大,几经波折。

      再见到牡丹,已是香消玉殒,枯萎憔悴了。

      黄晨止不住地流泪,跪跪拜拜,才求到一枚枯枝,拿在手里,小心的就像捧着死了的爱妻,跌撞中回到山里,寻了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把它埋葬了。

      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得对不起婴宁,堂堂七尺男儿竟保不住一个弱女子,受着思念的煎熬,很快的就消瘦了下去。

      悔恨和着难受,又提起笔来做了五十余篇《枯花》,每天早晚都要到坟冢前哭丧吊唁,整个人看起来极其萧条寂寞,潦倒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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