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乾元本纪》末烬

31、之死靡它

　　“皇上，时辰到了，该去重华宫了。”
　　玄凌“嗯”了一声，起身更衣，心思却全在方才的折子上。这是甄珩进上来的，通州屯田之事已经提上了议程，此事牵连甚广，人选尚不能定夺。
　　甄珩虽不曾明言，但话里话外还是有意推荐林铭。毕竟朝中可用的几个武将，薛箐在渤海郡，洛明祁和甄珩都即将成亲，慕容世松管着御林军，慕容世柏又只会打仗，谁去都不合适。可即便林铭自己都一天一道奏折上来，玄凌也始终没有松口。
　　玄清大婚那日，玄凌最后是被林铭亲自送上了銮驾，对外只说不胜酒力，也无人敢怪罪他的失礼。而从那天起，玄凌恢复了早朝，依旧与林铭君圣臣贤，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除了没让他去通州这点外，林大将军在朝堂上可谓顺风顺水。但有心之人便能敏感地感觉到，林大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甚至有时一场朝会下来，大将军不发一语，而皇上甚至吝啬于看他一眼。
　　就这么僵持着到了年下，前朝后宫也都越发多事：谁不想把事情了结得妥妥当当然后舒舒坦坦地过新年呢？前日他去凤仪宫，见朱宜修也格外忙碌起来，筹备除夕宴。太后身子不好不能出席，朱宜修既要精打细算，又不可失了体面，还要照顾几个儿女，玄凌也着实不忍心。
　　今日就是年三十，依例是要皇上皇后在内廷主持家宴，除嫔妃和皇子皇女外，三位王爷也会携家眷参加。
　　“李长，你按朕之前所说去办吧。”
　　“奴才遵旨。”
　　登辇之前，玄凌望向远方已经变暗的天空，唇边浮上一丝凉薄的笑意。
　　但愿他这一番安排，都是枉费心机。
　　主角一向是最后出场的，故而当玄凌到重华宫时，众人已恭候多时，皆行三跪九叩大礼，三呼万岁。
　　“平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玄凌微笑摆摆手，大步上前，亲自扶起玄洵、玄清和玄汾，方入首座。其后，是予泽率领众皇子、映繁率领众帝姬参拜父皇，众人不免要赞一声皇上鸿福。毕竟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玄凌连先帝也不遑多让。
　　再之后是晋封新入宫的妃嫔，这是在大选之年方有的例。新人之中，数甄嬛最高，为正四品甄容华；沈眉庄紧随其后，为从四品沈芳仪；刘贵人为刘小媛；薛才人为琼贵人；洛美人为玳贵人；管常在为璎美人。
　　新人之中唯甄嬛与沈眉庄得宠，其余不过是依例罢了，皆是宠爱稀薄。近年来，玄凌鲜少入后宫，众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玄凌隐约能感觉到，这后宫不会再平静了。
　　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待祖制一过，便由着众人玩乐去。可惜玄汾此刻才十三岁，尚未婚娶，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玄清夫妇你侬我侬地给对方挑菜，自己在那里喝闷酒了。
　　“皇上您瞧，平阳王一个人怪可怜的。”朱宜修掩唇一笑，柔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清河王当初也说要寻个两情相悦之人，不愿成亲，如今还不是与王妃琴瑟和鸣？早知如此，选秀之时就应该为平阳王也着意相看着，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玄汾人小脸皮薄，哪里经得住这般调侃，忙红了脸道：“六嫂贤惠温婉，六哥自然喜欢。汾却不知道能否有这样的运气，还是自己去寻才好。”
　　“九弟说什么呢，也不害臊。”玄清看看自家王妃红透了脸，也觉不好意思，轻斥道：“看你你年纪小，皇兄才不怪罪。未出嫁的女儿家，哪有让你随便去择选的道理。”
　　玄清指得自是官家女子皆需选秀过后方能婚配。玄汾听后，自知莽撞失言，遂道：“婚姻大事，自有母妃操心，汾还不想这么快娶亲。”
　　“清弟，你看你，都把九弟吓着了。”玄凌笑道，“九弟是我大周的平阳王，朕的亲弟弟，想要娶什么女子不能的？况朕已有旨意，往后官家女子除大选之年外，可自行婚配，只待过了十五就会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众人说不惊讶是假的，不过想想这些年玄凌更改的祖制也不少，且此旨亦是好事一桩，想来朝臣也不会反对，遂也无话。
　　玄清也在座拱手道：“皇兄仁德，臣弟敬仰万分，愿为皇兄效犬马之劳。”
　　玄凌微微颔首，忽想起玄清也是文武双全之人，在书中也曾镇守边关威震赫赫。眼下通州之事，若是遣他前去，着薛家次子薛湛辅之，想必不会有错。
　　如是想着，玄凌因笑道：“只是嘴上说说可不成，眼下朕正好有一件事，要清弟出力呢。明日进宫拜见母后，朕再告诉你，可不许推脱。”
　　一时大家都笑了，只当玄凌说笑，玄清却听出玄凌别有用意，遂举杯笑道：“皇兄所托，自然是圣旨，清不敢推辞。愿以此酒，祝皇兄万岁万福。”
　　玄凌笑而饮毕，想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这一场家宴倒也和和气气，唯一的小插曲在将将结束的时候，甄婉仪突然晕倒，太医诊脉过后才发现她已有两月身孕。玄凌当即又晋甄嬛为婕妤，居宓秀宫主殿葶欢殿。
　　一夜之间晋封两次，实在史无前例，而能入宫不过四月就身怀龙裔，更是人人歆羡的好福气，难免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独玄凌眼底，一片阴霾。
　　或许是那夜说得太直白吧，让甄嬛过早地知道他的无意，也让她早早地踏入了争宠之途。她晕倒的时机简直太凑巧了，且妃嫔每隔半月都有太医请平安脉，依宫中御医的能力，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除非为她诊断的那个人，是温实初。
　　由此看来，温实初果然还是没有他爹聪明，这人的脑子里始终是一个情字。
　　从重华宫离开，已是深夜，外面稀稀落落地飘起了雪花。玄凌吩咐人好生送回甄嬛，自顾自带着李长往宫门而去。
　　“皇上，今日乃是除夕，似乎不宜……”李长小声劝道。
　　玄凌冷冷一瞥，道：“你如今的差事当得越发好了，朕的旨意也要插嘴。”
　　“奴才不敢，奴才多嘴。”
　　虽说宫中有禁令，但这禁令还不是皇上说了算。李长把金牌拿出来一看，守卫便息了声，默然放行。
　　“皇上倒骗了哀家好久。”
　　玄凌本提步欲走，身后却忽然传来清冷阴沉的女声，仿佛带着未尽的沧桑：“皇上该多骗骗哀家，待哀家登了极乐，皇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也好眼不见为净。”
　　“李长，你们都下去。”玄凌斥退众人，方回身看向他那名义上的端庄威严的母后，“依母后之心智，朕如何能轻易欺骗了去？”
　　太后并不搭话，轻嗤道：“能让皇上为他除夕深夜出宫，哀家很好奇，在皇上心中，究竟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母后说笑了。”玄凌笑道，话锋一转，“比起这个，母后就不好奇朕为何会连龙袍都不换就出宫？”
　　太后听后一愣，略略有些疑惑。
　　“母后是聪明人。”玄凌微微眯起眼睛，“母后知道比起让朕放弃，不如让朕对林铭彻底失望。母后也很成功，若非朕了解林铭，他那番话确实能伤了朕的心。”
　　“看来皇上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呢？”玄凌故作懵懂，“知道母后为朕着想，逼着林铭说那些诛心之论？母后只知道林铭够狠，可那是对他自己。便是为了让朕死心，那些自污之言也不会是出自他的真心。”
　　“难怪皇上次日醒来恍如常人，连一丝隐忍的伤心都没有。哀家只以为皇上是强颜欢笑，却原来……呵，不愧是哀家的儿子。”太后紧紧盯着他，也不知是怒是喜。
　　“母后谬赞，朕却之不恭。”玄凌微微躬身一礼，“不过，母后既然吃斋念佛，那日后就实在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了。至于林铭，在他心中朕始终都是皇帝，母后……也无需多虑。”
　　“皇上是在威胁哀家？”
　　“朕岂敢威胁母后。”玄凌冷冷一笑，“只是母后还是好生思量，您要的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您还是朕尊敬的母后。但也到现在为止，已经是朕的底线。”
　　一时，默然。
　　“皇儿。”良久，太后方才唤这个许久不用的称呼，不免也有几分动容，“哀家想知道，你对林铭……”
　　玄凌凝视着太后，不待她说完便已开口，声音坚定不移：
　　“之死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