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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初始(中) ...

  •   殷正风还是乘来时的马车,带着方南赶了十多天的路,一路上殷正风对方南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到也别有一番亲情滋味。
      这位舅舅还在途中给方南添购冬衣,说实话方南还从没穿过这幺好的衣裳,那昂贵的银色狐裘外套上的软毛摸起来就像在水中游滑,还有几件单衣长衫,上面的刺绣图腾做工精美全部都是出自名师巧手,华而不俗,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方南希罕了半晌,心中就怕自己穿上不配,就像乡下汉偷穿皇帝衣一样滑稽可笑。殷正风却全不知他那些自卑的心思,还说等回府后要给他量身定做多添置几套剪裁得体的衣服,方南虽然因母亲的死而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仍为殷正风的关怀而心中稍暖。
      方南由殷正风的口中得知殷家许多事,他们家代代做的都是老字号的药材生意,光本城药铺医馆就开有十来家,几乎垄断了医药市场,可称的上是富甲一方,而他的表哥虽然年纪轻轻,却以是殷正风不可或缺的帮手,他的经商手腕甚至比殷正风犹有过之,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几乎无往不利,他的魄力与信誉获得众家很好的口碑。舅舅一提起这位表哥,欣慰之情滥与言表,可见对这位爱子有多幺的满意重视,对此方南又是佩服又是好奇,同时也暗暗担心,不知道他这种粗粗笨笨的人能否与洛阳城的风云人物相处得来,说不定还会被瞧不起,想到这方南心中不免惴惴,百转千回中更加不爱言语了,于是就在这种又祈望又是惶恐的心情下,马车来到了洛阳。
      黄昏时分,马车进了洛阳城,方南将车内深青色的棉帘掀起一角,向外瞧个不停,从小住在山上的他过惯了那种虽苦但朴实平静的生活,如今这样热闹吵杂的地方很少见,以前倒也去过临近的沁阳县赶集,但这大城的人烟繁华阜盛,又岂是那小乡县比得过的,又行了半日,这时就只看得见朱红围墙,也许是以近黄昏人声渐稀,到最后几乎都不见行人走过,低头看地下的路都是用一块块青石板铺成的,与终灵山泥泞的道路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有些稀奇的数着石板,正数到第108块的时候,忽听身边殷正风说:“到了。”方南马上抬头,就见大街的尽头蹲着两个汉白玉雕成的石狮子,缀着两个兽嘴衔环黄铜扶手的朱漆大门赫立眼前,门边列站着几名精神抖擞身穿武士服的护院家丁,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皇亲国戚的府邸。
      赶车的仆人阿福将马车停下,方南心中震撼,这是舅舅家吗?转头四顾,天!这从刚才起就经过一眼望不到头的围墙都是殷府的地界吗?心中惊叹:好气派!虽一直明白殷正风是个有钱人,却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原来母亲曾经是这幺有钱人家的女儿,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她能为爹抛弃尊贵优渥的生活,而去吃山野之苦,实属不易,方南心中对自己的娘起了无限敬佩之情,但同时又为那不顾一切的爱感到恐怖,希望自己将来永远不要被情丝缠身,太过热烈的爱意像火药与火药的亲吻,在看似炫烂的瞬间有着狂暴的破坏力,不仅玉石俱焚一拍两散,还要同时毁灭掉周围的一切!让人活在喘不过气来的重压之下……爹负了娘的一片痴情,是否也因为……摇摇头努力使心中潮水般涌上的悲哀退下,他跟在殷正风后面下了马车,只见正门之上有一黑底烫金的扁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金漆大字──“殷府!”

      ※ ※ ※ ※ ※

      殷正风牵着方南的手,拾阶而上从大门进入,身后阿福赶着马车走了,大概是得从偏门进,大户人家规矩多,方南暗暗叮嘱自己以后要谨言慎行,这样想着越发的局促不安了,二人刚踏进府门,就立刻有几个侍仆跟在一旁待命,方南不自在的看着他们,见这些人都没有对他的存在指指点点稍加议论,虽只有几个年轻的侍女好奇的多看他两眼,却也并不明目张胆,方南才稍稍放下心松了口气,随殷正风走上抄手游廊,不敢放肆的乱转细看,只隐约觉得果然处处雕梁画栋,鸟山桥池,贵气逼人。
      殷正风笑着对方南道:“一路上日夜兼程,你想必也累了,我已吩咐仆人收拾好你往后要住的夙昔楼,你先去歇息,一切等明天再说,明天我正式将你舅母,表兄妹介绍给你认识。”
      方南默默点头,随着一个表情严谨的老婆子告别了舅舅向内庭走去。
      殷正风看着他略显孤单的背影,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 ※ ※ ※ ※

      方南跟在那衣衫端正的婆婆后面,左转右转地穿过好几道月门长廊,走的方南都快晕了头,这里真的好大,方南再次感叹,殷家真不是普通的有钱,这种尽乎奢侈的格局,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以后会是在这里生活,也许是长辈不在身旁,方南稍松身心细细打量,一边咋舌惊叹一边努力记住路线。突然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寒栗,他感到连头皮都开始发麻,有人在看他!这种粘腻视线仿佛带着被猫儿舌头舔卷皮肤的痛感,充满恶意!方南身躯一震,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很是不安,也许是感情被压抑太久,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刷地回头,亮起微怒的目光,用力将视线瞪出去,但身后什幺都没有,脚步不觉停下,想搜寻那个不友善的人躲在哪里,不会是自己太敏感弄错了吧。
      前面带路的孙婆婆见状,跟着停下,恭声问道:“方少爷?怎幺了?”
      方南回过神指着左面那栋独楼问道:“婆婆,这是谁住的地方?”只见其门窗紧闭,规格豪华,方南看了半晌没发现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孙婆婆原本严肃的表情,浮上一丝笑意,眼角的皱纹更加密集,显然楼里的主子很得人心,她道:“是大少爷的清风轩,大少爷是以故董华夫人的儿子。”
      方南心中惊讶,“以故?可刚才舅舅说明天还要带我去见舅母啊。”
      孙婆婆垂眼道:“现今的阮夫人是老爷的续弦,而董夫人是在生大少爷时难产而亡的。”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就闭紧了嘴巴。
      方南心中了然,再看了一眼清风轩,刚才的视线早消失了,也不晓得是不是从这里传出的,大少爷殷明吗?我的表兄……
      孙婆婆指着前面的大花园道:“方少爷,再穿过这里就到夙昔楼了。”
      方南点点头,迈步前行。
      清风轩楼台窗边,伫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窗台,流泄出怪异的节奏,他用右手轻抚着似隐隐残存着痛感的脸颊,眼前似乎还闪着那另人心神一震的炙亮目光,这种仿佛挨了一个耳光的感觉,优美的唇角微勾,低低的笑声逐渐在胸腔扩散沉淀……

      ※ ※ ※ ※ ※

      孙婆婆领着方南来到了夙昔楼,夙昔楼与先前的清风轩样式差不多,琉璃瓦在夕阳的拂照下,闪着柔润朦胧的金色光芒。楼前有一座花坛,里面种满了各种清菊,此时花瓣雕谢,残黄遍地,楼两边还种植了几排杨柳树,可惜叶子也已掉得差不多了,失了三分美感,多了几点凄凉。
      夙昔楼楼下是个小客厅,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流烟图,下面摆着一张茶几,左右两旁各放一把太师椅。方南只瞥了一眼便随着孙婆婆穿堂而过,上了一座楼梯,到了楼上孙婆婆推开其中一扇房门,方南就看到里面有二个穿红带绿的侍女正在屋内忙活,一个在收拾床铺,一个正用鸡毛掸子掸着家具上的新灰,看样子以接近尾声。
      孙婆婆搬过来一把换上新锦垫的椅子,让方南坐在一张乌漆圆桌旁,方南刚一坐定,就听孙婆婆拍了拍手,一个面目清秀的小丫头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装满清水的铜盆,铜盆边搭着一条全新的手巾。
      孙婆婆对方南道:“方少爷请先洗把脸吧,您若饿了,马上吩咐厨房将膳食送过来,等洗澡水烧好了,就请少爷沐浴,洗去一路风尘,然后休息安歇,按照老爷的意思一切等明天再说。”
      方南无语的点点头,洗漱完毕后,那两个侍女也已清扫结束,退了出去。孙婆婆又领着几名小丫头端着食盒上楼来,方南一看这满桌子的精致菜肴,望而兴叹,流香四溢,引人食欲,刚举箸又看了看身旁侍候的丫头婆婆们,小声道:“你们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我饭量再大,这幺多也吃不完的。”
      几个小丫头听了噗嗤一笑,被孙婆婆瞪了一眼后,马上噤声。方南有些尴尬,不知道哪儿说错了惹得她们发笑。
      孙婆婆低垂着眼,恭声道:“方少爷您请自用,这里没有下人与主子同桌吃饭的规矩。”
      方南脸有点燥,并没说什幺,可要被这幺多双眼睛盯着看,又叫他怎幺吃得下去,只觉浑身不自在。
      孙婆婆眼明,马上道:“方少爷若没什幺吩咐的话,我们先下去了,有事叫一声我们就会过来。”
      “好的,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方南眼神微亮,看得孙婆婆与几个小丫头一愣,然后她们行福身礼时还有几个不由自主的瞅过去,还是那张平凡到没什幺特点的脸啊,当孙婆婆要关门时,方南心中忽动,随口问道:“这夙昔楼以前就是空着的?”
      孙婆婆略一摇头恭声答:“回方少爷,不是,这是以前烨大小姐的住处,自从大小姐离去后就一直空到现在。”
      方南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震了一下,然后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孙婆婆才关门离开。
      原来娘曾是这里的主人,方南起身打量房间的布置,只见床前挡着一扇秀屏,上面的图案是用绿线绣成的几簇雅致嫩竹,很有巧思。床头凳上站着一个古色古香嵌着碧玉的小铜鼎,正袅袅的浮着几缕青蓝色的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闻着有种安神的感觉很是舒服,也不知这熏的是什么香。他缓步走到窗前,用手一拔挂在窗檐上的银色风铃,立刻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音如水珠入泉般荡漾开来,仿佛有魔力一样要敲入人的心尖。紧靠窗的长几上摆着一面铜镜,一旁还放着一把雕着并蒂莲花的檀木梳子,方南将之拿起,这是否娘用过呢?不,应该不是,这梳子是全新的,一如这屋子的所有用品,心中一痛,想起母亲冷漠的眼神,不觉黯然,希望以后都像舅舅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自己不就是很好吗,住没有漏雨的屋子,吃着平常人连节日都吃不上的饭菜,穿著最好的衣服,自己该满足了,不是吗?想到这不觉记起初来殷府就缠上来的恶意视线,心中不免忐忑,或许殷府的人并不都是欢迎他的。

      ※ ※ ※ ※ ※

      深夜,冷风瑟瑟,寒月如钩。
      夙昔楼

      一个白色的影子推开二楼寝室的门,黑夜中那刺眼的白显得似幻实真,虽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仍是无声无息,这人是天生如此,还是乃鬼魅做崇,白影走向里面唯一的床铺,途经圆桌,手指看似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还剩少半龙井茶的青瓷杯,又瞟了一眼桌上摆的糕果点心,唇讥诮的微扬。白影转过竹叶屏风,就瞧见了幔帐深垂的床榻,他轻轻将白色纱幔撩起,黑暗中闪着磷火一样危险光芒的眼眸,紧紧盯着方南的睡颜,只见方南眉头紧皱,额发被汗水浸湿,睫毛微微颤动,在脸上投下两轮不安稳的阴影,唇齿间偶有呓语,似被恶梦所魇。
      白影看了半晌,认为他暂时不会醒来后,忽地伸出手掌,朝方南的颈项摸去,然后停下来微微收紧,做出欲勒的动作,黑暗中传来嗜血的诡异气息,可当白影的指腹触到方南颈脉的温热时,似为那里的跳动所惑,不再有动静,方南的梦呓声突然增大,“娘……不要……不要再打了……孩儿没有做错什么呀……娘……”方南紧闭的双眼轻轻蠕动着,眼角有泪光闪烁,最终雾气凝结成泪滑落鬓发间,不住的呢喃着:“娘……孩儿没有错……”
      白影的双手离开方南的脖颈,凑到他的颊边刚好有一滴泪珠坠入他修长的手掌,白影似乎侥有兴味的观察着被碎裂的泪弄湿的地方,感到手心有种怪异的烫热感,忽然抬头看到方南枕边躺着一根玉箫,上面暗褐斑斑有了瑕疵,白影拿起玉箫,在手中仔细瞧了瞧,才知道那红斑是血迹,薄唇轻启,一个缓慢略带冰冷的声音振动着周围阴暗的空气,“有意思,我改变主意了,与其要你那双会咬人的眼睛,不如是活的会更有趣……”
      方南猛地惊醒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而起,长发垂在肩背,他撩起垂幔四处察看却没发现异样,下了床转过屏风,见门也掩得好好的,不像有人来过,这才将心放下,大概是刚才做了不好的梦,所以才觉得好象有人在耳边恶意低喃,方南转身回到床铺,刚要睡下,骇然发现床头的玉箫不见了。怎么会?他记得清清楚楚临睡前将玉箫从包裹里拿出来放在床头,为什么会不见了?方南情急之下将锦被,枕头全都扔在大理石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摸着空空如野的床铺,别说玉箫了,连块碎玉都没有,怎么会这样?这可是爹娘留下来唯一可以当作纪念的东西,意义非凡,这会儿丢了,教他该怎么办?等等,方南冷静下来,玉箫不会自己长了翅膀飞走,难道说刚才确实有人来过?方南打了个寒颤,呆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前方,会是谁?谁会拿走他那脏污不值一文的东西?莫非是母亲的亡灵拿走了她生前最爱的玉箫?
      窗外寒风凄凄,似女人呜咽嚎哭的声音,方南显得越发瑟缩,他躲进床最里面的角落,将脸埋在膝上,半晌毫无动静,可忽然逸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啜泣及一声呼唤,“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1 初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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