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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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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间出来,慕容沣充作没听到苏明远说过的话,走到门口,东北的雪下到凶狠,化在脸上几乎能结出冰来。
沈家平走到他旁边:“四少,回去吧,天要黑了。”
“他还是不吃饭么。”
“是,送到嘴边也不吃……依我看,倒不如饿他几天。”
“也就是你才把这当做逼供。”慕容沣皱眉,“我自问从没做过后悔的事,这次怎么……”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拖拖拉拉还不如一刀砍死,让他断了念想也好,别误了您的大事。”
“家平……你说,什么是大事。”
沈家平不耐烦道:“功成名就,树千古伟业,挽天地狂澜,这才是男人应当做的大事,老督军向来这么教导您,四少……”
“我现在倒觉得,人活着才是大事。”
慕容沣转身进了门,从沈家平背后反问:“你爱过谁么。”
“我……”沈家平一时语塞,“我从来不相信这东西。”
“那不过是还没遇上罢了。”
沈家平略显惊讶地转过身,看到慕容沣端过他放在茶几上的饭菜,缓缓走过大厅的地毯,上了楼,抬头看见这泛着金晶色的大厅,上面一束水晶灯孤单地散发着冷光。
“活着……”沈家平摇头,悲笑了笑,“可你一出生就不应该为了自己活着。”
走上楼梯,推开房间的门,看见苏明远目光呆滞的瘫坐在凳子边上,手臂上绳子并没有出勒痕,看来是连挣脱都没有过。
“怎么不吃东西。”慕容沣走过去,坐到苏明远旁边的空地上。
“慕容沣。”苏明远的嗓子有些发干,“你让我留在这干什么。”
突然欣喜起来,慕容沣坐正了些:“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必枪林弹雨地冒险了。”
“你让我当一个废人?”
“这在你眼里……是废人?”
“这天底下,除了你眼瞎,谁看不出是个废人?”苏明远闭上眼,别过头,“滚,我不想看见你。”
慕容沣听见这些话火气也上了来,毕竟平时没人敢这么忤逆他:“闹什么小孩脾气?我喂你把饭吃了,先睡吧。”
“吃饭?看见你就恶心。”
慕容沣才要起身,听见这话,猛的回身挥了苏明远一个巴掌:“你以为你是谁?”
“恼羞成怒了?”苏明远冷笑着,“呵……呵呵……那就一枪毙了我啊,你做的出来。”
“既然知道就别在这挑我的火气。”
慕容沣背过身,却只听见苏明远沉沉吸了几口气。
“连你都骗我……慕容沣。”苏明远头靠在椅子边上,叹了一声,“你就真狠心这么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你更狠。”慕容沣走过来,解开绳子,手指抚着苏明远的左脸,“疼么……”
苏明远揉了揉手腕,用胳膊顶开慕容沣,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没说话。
“脾气就这么犟是吧。”
慕容沣扯过苏明远的衣服,一下摔到床上,自己也上了去,蹬去靴子,伸手扯过棉被,展开盖到身上,用胳膊箍住苏明远:“睡觉!”
“滚!”
突然有些压不住苏明远的力度,慕容沣才顿时明白过来苏明远并不是发脾气,似乎是真的把他当做污物似的厌恶。
“明远……睡吧。”慕容沣苦笑一声,侧脸埋进苏明远的肩窝,“睡吧……”
觉到慕容沣温热的泪猛的在皮肤上变冷,苏明远顿时安静下来。
“我这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沉闷的声音格外微弱,在苏明远耳中却震雷一般。
手抖着按上慕容沣的后脑勺,拢着他的头发,嘴里含含糊糊地安慰着:“没……没错……你没错,我错了……都是我错了,你别哭……我看不得你难受。”
这才想起来慕容沣也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
“也许,你生在普通人家,就没错了。”苏明远倒吸了口气,“快睡吧,天很晚了。”
时针勉强挤过十二点,沈家平却突然冲了进来,慕容沣一向睡得轻,睁开眼,看见沈家平向他打着手势,点了点头,沈家平便退了出去。
回头看一眼身边躺着的苏明远,轻手轻脚出了门。
“怎么了?”
“您快看这个……”沈家平把手里的纸交给慕容沣。
“日本人?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一档子事?”
“说来也奇怪,从来没有人在巡逻的时候发现日本人,也许……是最近几个月……我们没有巡视过,这项工作是张少帅的人主动承担了。”
“奇怪。”
慕容沣把纸塞回沈家平手里:“派人去一趟,明早告诉我结果。”
“是。”
脚步声在公馆里回荡着,慕容沣抬头向上看着,巨大的天花板,空洞似的房间。
直到沈家平的脚步声消失,这才上了楼,回到寝室。
苏明远醒着侧躺着,听见慕容沣开门的声音,就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慕容沣见苏明远半点睡意也没有,干脆开了灯。
苏明远眼睛看向窗外:“你出去的时候。”
“在黄埔军校的时候,有个算命的……”慕容沣坐到床边,拉过苏明远的肩膀。
“我不想听。”
手顺着苏明远的胳膊,由肩上滑了下来,别过头:“天还早,睡吧。”
“东北这里,日本人横行霸道,你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慕容沣闭上眼,躺了下去,“何以见得。”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知道。”慕容沣点头,“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动一动,他们就把罪名扣在张学良的头上,倘若他那边一动,我又背上了黑锅。”
“什么?”
“……到时候,双方的军队一旦开火,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罢了,现在你的事我不想管。”苏明远也躺了下去,闭上眼。
慕容沣想伸手拉住苏明远,才碰到一点,却被苏明远闪了开。
“过段日子就会好的对么。”慕容沣难得软下口气,侧头却见苏明远只是喉结一动,似乎根本不愿听他说话,冷笑一声,侧身倚起来,用胳膊顶住苏明远的上身,“这是你逼我的。”
苏明远一把拉住慕容沣正在解他衣服的手:“要想我恨你到极点,就继续。”
“恨我?恨我的人那么多。”慕容沣一把扯开苏明远的上衣,脸凑到近处,嘴唇碰到苏明远的额头,向下吻着,“不如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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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抚着苏明远的睫毛,慕容沣低头看了他一阵才起身,换了一身装束,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小些的衣服,叠好放到苏明远枕边。
才关上寝室的门,就听到有女人的吵闹声,程谨之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讲话,估计是沈家平让人把她拦在了门口。
下了楼,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绒肩西洋褶裙的女子和沈家平不停吵着,女子咄咄逼人,半句不饶,沈家平一向的严肃也被磨得干干净净。
“苏明远他明明就在这儿,你想让奶奶白跑一趟?做梦!”
“姑娘,你说话客气些。”
“客气?老娘不把你当外人那算是便宜你,慕容沣呢!把他叫出来!”
慕容沣走到门口,沈家平略显尴尬地退了一步,给他让开路。
“景兰小姐?你们这些大家闺秀都这么粗鲁么?”
“慕容沣?你们这些正人君子都喜欢藏男人?”景兰瞪着眼睛看向沈家平,又哼了一声。
“有这个时间,去担心担心你的父亲。”慕容沣转身要走,却被景兰一把扯了回来,沈家平有些急,刚要去拦,就听到慕容沣像是眉心轰出似的两个字,“自重!”
“景小姐,请回吧。”沈家平见慕容沣真的动了怒,连忙扯开景兰。
“我不!”
慕容沣走了两步,却看见苏明远披了件大衣从楼上走了下来,火气更盛,冷哼一声,干脆擦过苏明远直接上了楼。
“你看看,这不是在么。”景兰推开沈家平,跑了进去,走进却看苏明远脸色惨白,“小苏,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苏明远也并不想见到景兰,因为程信之的死,实在无法让他原谅姓景的人,“我想跟你道歉,程先生他……”
“人都已经没了……再说道歉,也不应和我说。”
“哦……”景兰见苏明远下楼梯格外困难,伸手想去扶一把,却被苏明远闪了开,“那好吧,等你把这病养好了,我再去程先生坟前祭拜……”
景兰走开,回过头看了几眼苏明远,挥手笑了一笑,苏明远微微点了头,才要转身上楼,却看见沈家平对着景兰的背影干发呆了一阵,轻咳一声,沈家平才回过神来,对着苏明远不好意思一笑。
“她很特别。”苏明远只是轻声说着。
“是……很特别,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人。”沈家平尴尬地替自己紧忙找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