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花[哈根炟释]》翠寒烟

9、第九章

　　因为一场突如起来的陌生烟火，刃雪城井然有序的状态被瞬间打破，我回到城中时，听说父王正命克托召集士兵，准备挨家挨户搜寻放烟火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消失的陌生女子已故意在城中留下痕迹，让父王以为烟火源头并非雪雾森林，而是由城中释放。之前我还为如何解释这场烟火而头痛，现在看来，此间根本没有我的事。

　　我只能惊叹，那陌生女子的幻术实在高妙，明明离得那么远，明明站在我身边，却于我眼皮子底下同时完成了两件事。

　　我羡慕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她能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于是，我裹着毛皮袍子，低下头，眼角斜瞄，欣赏起周遭士兵如临大敌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竟觉得很解气。然我作为幻雪帝国的王子，其实不应产生这种想法。正常说来，父王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我怎能因他人给父王使绊而感到开心。对，我不能嘲笑他们，不能嘲笑克托的士兵，他们可是刃雪城中受众人瞩望的精英。

　　……但我依旧想笑……我是不是太坏了？

　　这夜，烟火散尽，狂舞的大雪变作暴雪，席卷了整座刃雪城。

　　我一边走，一边单手拉拢袍襟。这时，前方出现一队人马，张扬的蓝色旗帜上，幻术变成的克托标记在夜里闪着白光。

　　“释，是克托将军。”哥牵着我的手，停下脚步。

　　我抬头，望向克托，心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克托，父王的侍卫长，一个长相帅气又有能力的幻术师，躬擐甲胄，骑着高头大马，正缓缓向我们走来。

　　说起这个克托，其实我对他的感情比较复杂。

　　克托作为肱骨重臣，是城中少数几个不给我脸色看的大臣，有时心情好了，还会在哥的宫殿里教我几招幻术。

　　这样的他，我应该喜欢才是。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冰后倚重的人，他与冰后走得很近，还将是下一位冰王的侍卫长。因此，我怎么会喜欢他？我讨厌冰后，自然讨厌冰后身边，除哥以外的任何人。

　　我默默站在哥身后，藏住半张脸。哥仰面，笑起来，老远的与克托打招呼。

　　“克托将军。”哥喊道。

　　那边，克托见到我俩，立刻策马疾行数步，带着所有士兵下马，右手握拳置于前胸，朝我们躬身行礼。

　　“卡索王子，释王子！”

　　“克托将军，免礼。”哥放开我，伸手对克托做虚扶状。

　　克托是我们的长辈，哥向来注重礼节，即使克托只是一个大臣，哥也会礼遇对方，给足对方面子。这一点，几个王兄王姐中，只有哥做得最好，所以克托最喜欢的也是哥。

　　这不，深夜领命，冒着暴雪出巡的克托见哥一如既往对他礼遇有加，直起腰后，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卡索王子，你找到释王子了？”他说。

　　哥点头，回头瞄着我，“找到了。释跑得太远，我是在王冠树下面找到他的。”

　　王冠树就是雪雾森林中最大的那棵树，也便是陌生女子让我看烟火的地方。王冠，意味王者之冠，乃雪雾森林的生命树。

　　我一大早便离开了幻影天，算时间，如果我徒步走到王冠树，时间勉强对得上。我想，这也是哥在王冠树看见我时没有起疑的原因。所以，只要那几个朝我扔雪球的小孩不多嘴，我就不必担心他们会起疑。

　　且这会儿克托听到哥的话，果然未出现什么过度反应，只侧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笑起，温和地问：“是吗？释王子去了王冠树。”

　　我见他跟我说话，从哥背后转出来，抬起头，张了张嘴，故意做出愧疚难当，欲言又止的表情。

　　“好了，释。”哥突然拍拍我的肩，“释一定是心情不好才走远了。我心情不好时，也不想见任何人。”

　　克托闻言，看着我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片刻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轻轻说：“释王子，夜里的雪雾森林很危险，王和莲妃都很担心你。”

　　王和莲妃？我一怔，然后急忙止住嘴边即将泛起的冷笑。

　　我知道母亲会担心我，至于他口中的王，只怕是说来哄我开心的。

　　我没有回话，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继续做出悔恨的样子。而克托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见我一直沉默，便抬起头，去跟哥讲话。

　　“卡索王子，你傍晚出去寻找释王子，由雪雾森林入口赶至王冠树，一定耗费了不少灵力。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克托叫士兵牵来一匹马。

　　马是王室的马，唤作滕雪，是冰后的坐骑。

　　我看了看滕雪，又看了看哥，这才意识到因想着其他事，一路走来，根本没注意哥的脸色。这会儿克托提起，我观察哥的脸，才发现哥颜色寡白，完全一副灵力透支的样子。

　　是了，那个女人灵力强大，还会飞，所以能很快到达王冠树。哥虽然是整个幻雪帝国灵力最强的人，可跟那女子比起来，是天与地的差别。

　　我的心一下揪痛无比，抬手抓住哥的袖子，心中很不好受。

　　“哥……”我低低地出声。

　　哥却垂下头，安抚性地朝我笑了笑，说：“释，没事，我还好。”

　　怎么会好？突然高强度地使用幻影移形会耗费大量灵力，哥一定是怕我遇到危险才赶到王冠树那边见我。我真不懂事，突然闹什么情绪，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何今天不继续忍下去？

　　可能是我的样子太过消沉，莫说是哥，克托在我旁边站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出声，开始安慰我。

　　“释王子，卡索王子只是消耗了点灵力，休息一夜便没事了。”然后，他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还换了个话题问哥：“卡索王子，也只有你知道释王子在雪雾森林。不过你怎么知道释王子去了王冠树？”

　　……等等，是啊，哥怎么知道我在王冠树？一般人就算进入雪雾森林，也不会往那里去。

　　于是，我立马抬头望着哥。

　　“我……”哥苦笑，伸手在我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他叫士兵抱来一只通体雪白，受了伤的鸟。

　　而这只鸟，竟然是我的传声鹰。

　　“释，为了你，我耗费些灵力又有什么关系？若不是看见你的传声鹰一直望着王冠树的方向，你就要在雪雾森林待一整夜了。”哥摸着我的脑袋说。

　　我的传声鹰一直望着王冠树的方向？

　　好吧，我盯着我的传声鹰，暗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传声鹰居然没被她杀死？我原先以为，传声鹰是死了的。

　　而此时，哥提到传声鹰，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克托将军，我怕释遇到危险，才想尽快赶到王冠树。好在释没有危险，只是传声鹰受伤了。”说到这，哥顿了顿，“不过传声鹰虽被幻术所伤，身上却没有幻术残留的痕迹，这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那个女子动了手脚呗。

　　我的传声鹰现在目光呆滞，精神恹恹，显然是那女子不知何时抽空回去恐吓过我的传声鹰，否则它早该告诉哥，我遇见了什么人。

　　“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在雪雾森林中有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就在我注视着传声鹰，传声鹰亦可怜巴巴瞅着我时，哥低下头，温柔地问了我一句。

　　我的传声鹰被攻击，我是传声鹰的主人，哥认为我见过攻击传声鹰的人，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被威胁必须保守秘密，现在就算是哥问我，我也不能讲真话。

　　所以，我只能皱起眉，仰面摇了摇头，违心道：“哥，我寻思时间晚了，怕母亲与哥担心，就差遣传声鹰回去报信。我一直呆在王冠树下，传声鹰路上遇袭，我真的一点也不清楚。”我说得那样笃定，甚至连我自己都差点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然而，我没说实话，我骗了哥。

　　哥这么在乎我，不惜耗费灵力来王冠树找我，我却骗他，我不是一个好弟弟。

　　我又低下头，不敢看着哥。

　　哥见状，连忙搂住我的肩，安慰我道：“没事，你不知道就算了，你本人没事便好。”

　　克托也在一旁说：“是啊，释王子，万幸你没事，你们快回去吧，我还要调查是谁未经允许在城中释放烟火。”

　　我缄默着，对他们的安慰置若罔闻，眼睛盯着脚尖。

　　哥叹了口气，抱起我，两人一齐坐到滕雪背上。

　　“释，别想太多。”哥用幻术替我屏蔽掉漫天雪花。

　　我窝在哥怀中，眯眼瞄向前方的城堡。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城堡上空闪过一抹火红的裙角。

　　我想，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因为，哥并未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