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纯阳][万花]春来早》玄子虚

9、〇九.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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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渟渊从廊下钻出时，看到叶白宁被守卫拦在门外。藏剑青年素来温吞的面孔此时严肃得可怕，分毫不顾守卫的阻拦，出手便要推门。
　　“叶副将，楚指挥不见任何人。”
　　叶白宁语气冷峻，不容回绝：“我有要事！”
　　“大夫吩咐……”守卫话未说完，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沈大夫黑着脸跨出门槛。
　　“让他进去。”沈大夫的语气很臭，他恶狠狠地瞪了叶白宁一眼，便离开了房间，口中尚在絮絮叨叨，“不放人就不喝药，哼……”
　　叶白宁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甩手带上门。岳渟渊皱起眉，将身子缩回柱子后面。
　　谈判席上，楚指挥与景奚寥寥几句暗藏机锋，岳渟渊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打赌叶白宁一定听懂了。
　　而且，事关重大。
　　他四下打量一番，先是在守卫眼皮底下镇定自若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他立刻从窗户跳出，踏着窗台掠上半空，再旋身翻上屋檐。他矮下身子悄悄穿过厢房的屋顶，行至檐角，提气跃出，险险跳上了正堂的屋顶。
　　岳渟渊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接近师父房间的方位，突然被一股大力揪住后颈的衣领，拎了起来。
　　“小道长，来看风景？”
　　悦耳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岳渟渊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如坠冰窟。
　　“姐姐知道有个地方视野特别好，要不要一起去玩呀？”
　　岳渟渊死命摇头，可惜陆艳离压根视而不见，将少年拦腰卷进臂弯，纵身一跃，腾空便是数丈之远，直向着江边的山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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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叶白宁抬头向屋顶瞅了一眼，转而盯住端坐桌前的黑衣指挥。
　　“这是李将军的东西？”他的视线垂向楚指挥的左手，老旧的穗子仍旧攥在那只手中。
　　“不，是我的。”楚指挥开口，嗓音嘶哑，“——‘我’的。”
　　刹那间叶白宁愠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早料到今日局面？”
　　楚指挥没有回答。
　　“你对我们、对浩气盟，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黑衣青年仍沉默以对。
　　叶白宁一拳锤在桌面上，低声道：“楚指挥——楚公子，我本愿信你，可浩气盟不是任你投注的赌资！”
　　楚指挥依旧不言声，叶白宁俯身，凑近对方的眼前。
　　“你上一局两败俱伤，就敢自诩胜利？你可曾想过多少人会因为你的任意妄为而死！你可曾想过李将军和——”
　　叶白宁说到此处，自觉失言。楚指挥的肩膀一颤，孤单的左肘死死支住桌面，撑起半身即将倾颓的重量，他短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开口。
　　“我……”
　　楚指挥一启唇，叶白宁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黑衣的指挥抬起头，漆黑的双眼回望进对方的眸子。
　　“——永远，不会背叛浩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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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渟渊被陆艳离抱到最高的山岩上吹了一晚上冷风，逃回来时天色已暗，一问知道叶副将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他满心懊丧地踏进院落，正好看到沈大夫从楚指挥的屋里走出来，连忙跑上前问：“师父睡下了吗？”
　　沈大夫冷笑一声：“哼！”
　　岳渟渊愣了愣，只见沈大夫近乎自暴自弃地揉了揉头发，对眼前的少年道：“你想进去就进去！正好替我看着他！”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冲守卫吼了一声“送宵夜来”，然后蓬头垢面地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年不禁缩了缩肩膀，直到厢房的门“砰”的一声关紧，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师父的房门。
　　屋里没有点灯，楚指挥果然也没睡，披了件袍子坐在榻前的坐席上，又不知在思索什么。借着窗外投入的黯淡月色，岳渟渊看到他手里还捏着那截红色的穗子。
　　楚指挥抬眼看了看黑暗中少年的身影，哑声道：“怎么还不睡？”
　　“我……屋里的书都看完了。”
　　“去那边挑一些。”楚指挥一动不动，声音平静。
　　岳渟渊点燃蜡烛，手举烛台走进卧榻旁边的书房，门边瓷缸的水面映着一闪而过的灯火，流转了一瞬的潋滟波光。
　　少年一一看过架子上整齐码放的竹简书卷，大部分都是兵法军阵与医理药集，还有几本风土人情类的杂书，最后他抽出一卷《内经》。岳渟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对医书起了兴趣，漫漫长夜，也许只是无聊。
　　他转身欲回，烛焰的光扫过两组书架之间的缝隙，他忽地停步，推了推，又俯身在木板间摸索，只听某个地方发出“咔哒”一声细响，应是触动了机关。
　　“别进去。”
　　岳渟渊刚要推开书架查看后面的密室，就听到师父的声音，他慌忙缩回手。
　　楚指挥仍垂目坐在席上，连头都没有抬。那声音疲倦沙哑，不似命令，倒像请求。
　　岳渟渊将机关归位，抱着书坐到师父对面。
　　楚指挥看他费劲地摊开厚重的书卷，只微微笑了笑，不再说话，岳渟渊亦不敢出声。平日里一凑头就口若悬河的师徒二人，隔着桌子默默对坐，像两座石雕。
　　角落里的漏壶滴滴答答，书里的言辞晦涩难懂，岳渟渊的脑袋开始下垂，又猛地弹起，看向师父。
　　楚指挥还是那样坐着，烛焰在眼中摇晃，却丝毫撼动不得那静如深潭的黑。
　　“困了，就去睡罢。”楚指挥淡淡开口。
　　岳渟渊噘起嘴：“师父不睡，我也不睡。”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晃了晃头，继续啃读书上的字。没过多久，脑袋又渐渐垂下去，终于整个人都伏在了桌上。
　　待岳渟渊再次睁开眼，耳边是哗啦哗啦的纸声与书写声，墨味扑鼻。他“噌”的一下直起身，看到对面的楚指挥也从书卷上抬起眼。
　　两人一对视，楚指挥道：“时辰还早，可以继续睡。”
　　岳渟渊揉了揉着眼，话音尚有些迷糊：“师父……去睡……”
　　“我还睡不着，再等一会。”
　　岳渟渊皱起眉，伸出右手，拽住师父的袖角。楚指挥放下笔，定定地望着徒弟，忽然道：“你先别动。”
　　楚指挥撑着桌面起身，将脸慢慢凑近，似乎带着几分迟疑，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岳渟渊的额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缕淡笑，几分平和，几分温柔，却又不似他平日里的清冷，眼神映着荧荧烛火，竟透出些许宠溺的味道。
　　岳渟渊脑中“嗡”了一声，脸上一阵滚烫，他不知所措地游移视线，扭头吹熄了烛火，快速趴回桌上。
　　屋里霎时黑了，楚指挥轻轻叹了口气，探手将滑落在地的黑袍拉起，重新披在岳渟渊的肩上，转头望向窗外泛白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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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人谷的挑衅在不空关激起了不小的义愤，而第二天楚指挥露面时，仍是那般孤高的模样。谈判暂时陷入僵局，双方皆在等待后方更高的指示，浩气盟内部的会议则一开便是整整一个上午。岳渟渊清楚地记得楚指挥应当喝药的时间，以及沈大夫要求他每半个时辰休息一次的叮嘱，然而会议延续了两个时辰，连一次中断也无。
　　这次会议看上去更为机密和紧急，还有几个人是连夜赶到不空关的，大伙聚集在楚指挥的房间里密谈，不空关统领亲自率重兵把守。岳渟渊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仍是没能偷听到半个字，他垂头丧气地蹲在树底下刨土，用泥土和石子垒出一座微缩的不空关。
　　这期间，他倒是瞥见恶人谷情报司的那两人并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随后在不空关统领威慑的瞪视下，谢澜扯了扯景奚的袖子，将他拉走了。
　　临近晌午，人声与脚步声渐响，岳渟渊抬头，看到几个参与会议的浩气中人陆续走了出来，他立刻从地上跳起，钻进院子，直奔正堂。岳渟渊跨过门槛，看到楚指挥和叶白宁正站在房间里说话，谁知刚要跑过去，就被一只手揪住后领，一步也迈不出去。
　　“放开我，姨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躲在门后的是谁，无奈挣脱不得，只能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四肢。
　　“哟，叫谁呢？”一股馨香的吐息凑近脖颈，陆艳离的声音充满了危险的笑意，“你师父没教过你，如何正确地称呼女人吗？”
　　屋里的两人都向这边瞥了一眼，随后楚指挥低声对叶白宁说了些什么，后者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拱手作揖，转身离去，走过陆艳离身边时还向她微微点头致了一礼。陆艳离松开手，岳渟渊顿时向前踉跄了几步，他不顾脚下打滑，一蹦到了楚指挥面前。
　　“师父。”岳渟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委屈。
　　楚指挥的声音相当虚浮：“我不是叫你去整理卷宗？”
　　“都看过了，师父想要哪卷，我背给你听。”
　　楚指挥微微一笑，脸上难掩倦色。岳渟渊正要扶他去休息，却被楚指挥按住肩膀，半推半引地转了个方向，朝陆艳离走了过去。
　　“叶副将说赔偿一事尚有回寰余地，过一会他要向我传达上面最新的意思，你先帮我照顾一下渟渊。”
　　“师父——”
　　岳渟渊刚要抗议，已被楚指挥不由分说推到了陆艳离的旁边。明教女子笑得粲然，一把捉住了少年的手，道：“好说。”
　　岳渟渊被陆艳离牵着，不情不愿地走出院落，穿过不空关。握住他手掌的那只手温暖干燥，掌心和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刀茧，看似没用一分力道，实际上丝毫挣脱不能。
　　偶然路过的恶人侍卫视线都定在陆艳离的身上，望向岳渟渊的目光也就自然多了几分歆羡，而目睹此景的浩气弟子们却纷纷面露同情。
　　“喂，要去哪儿？”岳渟渊开口道。
　　“既然你师父把你托付给了我，”陆艳离停步，绕到岳渟渊面前，妩媚一笑，“姐姐得替你师父好好管教你一下。”
　　“哼。”岳渟渊别过头。
　　“来，叫姐姐。”
　　“姨婆。”
　　“嗯……？”陆艳离的眼睛眯成线，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你叫我什么？”
　　“陆姨婆。”
　　“再叫一遍？”
　　“陆——”岳渟渊本是一鼓作气，谁知在看到陆艳离的笑脸时，气势顿时一泻千里，嗫喏道，“陆姐姐……”
　　“姐姐再问你一个问题，”陆艳离笑眯眯地俯下身，仍是扯住他的脸蛋不放，“陆姐姐和易姐姐，你喜欢谁呀？”
　　“易姐姐。”
　　“再说一遍？”
　　“易姐姐！”
　　陆艳离哼笑一声，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易姐姐和你师父，你喜欢谁？”
　　“师父。”利落的回答。
　　“小道长，”陆艳离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笑着，“你最好，别这么轻易地喜欢别人。”
　　岳渟渊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
　　“尤其不要——轻易地相信他们。”
　　岳渟渊猛地皱眉，不服气的视线回到陆艳离身上，而对方已经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陆艳离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指。岳渟渊被她捏得一痛，连忙抬起头来，却只见叶白宁快步朝二人走来。
　　“叶副将，你为何在这里，”陆艳离道，“他呢？”
　　“他不是说，有要事与你商量……”
　　叶白宁蓦然刹住话头，与陆艳离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往来处奔去，留下岳渟渊一头雾水地呆在原处。
　　浩气盟如今在瞿塘峡的人中，除却议事与谈判之时，只有他们二人可随意接近楚指挥的身边。现在对方用同样的理由，分别将二人支开，便再无人可约束他的行动。
　　果然不出所料，院落外空空荡荡，守卫们全数撤到了山道。叶白宁只觉得像是有人用一柄大锤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一下，耳边一声轰响——不空关不比武王城，并无机关陷阱作屏障，指挥的居所一旦撤去守卫，就相当于全然不设防御。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陆艳离恨得一把揪住守卫队长的领子，那人被她的浑身煞气骇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抖抖索索道：“这是……楚指挥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陆艳离冷笑一声，拖着那人便往前走。叶白宁紧追而上，急道：“你们撤走多久了？”
　　“也就一、一刻……”
　　“有没有异常？”
　　“刚才……似乎有个恶人进去了……”
　　“什么？！”两人同时交换了一下视线。
　　“楚指挥说让我们候在外面，无论谁进来，都不得阻拦询问……”
　　“他走了吗？”
　　“刚刚离去。”
　　“形貌如何，你有没有看清楚？”
　　“没、没有……离得太远了，只看见他穿的是恶人谷的衣服……”
　　“好啊……！”陆艳离低哼，狠狠地撂下对方的衣领。守卫队长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逃出院子。陆艳离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到指挥的房间前。
　　屋门并没有锁，被她这样大力一推，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楚指挥端坐桌后，门外涌入的风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袍，如同鼓满的风帆。
　　面对气势汹汹夺门而入的两人，楚指挥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平静地望着来人。
　　“嚓”的一声锐响，原是陆艳离抽出了腰后的弯刀。遍身煞气的明教女子昂然立在桌前，手中弯刀寒光流溢。
　　“你要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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