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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〇.威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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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而来的劲风扬起散落的发丝与空荡荡的右袖,楚指挥默默地坐在席上,面对逐渐逼近的刀尖。
      “你来瞿塘峡,就是要见这个人罢。”陆艳离抬起刀,指向他的喉咙。
      “是。”楚指挥如实答道。
      “那个人是谁?”
      “无可奉告。”
      “你见他有何目的?”
      “无可奉告。”
      “说了什么?”
      “无可……”楚指挥话方出口,便被刀背猛地抬起下颌,“——奉告。”
      “呵,好一个无可奉告!”陆艳离手腕一拧,刀气破空,擦着楚指挥的脖颈,斩断了他垂落的长发,她忽地笑了,“本堂主多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你想一个一个试吗?”
      楚指挥抬眼望着她,沙哑的声线依旧平静:“谈判还没结束,陆堂主是打算把我押回武王城么?”
      “楚指挥忽见故人旧物,心绪震荡,旧伤复发,”陆艳离绕过桌子,一步步走近楚指挥身侧,将刀架在他的肩上,曼声道,“不得不卧床静养。”
      “用了三个月的说辞,当真能够服众?”
      “比起浩气指挥私会恶人,这点舆情还不在话下。”
      “陆堂主是打算,替我挡下这居心叵测的名声了?”
      “你以为你顶着的是谁的名声?”陆艳离凑近他的耳边,咬牙道,“你以为会几句油嘴滑舌,就能稳稳地坐住你的指挥之位?你以为你是谁!李将军是因谁而死!浩气盟又是因何而掣肘!”
      果然,楚指挥在听闻“李将军”之时,仍是不可抑制地一颤。
      陆艳离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冷笑:“呵,别演了——你演得越像,就越令人作呕!”
      她的刀尖贴近他的喉咙,从衣领里勾起一根红绳。
      “真是‘情深意重’啊,不知道的都要被你骗了去。”陆艳离的声音满是冷冷的讥讽,她刀尖一挑,系在绳上的暗红穗子从他的衣领里带出,垂在胸前轻轻摇晃。
      刹那间,楚指挥的眼中弥漫起一阵黑沉,像是某种掩埋在深处的绝望随着暗潮翻涌而上,随后又尽数湮没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然而他只是抬起手,将那截穗子塞回层叠的衣襟之下,面无表情地开口:“那又如何。”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陆艳离的刀尖触上他的脸,轻轻地划动,只消一使力,就可以割开那苍白的肌肤,“区区一副躯壳,有什么资格活得像人一样!”
      听到这里,一旁的叶白宁终是有些沉不住气:“陆堂主——”
      “闭嘴!叶副将,你浪费了多少资源来保护这个人,可是他干了什么?”陆艳离连头也不回,刀刃贴紧了楚指挥的侧颈,“我问你,恶人谷,如何知晓?”
      语意缺失的问句,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
      眼见对方不答,陆艳离继续道:“是因为裴台月?”
      楚指挥没有出声,陆艳离却还是在那苍白的脸上寻到了答案。
      “果然——你与裴台月,是什么关系?”
      楚指挥的眼神逐渐空虚,不发一言。
      陆艳离并不着急:“哼,就算你不说……”她的话突然中断,转手甩出一柄短刃,穿过虚掩的门缝,精准地插在长廊的檐下,随即响起布料撕裂之声,紧接着又是一记闷响,似是有人从屋檐跌落。
      叶白宁转头,看到岳渟渊从台阶上爬起来,直接推门闯入。他的衣服上尽是灰尘,袖子破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师父?!”在看到架在楚指挥肩上的弯刀时,岳渟渊霍然拔出了背后的剑。
      “……渟渊,出去!”楚指挥沙哑的嗓音竟透出了岳渟渊从未见识过的威严。
      这是岳渟渊第一次被师父断喝,他虽是一抖,却不退,举剑起势,喊道:“你们要做什么!”
      陆艳离冷冷地瞥了叶白宁一眼,后者向岳渟渊低声道:“岳公子,我们在谈正事,请回——”
      岳渟渊充耳不闻,一跃而至,横剑挡在楚指挥身前:“休想动我师父!”
      个头矮小的少年话音带颤,双肩不经意地起伏着。陆艳离不屑地哼了一声,扬手便挥刀斩落,快如幻影。岳渟渊慌忙举剑,不想对方的另一手制住了他的手腕,反势一拧,长剑落地的同时,陆艳离手腕翻转,以刀背重重地敲在岳渟渊的侧颈。
      纯阳少年吭都没吭出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堂主,”楚指挥神色一冷,“何必伤及无辜。”
      “我再问最后一遍——”陆艳离居高临下地睨视着黑衣的指挥,“你刚刚见的人,是谁?”
      楚指挥抬起头,瞳孔深黑,语气清冷:“无可奉告。”
      “别以为我不能动你,就有恃无恐。”她的笑容妩媚又凶狠,湛蓝的双眸中杀气流转,忽然一伸手,将昏倒在地的岳渟渊拎了起来。
      闪着寒光的刀刃抵上少年的脖子。
      “你家小徒弟的命,楚指挥要是不要?”
      “陆堂主!”这次忍不住出声的是叶白宁,他向前踏了一步,却看到楚指挥拾起了掉落在地的长剑。
      陆艳离只是冷笑一声,对方武功尽废,就算拿到武器,也构不成任何威胁。然而出乎她的预料,楚指挥居然反手将剑架到了自己的颈上。
      “我就是仗着你不能动我,所以有恃无恐。”楚指挥竟也笑了,半是倨傲半是挑衅,“浩气盟总指挥的命,陆堂主要是不要?”
      陆艳离的眼中霎时杀意汹涌,揪住岳渟渊衣领的手猛地一紧,少年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显出了红痕。就在同时,楚指挥横在自己颈上的剑亦是毫不容情地一推,薄刃割进皮肤,很快便有血渗过衣领。
      “够了!”两道袖影接连袭来,叶白宁闪身而上,一招夺过楚指挥手中的剑,另一记手刀则击在陆艳离的腕上。
      陆艳离撤下刀,顺势将失去意识的少年随手一丢,通身煞气升腾,一语未发直接摔门而去。叶白宁冲上前,接住岳渟渊倒落的身子,跪在地上小心查看了一番。
      楚指挥撑住桌面,闷咳着喘了口气,哑声道:“渟渊怎样……”
      “没事,只怕要睡上一阵。”叶白宁抱住岳渟渊站起身,“我送他回房间。”
      “别乱动,”楚指挥的语气甚是冷峻,“请沈大夫来。”
      叶白宁好似对这冰冷的命令口吻颇不习惯,他犹豫了片刻,慢慢将岳渟渊放在榻上,转头看了看半倚在桌上楚指挥,开口想要说什么,又咽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刚跨过门槛,就听到屋里的楚指挥剧烈地咳了起来,叶白宁心头莫名一紧,连忙回身冲进屋,正好看到那人以手掩口,伏在桌上喘息不止,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将纸张染出一大片殷红。
      此情此景,竟有十二分的熟悉,叶白宁恍惚之下,不由失声唤道:“楚指挥!”
      黑衣的指挥正竭力压制住紊乱的呼吸,额头上缀满冷汗,他翻转手心,抓住染了血迹的纸张,丢进火盆。
      叶白宁欲言又止,终是定下神,脸色逐渐冷静下来,他快步而出,奔向沈大夫所在的厢房。
      楚指挥抬起眼,疲惫的视线投向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苍白的手指渐渐握紧。
      .
      岳渟渊醒来时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侧颈钝痛不已,他艰难地动了动,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好像脖子上面连着的那颗脑袋根本不是自己的。
      “唔……师父……”岳渟渊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渟渊?”熟悉的沙哑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仿佛近在耳畔。
      屋里没有那缭绕的药味,此处应该是他自己的房间。现在是何时,他睡了多久,又是如何睡下……岳渟渊脑中一片混沌,睁开眼,坐在身边的黑衣人影逐渐清晰。
      他蓦地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身子一抖,一骨碌弹了起来。
      “师父?发生什——”
      在触到楚指挥视线的刹那,岳渟渊掐断了话语,向门口瞥去,恰好看到抱臂靠在门框上的那个婀娜身影,以及她湛蓝冰冷的眸子。
      岳渟渊一看到陆艳离就全身汗毛倒竖,直觉地跳起来半跪在榻上,探手抓向平时睡觉时放在手边的剑,却摸了个空。
      “没事的,渟渊。”楚指挥抬起手,拨了拨少年鬓边那睡得乱糟糟的碎发,“你的剑,叶副将帮你收在墙上。”
      岳渟渊心中一动,不露声色。楚指挥将手伸向水壶,似乎打算为徒弟倒一杯水,而门口的陆艳离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楚指挥动作一滞,又收回了手,只道:“沈大夫说让你好好睡一觉,我差人把晚饭送进来,一会早些休息。”
      夜色正在降临,屋里笼罩着薄薄的黑暗,拍打窗扉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下的雨。门一直开着,陆艳离就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穿堂而过的风令岳渟渊感到一阵刺骨的冷,他先是下意识地裹紧被子,随即察觉师父也只是披了一件单薄的黑袍。他张了张嘴,楚指挥却站起身,温声道:“这些天你还是乖一些,莫要乱跑惹事,与以往同样,有问题去找叶副将便可。”
      “师父你呢?”岳渟渊没来由有些发慌,捉住了那黑底银纹的袖角。
      “我要休息几日,不必担心。”楚指挥的微笑里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轻轻地抽回自己的衣袖,“——晚安。”
      黑衣的背影慢慢走向敞开的屋门,岳渟渊心下一急,掀开被子从榻上跳下,不顾摇摇晃晃的脚步,追了上去。
      “师父……?”
      在他的前方,陆艳离脸色冷如冰塑,转身跟在那黑衣背影身后出了门,看也没看他一眼。岳渟渊冲出屋门,看到师父的背影沿着长廊走远,白衣女子紧随其后,他想跟上,却被两个身着湛蓝制服的侍卫拦在廊下。
      他一咬牙,转身冲进院落,发现四周赫然多了十几名侍卫,尽是生面孔,腰牌上依稀能看到天璇坛的纹记。
      绵延不绝的雨丝自天际坠落,打在他的发顶与肩头,岳渟渊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几步。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在他背后扶了一把,一柄纸伞遮住头顶。
      “岳公子,回去罢。”是叶白宁的声音。
      岳渟渊猛地回身望向叶白宁。
      “这次又是何事?”岳渟渊倒退几步,瞪着眼前高大的藏剑青年。
      “大夫要求楚指挥近期不得再劳神,”叶白宁的回答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模一样,“所以,暂时放下事务,闭关休养,外客一律不得入内。”
      “……你当我傻?”
      天璇坛的精锐亲自出动把守一座小小的院落,禁绝内外沟通——这哪里是闭关休养,根本是明目张胆的监禁。如今早已与武王城中时不同,即使岳渟渊不说什么,整个不空关的人也不是瞎子。
      叶白宁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平静地叙述一项命令:“——违令者,军法处置。”
      岳渟渊转过头,看到楚指挥的背影跨入屋内,屋门随即关闭,阻断了一切音信。陆艳离负刀立在门外,威慑的视线扫向院落中的人。岳渟渊吓得一哆嗦,他环视四周如雕塑般伫立的蓝衣侍卫们,一股无援感油然而生。
      他垂下头,塌着肩,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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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关,岳渟渊就忽地重新挺直了背脊,一个箭步冲向挂在墙上的剑。
      师父明知他平日里习惯将剑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先前两人闲聊时,还曾调侃过把剑挂在墙上的要么是隐士要么是蠢货。而楚指挥在陆艳离的监视之下,执意守到自己醒来才离去,显然不可能仅仅为了暗示他退隐的消息。
      长剑无声出鞘,随之带出的是一张叠得很小的纸条。岳渟渊接住,碾开,举至面前看了看,眼神一亮。
      纸条飘入火盆,快速焦毁,连同上面的寥寥数语一并化为灰烬。
      ——清风寨、唐门郎,水险、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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