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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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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店和仓库值班的人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孙红雷熟门熟路地拐进去的时候心里一阵窝火,但一想事到如今谁人不跑路,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命呢。只得苦笑着停车熄火,观察着周围动静。
平日里地下仓库都没人来,孙红雷先下了车,提醒让张艺兴和孩子别下来。摸到电闸,开灯,反复确认安全。随后打开卷帘门边的指纹锁,大门缓缓升起,里面的灯也随着电闸打开二渐次亮起。
灯光通透,光线迅速灌过每一个缝隙与平地,整个门店仓库在面前一览无余。孙红雷又过去把车开进来,招呼张艺兴带着果果下车,连行李背包也一起拿下来。
“哇——”张艺兴一下车就张大了嘴,被眼前的视觉效果震撼了。
这个地下仓库除却各式各样的家用轿车、普通SUV和小跑车,从他们这一侧门进来,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几乎全是孙红雷平日里搜罗来的收藏跑车轿车越野古董应有尽有。偶尔公司各个门店搞个活动,会拿去展览一二,再收获不少的钦羡目光。虽然因为在仓库里的缘故,罩着灰扑扑的防尘罩,但是从它们的姿态各异中可以看出,这些收藏车的特别与价值不菲。
“哇红雷哥这些全都是你的啊?”张艺兴圆睁了眼望向孙红雷。没有哪个男孩的目光不会被为数如此众多的车吸引。
“那不然呢?”孙红雷看着艺兴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儿。
“你原来这——么有钱?”张艺兴仿佛见到了亟待讨伐的地主阶级,不可思议地问。
“这都是公司的财产,”孙红雷又正色,“鄙人代为保管。”
果果乖乖地四处好奇张望着。
张艺兴心里琢磨了一下那句话,然后想明白公司不也是他的么。“哎不是你——”
“好了好了别贫了,咱们干正事儿。”拿上行李箱和背包,带着张艺兴和果果往里走。
然后在一辆底盘很高的车前停下,孙红雷扯下了它的罩子。
一辆跟军用车几无差别的又经自行改良的悍马H1出现在张艺兴面前。凛凛生威。
“红雷哥你好厉害啊!”张艺兴坐在副驾驶,兴奋得不知道把手脚放在哪里。从乘坐舒适度方面看,当然比不上轿车,然而车的性能跟其他车相比已经被孙红雷捯饬得跟小坦克没有两样。
“帅吧?”孙红雷拿遥控又关闭仓库大门,大门在后面隆隆地缓缓下降。他从后视镜看着背后渐次暗下的仓库,“就是可惜了我的这些宝贝儿……”
张艺兴看到孙红雷的神色,抿了抿唇,“红雷哥,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啊。”
孙红雷听着那小孩儿语气里的笃定。
片刻。
“会吗?”引擎轰鸣得底气十足。
“会的。”小孩儿答得也底气十足。
孙红雷扭头看了一眼张艺兴,微微抿着唇的时候,有比笑起来时浅的多的酒窝,使他整个人处于一种介于少不更事与成熟勇敢之间的干净利落。令人看得舒服。
仿佛就真的能够从中受到安慰一般。
孙红雷嘴上却是笑了一下,“那敢情好。”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呀?”果果突然道,她在后座乖乖勒着安全带,玩着一个刚刚张艺兴替她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小熊。不愿再睡的她就被系了安全带,安顿在后座。鉴于发生刚才“拦路血人”事件,张艺兴被孙红雷安排到副驾驶,有事好随时照应。
孙红雷听了果果的问话一愣。
“快了快了,”反倒是张艺兴扭回身去。“很快就到,还有几个你认识的叔叔和我们一起去。”
“黄磊叔叔?”果果却忽然来了兴致,“那多多姐姐来吗?”
前座的两个人一时语滞。
“……你多多姐姐之后才过来,果果,你要累了就告诉爸爸,咱们休息会儿,好吗?”孙红雷温言道。
张艺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车已经开上了路。
时间显示23:12。孙红雷打开了广播,里面还在不痛不痒地播着音乐节目,应当是之前录好的。
距离他们第一次在地下仓库遇到丧尸,刚过去两个半小时。
小区里的电力系统似乎出了问题,暗得一塌糊涂。
和王迅的心情一样。
一路回来一路都在拨家里的电话、拨老婆的电话,家里电话没人接,老婆的电话是关机。着急上火的心情从一开始的烈火熊熊到现在终于偃旗息鼓,生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区半旧不新的大门借着一点外边儿大路上的灯光,勉强看得清路,但王迅把车从后门拐进去时候,还是连保安在哪儿都看不着。王迅把车停在楼下,径直地打算上楼,门是密码锁,但是单元里这道门密码总是出问题,光摁摁不开,还是得掏钥匙。
王迅当过兵,本来胆子不小,但是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无灯无月,窸窸窣窣的夜风令人不由心胆生寒。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的,楼道里有“呵”、“呵”的声音,像是谁在艰难的喘息,更像是老人家艰难的呼吸声。
瘆得人头皮发麻。
“谁啊!?在里边儿的吱个声啊,街坊邻居的能不能帮我开开门?”王迅对着楼道喊,声音到最后有些不稳。电力系统是真的出了问题,声控灯像死了一样。“哎!我王迅啊!”喊着对面却毫无回应,那喘息声不太像人发出来的。王迅心里一颤,但是想到还是得回家,就开始掏钥匙。
他摸着黑看不着,拿出手机,划开手电来,终于找到了正准备把钥匙送到锁眼里——
王迅忽地感觉到一阵腥风扑鼻而来。
紧接着“咣!”的一声寂静里的巨响,几乎把王迅的胆吓碎。
“我去!”王迅面前的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钥匙插在锁眼里幸而没有拧动。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能看到铁门的栏杆里伸出了一只全部溃烂发黑的长指甲的手,正随着那“呵”、“呵”的声音,不停蛮力又凶猛地往外抠抓着。
王迅吓得差点厥过去,倒吸一口冷气往后一跳。这事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
“——呃——”这个时候听到一个似人又不似人的尖细的哼叫,像是受伤的猫狗奄奄一息地搏命,听的人从头麻到脚。王迅快要不会呼吸了,他站得远远地看着那个铁门栏杆里又伸出一只手,只是那只不能被称作手的挂着些烂肉烂衣裳的东西比之前的手小得多,位置也矮得多——
黑乎乎的看不太清具体的细节,可是那个破衣烂衫上的图案,令他觉得眼熟。
心里一惊,还是抖着手,用手机去照那只不能称其为手的东西——
袖口上挂着半拉小熊,小熊穿着浅黄色的裙子。
王迅忽然感觉惊惧与惶然一起向他袭来,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几步冲过去。
腥臭味扑面而来,他看清了那只溃烂的小手的衣服,再鼓起勇气用手电光去照了照里面——
一个满脸血污满眼浑浊的小女孩,嘴角挂着血污,皮肤因为血管在皮下迸裂二呈现出青黑色,用不像人的声音“——呃——呃——”地叫着,伸着手一下一下地撞着铁门,整个只想从铁门里破出来,那凶狠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撕碎。
他一阵反胃,然而那件熟悉的小熊的衣服和那张已经扭曲发肿的小脸——
王迅的手已经握不住手机。
浑身开始剧烈地发抖,腿已经站不住。
眼泪突然从之前灌满了恐惧的眼睛里汩汩地涌流而出,镜片一片模糊。他顾不上害怕,还是用手电光勉力往上照了照。
因为强光的缘故,那两个东西往后退了退。王迅面前是一个没了脸的女人,那女人胸膛是一个布满血污的血洞,内脏在里面破碎地晃动,仿佛是被人连着脸一起狠狠撕揭而去了,所以不停地“呵”出可怖的气音,右手已经只剩下骨头和几丝破烂筋肉,发黑溃烂的左手还在使劲抓挠着铁门。
称其为女人是因为她穿着王迅很熟悉的裙子。
王迅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那些发黑的可怕的手仍然在凶狠地隔着铁门冲他抓挠,那些可怕的嘶吼仍然在非人的喉间酝酿。他浑身抖得仿佛要就此休克。
“咣!——咣!——咣!”那两个东西仍然在一下一下地撞门。
一门之隔,铁门之外的无助而瘦弱的男人仿佛老了很多岁,他弓起身,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阵绝望的哑声哭嚎,仿佛要把这痛苦生生撕碎在自己的胸膛。
夜色中那在空气中乱抓的溃烂的手指间有明亮的东西一闪,是一个精致好看的婚戒。
钥匙仍然插在锁眼中,随着那两个东西的不停碰撞,铁门竟然行将松动的样子。
王迅毫无察觉。
他满脑子想起的都是自己老婆说起这季名牌秋装上新时,一定要为她带的那条裙子。
都是这些天一直没回家,大前天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来时,她抱怨说头疼第二天不想去幼儿园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委屈地红着眼睛。
王迅看着那个铁门一点点几乎要被撞开,仍然呆呆地坐在原地。
在那寂静里,震天的巨响和怪物的嘶吼里,他显得尤为安静。
——她们想做什么?对我做什么?
——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