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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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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的太阳在暮秋仍然灼烤着大漠。
徐峥在下车前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2点15分。
他戴上了墨镜,眯眼看随后的几辆车在轰鸣的引擎声中渐次停下,又回头招呼了人往前走,后续几个人搬了仪器和瓶瓶罐罐跟着。
无垠荒漠将天际撑到极目处,风似乎有一定的重量,拂起数目众多的尘沙,寂静中仿佛淅沥有声似的,落在环形坑的中间——那一点透出地表的烧灼颜色,已几近被掩盖——这是在近处。
远观仿佛一个天然的地陷似的,只不过撞击留下的环形仍然如同一个固态的涟漪在此凝结。荒漠虽有少的可怜的一丁点稀疏植被,然而尘沙飘拂,细节已在一月内几近消弭——那一点点异动单凭肉眼难以觉察,除非专业设备细致勘测。
裸露在外的部分毫无特色,仿佛只是恰巧安置在那儿的、天地间无数的默默无闻之一,几乎令人怀疑为何它没在落入大气的时刻被燃烧殆尽——
一阵“沙沙”声——一条半腐烂的蛇,用怪异的姿势艰难爬过滚烫地面——
“——就是这玩意儿让沈博士和老美的专家中招儿。”徐峥压低声开口,“都小心。”
几个人立刻避开,眼看着那条臭气熏天、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蛇”的东西,向坑内显得有些僵硬地滑去——随后竟然留恋似的在那最深处盘桓,不再动弹。
——仿佛在等待什么。
徐峥皱了皱眉。“下去看看。”
几个人踌躇了一下。两个月来,任何人从来没有被允许、也没有任何人敢近前一探究竟,所有领导的指示都只是静观其变——毕竟眼下有更乱的时局要应对。“徐教授——?”有个随行队员迟疑地开口,“您是我们队里聘来的医学专家,这地里的事儿……我们还是得保证您的安全——”
徐峥却不再言语,只是先行迈开脚步,往坑底深处缓缓走去——
旁边的人也只好跟上。
天幕遥无边际地下坠,徐峥安排人安装好仪器,花费了一定的时间。等待的时候感觉时间的流逝及其缓慢,他低头看了看表——
“徐教授,弄好了,您过来看看?”一个女队员扬声往这边。
徐峥皱紧了眉头——2点15分。他的表从下车开始再也没有动过——“几点了?”
“两点……十四……十五?”那个女队员答话。
“不对吧!我们从基地出发的时候就是两点,这起码过了两三个小时!”有人疑惑。
——表停了。
徐峥感觉喉间有些苦涩,之前在国外看团队报告的时候,虽然仅仅从医学方面做了描述,但仍然推断事情一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现在实地看了,感觉可能比他预想的更要复杂,“别装了,那玩意儿指定没用了。”这东西对仪器的干扰超出他的估计。
显示紊乱的数据,颤抖的指针,停止的钟表,不停受到感染的人群,疑似产生抗体最后仍然尸化的老沈——只指向一个模糊不清却在他脑海里逐步清晰起来的答案——
——太疯狂了,这不可能的。
徐峥深吸一口气。
“徐教授!”忽然有人惊呼。指着东边的高地——
徐峥回头,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变成两个,其中一个脖子仿佛断了般,脑袋危险地悬在半空。
三个。
四个。
五个——
死寂。
“跑——!!!”——声音几乎是撕裂般。
而那个多日前,本该记入史册的众星飘堕的半球白昼、半球是夜的,给予这个星球上的许多健□□灵以晕眩的时刻,似乎没有人能够记住。
罗志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神色都轻松许多——老爷子就是闹闹脾气,看到大孙子毫发无伤好端端站在面前时,病都好了些。又由黄渤和老佣人督促和伺候着吃了药、喝了些稀粥,精神了不少。
楼下几个人则是在这宝贵的喘息机会中开始准备着祭五脏庙——一松懈下来,发现这一天一夜的折腾过后简直饿到无法自持。几个人当中黄磊的厨艺是公认的,当即让王迅领着去取了食材,张艺兴负责打下手,其他几个人由佣人张叔领着去分住处。
似乎已寂静许久的大宅,变得无比地热闹起来。
“你想和谁住啊?”孙红雷笑笑地蹲下来,刮了刮小果果的鼻头。
小果果皱着鼻子打量了一圈怪叔叔们,又伸了脑袋看了一眼叮铃哐啷忙碌的厨房——“要和艺兴老师!”
“那你不要爸爸了?”孙红雷一脸受伤。
“那……”迟疑了一下,“……那爸爸也一起吧。”勉为其难地说。
罗志祥在旁边翻了翻眼睛,“——就这么爱演。”
“怎么的?”孙红雷站起来瞪眼。
“各位,大家都够住的,客房二楼三楼都有,可能得辛苦您几个跟我一起把行李什么的拿上去——”张叔笑着温和地道。
“张叔您去忙,我自己来就好,他们使不完的力气,哪用您弄行李。”罗志祥赶忙道,把老人家撵了去休息。
“没想到艺兴,还有两下子?”黄磊站在旁边,有些惊讶地笑笑看这系了围裙有模有样炒菜的张艺兴。
张艺兴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开心似的,“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一个人生活……出去又贵又不好吃,就自己打电话跟妈妈学——不过当然比不上黄磊哥你,我就自己吃的时候自己瞎弄几个菜还行咯。”
“行了行了,现在的年轻人,”黄磊在那边把解冻的蔬菜从水里捞出来,“能做饭就很不错了——”
“磊哥,我跟你学做菜吧?”
黄磊转过头看到张艺兴眼睛亮亮地满眼期待,失笑,“学做菜没问题——不过这当口,做菜有什么用?回头得挨个培训你们练枪是真的。”
“——那磊哥你当我师傅吧?你这么厉害什么都会,我都跟你学。”说的非常认真。
——就被一步跨进书房的孙红雷听个正着。
黄磊转头瞟了一眼,看到孙红雷一脸诧异加不解,忍不住笑出来,“好啊没问题,徒儿快把这边的菜也洗了——”
“好嘞师傅!”张艺兴连忙道,一说话笑笑地带出个酒窝来,看起来乖得不行。就是背对着孙红雷——那边脸有点黑。
黄磊看了心里觉得好笑,手里开始择菜——别说王迅拖来这一车生鲜蔬菜罐头牛肉什么的还真不错——甚至开始盘算着明后天的菜色。
——一切仿佛只是兄弟几个郊外出游似的。
黄磊嘴角的笑容淡了些。
“小兔崽子,我一不在你就到处叛变?”孙红雷一步上前来。
张艺兴正把菜从锅里盛出来,猛地听到声音手里就一抖,“哎哟红雷哥你吓死我了——”有几块可怜兮兮掉在桌沿——心想这是哪来的幼稚鬼——回过头抱怨似的看了一眼。“你看多可惜!”
孙红雷却不管他,瞪了眼,“就黄磊?啊?能教你点儿啥吧?”
“我什么不能教啊?这孩子跟着你能学点什么好吧你就说。”黄磊在那边不嫌事大地大声回嘴。
孙红雷刚想张口——
“——那红雷哥你把那个菜洗了吧。”张艺兴不由分说地指了那边水池,看孙红雷被噎得不轻,又笑了,擦了擦手把人推过去,“快点快点红雷哥,大家都饿了。”好声好气地哄着。
孙红雷直到开始洗菜的时候都没捞着话说,用口型对着那边狰狞道——“黄磊,啊。”一边挥了挥手里的菜叶子示威。
黄磊的表情淡淡的,看起来极像是冲他这边发送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把饭菜由张叔送上去,陪着老爷子吃,六个人加一个小不点重新聚在桌边安安稳稳坐下的时候,恍若隔世似的。主厨黄磊掌勺、张艺兴打下手操办出的这一桌子,馋的饿坏了的几个人整个都不行了,几乎是风卷残云各自找准目标就下手。
期间罗志祥咽了一口嘴里的饭,压了声,“磊哥你做的比我家阿姨做的好吃多了!”
“吃你的,再被老爷子听见了说家里白养你,”黄渤在旁边用筷头敲他,又转过脸来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就道,“来的这一路倒是挺安全,但是这边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隔绝危险——我建议咱们吃了饭,还是派人轮流守着。”
黄磊点点头,“我那会儿跟小迅去看了下,目前的食物加上罗家的储存,最起码可以维持一个月。”认真道。
“水源怎么办?”孙红雷道。
“这边有水塔,而且有自净化过滤系统——”罗志祥答,然后顿了顿,“——但是这种情况一般会有其他疫情爆发,就不能保证宅子里外接的自来水水源干净了,所以我觉得也就只能暂时用水塔里的水吧,烧开了没问题的。”
黄渤皱了眉,“那如果光用水塔里的水,生活用和吃喝的加上,那可能就只能坚持三个星期不到了。”
“所以咱们得在两三个星期之内离开这儿呗——”王迅算是做了个不乐观的总结,“或者定期回城去找补给,但是城里也有人在逃亡,哪有那么多补给好找啊?”
“那……爷爷怎么办?”张艺兴忽然道。
不是没有人想到。看那边时罗志祥垂着头,“爷爷肯定是不会走的。”声音低了些。
黄磊立刻开口,“小猪别担心,咱肯定不能丢下老爷子——”
“不是,他也不会跟我们走——刚刚跟我说了,”罗志祥道,“说让我们‘有多远就滚多远’,”忍不住失笑,趴到桌上,声音有些难过,“最好能‘滚到最安全的地方’去。”整个人都低落下去,用筷子拨拉着碗里不多的饭粒。
黄渤离他最近,伸手胡撸了一下头发,权当安慰了。
众人静了片刻。
“那咱们更不能在这儿浪费粮食了,”孙红雷放下了筷子,“咱得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尽快转移,或许还有生路。”
“那就最多半个月最少一星期,”黄磊给众人定了主意,“咱们做好修整和储备,还有训练——”
当罗志祥拿着爷爷给的钥匙打开地下室的大门再开了一组灯的时候,十分满意地看到众人脸上都是发现新大陆的钦羡神情——
“小猪哥,你家到底是干嘛的?”张艺兴对着那个小型的室内靶场和格斗室瞪了眼。
“小孩儿别乱问,”孙红雷跟在后面进来,“当心被请去喝茶。”
张艺兴依言闭嘴望向罗志祥——
“红雷哥你这么说让艺兴以为我是□□好吗!”罗志祥无奈地去电闸那边将所有灯都打开,过来看艺兴还是一脸难以置信,只能耐心地笑笑地解释——“是我爷爷的个人爱好啦,从部队出来,都要教我们这些——小时候被枪声吓得半死,一点都不好玩的。”
那边黄渤带着王迅过去开另一边的灯,就手在那儿让退伍老兵王迅教认枪。
张艺兴则是皱了眉转向黄磊,“师傅,我是生活在中国吗?”
黄磊失笑, “艺兴,”好整以暇,“你去过红雷家里吗?”
“去过……啊。”张艺兴一脸懵。
孙红雷那边听到一耳朵,“黄磊你适可而止啊——”
罗志祥赶紧凑过来,“对对,以前小时候在大院里就他家最夸张,他老欺负我们这些小朋友——”
“以后让他带你回去参观一下他们家产业。”黄磊忍了笑。
“哪有什么产业?我都被放养一二十年了!——艺兴别听他们的,”一把过来把懵懵的张艺兴拖走。“一帮没正形的。”
“?——”张艺兴一脸不相信。心想自己到底认了一群什么哥哥。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还是传来着不痛不痒的“灾情播报”,调频能搜索到的频道越来越少,反而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搜到某些类似对讲的“嗞嗞”电流声。
从广播里获取的比较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当天听到的那句“目前东北地区降温迅速,降温带来的首场降雪将限制被感染群体的行动速度”、“我国已拟在藏南地区、西北地区、东北平原建立安全区”——低温可以使得丧尸的行动速度变慢,黄磊之前就有想到过,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坚定了带着队伍往北走的想法。
让小猪找来了附近的地图和全国的地图册,摊开来方便众人做推演——往北走势必经过巨大的B市,目前断绝了通讯联系,但是B市人口多建筑多又是华北第一大交通枢纽,B市距离这个地方太近了,几乎没有可能是安全的,直接往B市怀里扑跟自杀没有区别。但是如果往北走,主要的交通干道还是要通过B市,只能绕行不入城。现在的期盼就是能在哪里能够碰得到军事行动或者军队管控——国家暴力机器很大程度上给人的是真正的安全感。
黄磊提到让小猪从家里的现有设备通过天线发求救信号,只要局面还在国家可控或者是打击范围之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应该放弃求救坐以待毙。
确定了之后的方向,商量完了定了晚间先是黄渤值夜,其他人就休息了,准备到了凌晨再换班。
收拾完时间已将近午夜,果果早早被伺候了在里间睡下。
张艺兴站在衣柜前有些踟蹰。
孙红雷刚从楼下跟黄渤说完交接班的时间,推门进来看到,“……怎么了艺兴?”
“……我没带衣服。”张艺兴呆呆的——前天出门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一出门就可能是十天半个月。
孙红雷过去拿了两件睡衣,直接丢到那小孩儿头上。“穿我的。”
张艺兴没动。
孙红雷瞪眼,“嫌弃你哥?”
“哪有——”张艺兴赶紧道,抖开衣服,嘴角一抽,“——哥哥你这是什么啊……”要被气笑了。
——也不是非常奇怪吧,就是那种丝质的深色睡衣睡裤。仿佛从头到脚写满了“老年人”三个字。
孙红雷好整以暇看着他,“快去快去洗了澡换上。”带着点微笑,心里想这个小子居然敢嫌弃我?
张艺兴抽搐了下嘴角。带着衣服去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
又从门里探出头来,“哥哥你不用给我找明天的衣服,”忍着笑,又要掩饰自己的着急,“我明天找小猪哥借。”
——张艺兴心里想的是要让我穿那种老头衫该怎么办啊。
孙红雷脸一黑,可是仍然保持着笑容,“行。”
隔壁的罗志祥忽然打了个喷嚏。
黄渤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他重新查看了冷藏箱——零下9摄氏度的不可见的氤氲冷气中,那个装着液体的小瓶静静立在里面。他又重把箱门关紧,从旁边的资料夹里拿出了一叠传真和今天带出来的档案,隔着门看了一眼老爷子的状况,就慢慢踱步下楼,前往一层的控制室——
在罗家那个比孙红雷家规模大得多的控制室里,面前一整个屏幕被分割成小块,是大宅内外的摄像头捕捉的景象,零零总总,深夜里显得静谧而安全,又因为过于安静,透出一些不安。
偶有动静,一般是山野里的飞鸟和动物,搅乱了树荫枝桠。黄渤也就没有太在意,旋开了台灯戴上眼镜,摊开了手头资料。他看了一会手头的资料,才瞟一眼屏幕,就又低下头,看了两行——
——不对劲。
黄渤再度抬头的时候,一格一格屏幕地重新筛查,准确地找到不对的所在——在对着公路的那个山脚的摄像头捕捉到的镜头里,南北向的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形路过。动作非常缓慢——深秋之夜,依然寒冷。
黄渤捏紧了手里的卷宗。
——心里不是没有怕的。人类最原初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更有对自身未知形态的恐惧,一旦思及这是自己有可能会成为的状态,恐惧就会攫紧每一个或坚强或脆弱或伟大或卑鄙或勇敢或胆小如鼠的心脏,一视同仁。
黄渤咽了咽唾沫,将那个图像放大,正准备如果发现这些脏东西往山上宅子里来试图攻城了,就开对讲把所有人闹醒,带好武器预备应战。
他手里已经拿起了对讲。
——但是那些东西仿佛只是没有意识地前行,三三两两,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一直在那个公路上行进。
仿佛生物的“迁徙”。
可是这还能叫“生物”么?——黄渤皱了皱眉。仔细看着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向着北面。
北面?!
黄渤回忆起之前广播里提到的北面的安全区,既然北方寒冷,为何这些东西还要奔那边去?按理来说这种没有智商的东西,为何还会集体成群结队地往同一个方向行动。
为了食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黄渤觉得嘴巴里干干的。
张艺兴几乎有些局促地从浴室里出来,“哎哟哥哥,这个太大了总是往下掉。”几乎没有办法出于礼貌地考虑自己的语气了,对于这件睡衣简直无处下嘴吐槽。
孙红雷抬头,眉间抽了一抽,盯着他,没有说话。
张艺兴踱步到镜子面前看了一眼,脸都黑了,“大哥啊……这个上衣……穿着像个不正经的那种坏人——”自己就口无遮拦地开始乱说。
镜子里能够看到领口太大的缘故,锁骨全盘露出来,肩膀没有那么宽所以撑不起来的宽宽的男式睡衣,松垮垮地几乎是吊在身上。
孙红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和整个人从浴室里走出来时还在腾腾往外冒的热气。几天来看多了血糊糊的脏东西,觉得眼睛都被洗了一遍。就是那么一刹那的事情,觉得隔着对面镜子能够看到那年轻人嫌弃皱紧的五官,竟然生动好看得紧。
——行走人世四十来年,呼吸仍然为之一窒。
这个事情有些复杂。
太复杂。
“不穿脱了。”孙红雷道,声音生硬。
“……”张艺兴愣了愣。“红雷哥——”以为是生气。
“——我的意思是不穿换了。”孙红雷变得没有脾气,没有看张艺兴,声音软了些。
心里想的是求求你别这样走过来。
张艺兴无所觉察地走过来,竟然带着些淡淡的讨好——“我觉得——哎也还好咯,没那么夸张,又不穿出去给别人看。”扯出一个笑,强行找回场面,有些长的袖子捏在手心。
——沐浴露是刚刚自己用过的的清新的味道,孙红雷抬眼看到那个小孩儿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
根本就是在违法。
孙红雷转开目光,一言不发板起脸。
张艺兴憋了笑,观察着年长大哥的表情,“哎哟红雷哥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忍不住还是失笑。“你别生气,我穿嘛。”
竟然找不到一种方法来应对现下的状况,孙红雷想自己英明一世,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卡壳。没有注意自己已经转过头来,好好盯着对面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看,但这应该对于解决问题毫无助益。
张艺兴被盯得有些发毛,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哪里不对,就又抬起头,声音低了些——“红雷哥……?”
没有反应。
张艺兴开始不安,心里想的是不会吧这么就要记仇。“红雷哥?”凑近了些,伸出手在孙红雷面前晃了晃。
孙红雷心里长叹一声“休矣”。伸出手把那只乱晃的爪子一把抓住——
张艺兴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力度,而孙红雷还是不说话。
忽然心里就开始惴惴了。张艺兴轻轻吸了一口气,握着自己的手掌的力度和温度竟丝毫不松——
孙红雷握着他的手腕,目光没有转开,还是那么静静地带着些疲惫和坚定同那双年轻的眸子对视。
——然后那里面被张艺兴轻易地读出了绝对不是“记仇”和“生气”的东西。
那么温和,像刚才包围自己周身的热腾腾的蒸汽。
张艺兴心底一空。张了张口。
片刻,几乎有些讪讪地开口,“红雷哥,水还挺热的,黄渤哥说……要节约……你快去洗吧。”张艺兴说着往后挣了挣想退后一步,仿佛试图给他让开空间似的——
——却是猛地感觉到一阵大力。
孙红雷一个使劲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这么做的时候几乎对自己有些绝望,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只是缓缓地出声,“张艺兴,你别过分啊。”
——声音竟然嘶嘶的,有些哑。
张艺兴一双眼里忽然有些没有着落地看回去,不明白、似乎也十分明白,自己究竟“过分”在哪。表情是不知所措的。
近得声息相闻。
片刻。
张艺兴眼底的慌乱与不知所措,竟慢慢全数褪去,带上了逐渐增添的温度——
——既然如此,藏什么。
孙红雷看得分明。
又不分明。
然后孙红雷忽然笑了一下,把他松开了,“……看把你吓的,傻孩子。”声音倒是轻松了许多。站起身来,就走向衣柜——
张艺兴陡然失了手腕上的力度,往后蹭了小半步。眼底的茫然重新回来,给刚才不多的一点点的热度降了温。
可是眼角和耳根,依然有一小片皮肤慢慢地不受控制地晕红了。
孙红雷进浴室之前,拿了衣柜里一件简单的白T恤丢出来,“换上。”
张艺兴接住,看了那件中规中矩的圆领T恤,和“砰”地一声紧闭的浴室门。
忍不住苦着脸撇了撇嘴角。“……哦。”
而在眼底,有一点点尤为明亮的雀跃,在眼睫一闪之间就仿佛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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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
我对所有的喜悦
都掺杂着不详的预感。 ]
——三岛由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