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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安非他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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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非不能直接去郁家。拐了道弯约郁市长的秘书。等到十点多,对方说临时陪郁市长有个应酬,今晚到不了。
从前收钱的时候可没半点推诿。
易非心里知道不应该。正对着落地窗外一团团模糊的红光,桌面旋转盘中央白酒和酸奶被映得亮眼,像摩天高楼扎在一片赛博朋克的光学烟雾里。易非知道不应该,但是猛然站起来,揭开盖子。密封盖发出咔的声响。易非自己倒在小酒盅里,酒液从高空坠落,飞溅起来。易非捻起酒杯,皱紧眉盯着玻璃和酒液表面反射的高光,忽地一口闷干了。
太辣,鼻子一酸。易非立刻按住眼睛。
静立着,愤怒的气焰似在身畔燃烧。
潘泽在背后看着易非,想着怎么开口劝,酒瓶忽然猛砸在墙上,突兀的声响震得潘泽一颤。满屋酒香飘起来。
易非平复喘息。没有回头,
“找个可靠的,不,就你去。带上之前跟别家的合同,今晚就走,明早和顾犀谈。我没办法跟她谈。什么条件都可以。我都答应。”
“顾犀太张扬,郁市长不喜欢她的背景,今晚又没有约到。直接做决定不太合适吧?邱永福也不同意顾犀进来,恐怕不是开条件就可以和他……”
易非双手连连拍击桌面,潘泽才收声。易非抖得厉害。上午在办公室里,易非把看得到的能砸的都砸了粉碎。现在却不能发作。酒店里人多口杂。
理智几乎要被绝望吞没,所有理智也不过忍住动作。
易非很明白他们都是什么意思。即使放下顾犀的身份不说,他们巴不得借顾犀的手杀死樊云。潘泽并不知道,齐磊已经明确递话,郁市长警告易家不要妄动。
潘泽说,“全部调查手段都用上了,她的地盘也就那么大。再给我一点时间,绝对比和她谈判来得快。”
易非想,顾犀才不一定要谈,只是报了这个仇顾犀就不算吃亏。
枪伤后,樊云左心少量回血,当时诊断如果调养得当自然而然会好起来。但是现在……易非忽又想到樊云吸毒后,只为能瞒住她,拖了半宿才进医院。樊云的病一直不见好,甚至忽而变得更差。易非当时不明就里。这样再往下想,全都是极其坏的结果。
易非沉默一阵才转回身,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得记住,我是喜欢你话少才留在身边。
“答应顾犀,把人先换回来。我只要你绝对执行。”
如果江于流在,安排她和顾犀谈最合适。不必担心她会置樊云性命于不顾。
但是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江于流绝对脱不了干系。
电话里,齐磊说,郁家不会同意易非接受顾犀的条件。顾犀有前史,从一开始就不能给她机会闹出什么动静。况且郁家已经认定樊云是害郁安成的凶手,没有商量的余地。
“郁安成的事情扑朔不清,即便是江于流做的,至少找她出来对峙。又说是樊云策划,这一点我绝对不能相信。”易非说。
“有什么不能相信?她不早就想把你们家里那些生意都搅黄?郁安成这么一走,他账上的钱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事你让樊云知道。她还知道什么?你还怕她害你害得不够?”
易非恍然觉察到齐磊在诱导自己。
“我怎么可能告诉她那笔钱?就算她知道,她做不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郁家要是还想要这笔钱,就不该挑这个时候拿樊云做文章。”思绪飘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齐磊冷笑了一刻,也忽然爆发,“到现在你竟然是这种态度?如果不是我帮你……还真别以为有这笔钱挡着就没人敢动你。要你闭嘴有的是办法。我他妈冒着被你们拖死的风险,说了多少好话。……哈。那天你来吃饭,我家老爷子多高兴?结果你当着他们的面来了句什么,说你不想耽误了我。别人都是过了河才拆桥。你够毒。”
“小磊……你答应过我……这是两回事情。”易非深深呼吸,“顾犀找上门来还没过三个小时,什么状况都还搞不清,你已经几次打电话来叫我不要救她。也许你是为我考虑,但是樊云……我们三个都是从小认识,到现在也有十几年……”
“哈,哈哈……我最恨你把我当凯子耍!樊云可比你直接多了。要我帮你救她,你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
电话咣的一声扣断。易非隐约明白樊云对齐磊说了什么。从始至终,樊云心最狠,不留退路。
第二天上午,还没等到潘泽传回消息,门铃猛响。
易非穿着前一夜根本没有记得换,合衣睡皱了的衬衣长裤从楼上下来。易然在客厅接过保镖递来的半本书大的纸盒,打开了,呆站着,一动不动。
易然看到易非下来,藏了一下,藏不住,才交过去。
盒子里塞了一些填充的白色纸带,纸带上沾着暗褐色干涸了的血渍。当中坠着,固定骨钉的钢板,钢板已经明显地弯折。
易非没有说出什么,把钢板重新装进纸盒,盖子盖好。捏着纸盒扭头上楼。
在楼梯上晃了一晃。
“姐?”易然短促地惊呼。
易非手臂架在扶手上,稳了一瞬。
“……我找人杀了她!”易然沉着声音道,面容因愤怒扭曲。
“胡说。”
“……我认真的!”
易非缓缓地靠着扶手滑坐在楼梯上,气若游丝,“小云……她还在顾犀手里。我看得出来,顾犀喜欢她……顾犀不能……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易然想不到她会讲出这样的话。不要说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早有传言,从前顾犀的一任女友,出卖顾犀,已经人间蒸发。
易然大步跑上去。易非双手垂落,由易然一把抱住,怕冷一样微微颤抖,脸上木然的,像被定住了。
“他们说……郁安成出事是二姐谋划的。是不是真的?”
易非的目光渐渐落到易然脸上。
“二姐她不会那么做对不对?不可能这样。”
易非渐渐回过味来。樊云是在警方保护中消失的。四天过去,警察毫无动静。易非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顾犀还没这个本事跨过易家的眼线和S市公安建立联系。
易非的声音微微变调,“郁安成……你听到什么?”
易然说不清,是有什么人要替郁安成报仇。从前一起玩的那班朋友大多对他敬而远之,是最熟的一个偷偷讲,内部消息程峰已将升职。这或许是私下里把樊云送给顾犀的奖赏。但无论如何,现在根本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
易然刚从警局出来,像站在大瀑布里,被一连串从天而降的事件捶得发蒙。不到这样的时候他从来不真正知道,原来自己,原来易家处在这样的位置。人和人的关系都是虚浮的,但怎么转瞬就能全部从亲朋变成仇敌?有一阵觉得可怕,陷在风暴里,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交错的风向绞成血沫。但是易非的反应,重压下无法呼吸一样的虚弱,却同时又像坚不可摧。让易然感到自己没有资格选择退缩。
“二姐会平安回来。一定……一定有什么办法。可惜送信的丢下东西就跑了。先把他找出来?……报警的话,警察总不可能不查……”
易非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没有证据,顾犀可以轻松地挡下来。
易然说,“钢板上还沾着血,会不会有指纹?”
易非又是摇头,呆了一阵。忽然挣开易然站起来,“下午公司的会你替我去,不用说什么,赵衍主持。”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让我能帮上忙。二姐她……”
“其他事也不会停下来等着。你是在帮我。”易非说着已到楼上,又停下来,“然然。我从前一直想,家里这些生意,无论如何要等到你大学毕业。……姐想让你接手的时候平平稳稳的。但是……”易非咬住唇,眼睛里已现出决绝的光,“其实你什么都懂,对不对。”
易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明白,易非的语气平淡像一句简单的叮嘱,但又隐约有什么不对。怎么回答?
易非并不要他回答,止住了话,一进房间就闭了门。
易然在起居室站着。母亲的房间也关着,隐约听得到经文声传出来。空气闷着。像在游戏里一瞬间失去任务线索。
打开樊云的房间看,阳光映着雪白的墙面,白的书架,白的长毛绒地毯,像笼着一层温暖的厚雪。
樊云实际住在里面的时间,算一算,也不过两个多月。那时候有几次半夜回来,樊云房间门忽然开了,找他要烟。两个人就站在起居室阳台上吹风。当时不懂得,讲了不少易非和齐磊的事情。……樊云或许诱导他讲下去,其实只是徒增烦恼。那时候,表面上大家都看好这场婚事。易然想不出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樊云平静地应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可惜8号去找她,时机太差,或是太晚了。易然不明白樊云为什么,既然选择留下,为什么不能和大姐好好谈。
如果……如果有什么如果……易然不能想象结局。
易然的手搭在门把上,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潘泽电话汇报,才知道彼时顾犀和颜悦色地招待,却送出“重礼”。潘泽说顾犀确实抬高条件,即使潘泽表示愿意谈,顾犀要求请冉英云做中间人。这样就不得不再等一天,要易非亲自去冉英云的地盘。潘泽不敢讲自己的态度,叙述中已表露态度,然而易非毫无意外地答应了。
易非说取钢钉这样的手术,以樊云的状况,极大可能在县级以上医院进行。
一边答应顾犀的要求,稳住顾犀,另一边同时安排人手逐个医院搜查。
外科手术后从医院送回顾犀的房子。樊云昏睡了近两个夜晚两个白天。在医院抽出肺里的血水,起初还是好的,第二个夜里咳嗽到近乎窒息,垫起头肩才稍平复。都没有醒。
顾犀看她,怀疑会不会一直这样睡过去。
樊云睡在顾犀找的旧衣服里。右臂臂弯连着点滴针管。披散的头发挡去被沈钰一拳打得青肿的眼眶。
冷酷的侧影和记忆中那个人交叠,但不尽相同。那个人骨子里是热的,歇斯底里,却最后被她自己的情炽烧得再无迹可寻。相比之下,眼前樊云更显得软弱。就算同样面临死亡,樊云大概也会喜欢睡着的好时机,好像风一吹就带走了,走也可以无声无息。
衣服是和那个人还在恋爱时送她的。枚红色的衬衫裙,像宽大的睡衣覆在樊云青白的皮肤上。
顾犀看着袋子里的液体几乎滴尽。给樊云拔去针头。叠起的袖管渐渐展开,荡在樊云手臂上。布料遮掩下,顾犀触摸着。摸到樊云的心跳,皮肤微烫,似还在搏斗。
逐个解开樊云的纽扣,随着喘息,胸口微微起伏。
顾犀喃喃自语。
“是玻璃做的么?一碰就碎。”
樊云像真的碎裂了,满地晶莹晃着彩色的光芒。安静地躺着,不需要回应,顾犀自己看到了某种折射出的回应。
雪一样的皮肤包裹在枚红色里,像躺在花瓣中。上午的阳光亮得耀眼,顾犀侧身俯下,挡住光,怕樊云就要蒸化。
并指抚摸着樊云的皮肤,而后整只手贴上去。光滑,失力,像解剖台上的标本,却宛若新生的洁净。
进入得异常艰涩。□□条件反射地抽紧,却没有一丝反抗。但也因此剥夺了成就感。顾犀感到一种耻辱,好像睡在这里的是她自己,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叉开腿,不着寸缕地躺着,接受这场毫无征兆的入侵。这具躯体微微抽颤,似乎感应到了顾犀的心情。一瞬间头脑像被猛地拽进温暖潮湿的洞穴里。四处都黑暗寂静。顾犀在黑暗里喊出的每一句话,在幽深的隧道里四散投射,声音和声音交叠着,变成模糊的一团风声。不再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动作。
过程中,樊云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