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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安非他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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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结成粘稠的液滴,挂满湿滑溶洞。四壁又冰又腻,幽深宛如夜妖的肠道,缓缓蠕动,皱缩。震颤空气,发出模糊不清的回响。
啪嗒,啪嗒。
地面颤抖着,缓缓凹陷,石壁像肉芽一样拢在身畔,阴冷的黏液洇透衣装,蔓延压覆,裹紧四肢。一片漆黑里,樊云也似乎看到,粘液触手一样旋转着抽紧,箍住小腹,攀附腰间,而后漫上胸口。躯体宁静地浸泡在溶液之下,最外层的皮肤像被橡皮擦去了,在残余的微烫里化为透明,裸露出布满细腻血管的鲜红的肌肉。
痛觉先于意识清醒。樊云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惊惶滚动,喉咙里吐出沉闷的哼声。
稍稍有了感知,樊云发现被人抱在怀里。
猛地抽气。睁开眼,樊云拖着铁链揉了一下眼睛。天花板的吊灯像浮在虚焦镜头里,一片模糊。天花板下,戴着金表的手覆在自己完全赤裸的身体上。顾犀贴得很紧,衣装上枝枝节节的凸起硌着樊云。像赤身裸体躺在嶙峋的怪石丛里。
另一条胳膊依然压在樊云身下。樊云受伤的左肩贴着顾犀,随着她的动作,牵动左肩的伤处,顾犀感到她的肌肉微微颤动。
毒蛇环伺一样黏湿阴冷的感触,樊云扭过脸,对上顾犀的一双窥探目光。血红的信子。
樊云脸上瞬间涌没的绝望让顾犀感到一丝苦楚。如果说不想伤害她,不仅她不信,顾犀自己也不信。
樊云将顾犀的手从腰间抽出,摸着压在两人之间的衬衫角,掖住半个身子。或许因为愤怒,只是稍微运力,樊云喘得很厉害。
花了很长时间调顺呼吸。顾犀等待着她的爆发。
樊云向窗外瞟。阳光像从来不曾移动过。“几点了?”
声音从肿胀的嗓子中挤出。樊云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也辨不出自己。身体都是沉的。剧烈的痛里,已经分不出多少感触。
顾犀从床底捞起手机,“五点一刻。下午。”
樊云蹙眉。
顾犀说,“星期三了。你睡了很久。”
樊云嘴唇微微翕动,计算日期。
顾犀擦去樊云被冷汗湿透的鬓角。樊云垂下视线。
“这么多天头一次感觉有点清醒。”樊云说着,露出一抹惨淡笑意。
“因为打了解毒剂。医院里,医生警告我,继续用毒品就不必再去了。”顾犀微微耸肩,“我塞了他多少钱,要他说这种话?”
顾犀脸上愤愤然。
“你破费了。”
樊云温和的语气让这一句似乎不是个反讽。
顾犀没有接口。
樊云只知道左肩骨折剧痛,不会知道顾犀给她换了钢板。顾犀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希望她回复原来的样子。
樊云覆住顾犀的手,“可能你觉得我会恨你。其实没有。没有你想的那么恨。
“我知道你派最机灵的手下看住我。怎么说耽误的也是分分钟几百万的生意,是不是?”
顾犀无奈地笑。
“做瘾君子也不算最差。”樊云幽幽道,“……实话说,我怕你叫人□□我。”
顾犀挑起眉,轻巧道,
“我怎么舍得?”
樊云的笑绽开,表情渐渐灵动起来,拉住顾犀,顾犀顺势跨坐在樊云身上。
樊云沿着顾犀手臂,渐渐向上。顾犀俯身,手肘撑在樊云脸畔。
顾犀的五官并不算精致,但眉目自有一种英气,微厚的唇瓣显出一种笃定的欲念,像生命本身。樊云并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顾犀长得还算迷人。
樊云的手沿着顾犀的衣领游曳徘徊,有意无意地蹭到顾犀皮肤,忽地扯开她一个扣子。
顾犀一动不动,樊云轻佻道,“你更愿意和死人做么?”
顾犀笑,“难道你要报答我这几天的花费?”
“还有别的报答么?想用我换什么?”
语丝里酿着一股酒意。樊云像从酒池肉林的梦里拖着奇谲的死亡香气回来现实里。
或许生涩的表情,是苦艾酒茴香一样清苦的气息,让顾犀眼前所有景象都拖出炫彩的边影。这一张脸孔,哀痛明艳,顾犀被惹得发晕,身体完全出于本能地烧起来。
“谈这个不是太煞风景?”
“我们有很多时间。”
樊云的眼睛现出光亮,喘息声似乎也轻了。起先沙哑的嗓音,话说得多了,渐渐细起来。
顾犀并指勾住樊云的下巴,樊云睫毛微颤,黑亮的眼眸盈盈地望着顾犀,像置身在镜头底下,精确做出勾人的表情,容光并不因失血的脸色受损。
顾犀说,“之前看好的铺面。我得开门营业。”
又说,“你们和当官的关系更密,我要沈万鹏的案子尽快宣判。要保住他的命。”
樊云吃吃地笑起来,“不必你说易非也情愿马上结案。等到案子判了你才肯放我么?这实在不是一个合理的要求。”
顾犀抚弄樊云的发梢,“或许不合理。这样我们可以回过头来慢慢谈第一个条件。”
顾犀的手指沿着樊云发丝的轮廓游走。樊云微微曲腿,裙摆滑落,樊云赤裸的皮肤磨蹭在顾犀身上。
“我还在这里,说明你没有谈拢价钱。”
隔着牛仔裤的布料,依然感受到樊云的热度。与上午睡着时相比,樊云像熟透了能掐出水来。
顾犀的呼吸渐渐粗重。咬唇道,“你眼中我已经是小人。但是我得明白告诉你,你亲爱的姐姐为了赎你,愿意答应任何条件。”
樊云的目光飘开一瞬,喉咙微微滚动。只是停了一阵,忽而弓腿顶在顾犀腿间。
一把揪住顾犀衣领,猫一样透亮的眸子贴近,“别装了。作壁上观,测试别人的感情。很爽么?
“白芍,是这个名字对吧?这个人真的很难查。在温哥华读视觉艺术。如果不是拿到街上跟拍的照片,我很难相信,你嘴上说杀人报仇,竟然私下里费这么大力气,帮她改名换姓。”
顾犀僵住。在樊云漂亮的眼睛里,她看到自己的扭曲倒影。
“我知道你可怜她,根本不应该涉入这个世界。那么你看着我,我知道错了,这不是我该呆的地方。那天晚上,你说用酒换我陪你。我还欠你一夜,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五夜……
“请你放过我。”
白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顾犀并不想知道这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三年前那个人已经死了,世界上少了顾犀最爱的人,多出一个白芍。是和顾犀再无可能有任何关联的地球另一边的人。
眼下樊云这张酷肖的脸上柔弱温顺的神情,太生动真实。樊云不会明白,这样的表情是那个人不会有的。但顾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欲望。明明知道一切乞怜都是虚幻的假象,镜花水月。如樊云整个人,身和心都是幻影,触摸不到,却总将再次呈映。
樊云身上混着一抹馥郁的血气。既危险又脆弱。生死一线,明知道不可能真正占据她,但每多一秒的犹豫,都可能彻底失去。樊云自己不会明白这种紧迫的诱惑。
顾犀拨开樊云侧脸的碎发,指尖从樊云眉心沿着刀痕抚下,捧着樊云,吻在她脸颊。
樊云的手覆在顾犀胸口,逡巡而下。在顾犀腰畔,解开顾犀的皮带。
顾犀虎口轻轻钳住樊云的脖子,脉搏在顾犀手心里震动。
樊云微微扬头,缓慢地闭上双眼。
顾犀知道此时此刻,樊云眼里的是另一个人,也自然而然认为顾犀眼里的应当是另一个人。
顾犀的唇触到樊云微颤的唇瓣。枯干像树叶连缀成的翅膀,有微妙腥甜。
樊云忽地睁开眼,冷酷的光射出来。顾犀感觉到坚硬的枪管隔着衬衣顶住腹部。
樊云打开保险,枪口始终指着,顾犀缓缓抬手,坐起来。
顾犀依言打开樊云的手铐。看着樊云用手肘撑起身体。动作牵动左肩的伤,樊云咬着嘴角,喘声泻出。
“我扶你?至少把衣服扣好。”顾犀说。
樊云只是逼视着顾犀。
“别误会,怕你走火。”顾犀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
樊云无动于衷。
顾犀看着樊云吃力的动作,配合着,缓慢地挪下床。
樊云叫顾犀背过身。枪口顶在顾犀脊柱上,推着顾犀向前。
樊云的咳喘越来越剧烈。顾犀怀疑自己什么都不做,她的体力是否足够支持她走出去。
到了门畔。顾犀自觉说,“陆远可能在旁边,我会叫他们让开。”
樊云不发声。
顾犀拉开门,向前迈出一步。枪口没有跟上来。
陆远看着顾犀站在打开的门口,愣了一刻。顾犀说,“你去楼下。”
话音未落,脑后传来枪锤叩击的轻响。
顾犀转回身,樊云曲着手臂,枪口抵在自己的下颌。
顾犀恍然看到死神贴在樊云背后,握着她细瘦的手腕。
没有血。枪里没有子弹。
陆远跨到门边。房间里,从窗户映入傍晚的夕照略微黯淡。衬衫裙披在樊云肩头,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衣摆坠着,在黯淡光线里凝成大片血红。
樊云僵硬地扣着扳机,脸上渐渐浮现,又像想哭,又像想笑。
顾犀说,“想不到你斗志这么差。”
“……”
“也许我想放你走。”
“有区别么?”
仅仅是保持站立已经耗费大半气力。身体像扎起的残破稻草,苟延残喘。
樊云空洞的目光似穿透顾犀。缓缓放手,枪坠在地板上砸出心惊肉跳的声响。
“我实在恨不着你。劝你也别太当真。”
顾犀感到一种残忍的阴冷。无论语气或是目光,像出自另一种生物。绝无共情的可能。
“这么洒脱。你姐姐呢?那天去找她,差点一枪毙了我。现在倒是我怕了,万一你有个闪失,她不得找我拼命?”
樊云眼中涌过一线波澜,而后是诡异的沉静。“那么你可以放心,我没有遗言要托你转达。”
樊云蜷坐在床头。顾犀探手重新把每一颗纽扣扣好。樊云任由顾犀挽起袖子。手臂上布满针眼,淤青里血管细脆,很难找到。
樊云等待着。等着冰蓝的液体淹没头脑,拉她坠落迷梦。
其实梦里也一样,空荡荡,天低吴楚。
顾犀看着她逐渐切断对外界的感触,变成动物的,甚至孤鬼的驱壳。
已经在悬崖边缘。如果她自己不想活,只需纵身一跃。
当晚在冉英云那里见到易非。顾犀变得很沉默。坐在酒桌前,没有人碰碗筷,甚至没有碰酒杯。三言两语,当即敲定。
顾犀将要离开,经过易非,易非忽地站起来。
易非的恨意,如果恨意可以具象,顾犀已经被千刀万剐。
易非凑近顾犀,压低声音,“你很精明,捉住我的软处。确实,我爱她,比我自己以为的更多。今天愿意满足你任何要求,你应该明白,如果日后她有什么长短,我的心情还是一样,不惜一切。”
顾犀沉默一瞬,“但愿你的爱足够多。我也想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