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退为李》何处是归途

22、大富大贵之命

　　又是一年上元节，长安城的灯会依然盛大，却没了烟花助兴。皇宫内依然灯火通明。在此欢庆之际，金銮大典，几案上的叠叠奏折就像道道枷锁，它们不需要金刚浇筑，就凭那薄薄的纸页便可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
　　灯火幽幽，晋玄鸣一身玄色宫服，他孤独的坐在龙椅上，犹如一条深渊巨龙。那巨龙的一个眼神便可使天下风雨巨变，可如今却懒懒的紧闭双眼，决计无论电闪雷鸣也不睁开那眼。
　　“皇上？皇上？”周海小心翼翼的轻唤着。
　　晋玄鸣忽被惊醒，皱着眉看着更深的夜，问道：“什么时辰了？”周海轻声道：“巳时了”说着，又问道：“皇上要不要摆驾凤仪宫？”晋玄鸣摆摆手，提起笔在黄色的绢布上写下几笔，又盖上御印道：“明天早朝先将这圣旨读了。”
　　周海恭敬的低下头，接过圣旨。
　　晋玄鸣手中握着一通润玉佩，周海低头的时候，看到上面刻的是一醉酒小童。他记得那是晋莲笙要用作扇坠的玉佩。不过周海能够服侍两代皇帝并不是因周海有多么过人的能力，他明白作为奴仆最要懂得那便是“服从”这二字，而服从便是只听主子要你听到的，只做主子要你做的。
　　周海的眼睛只是轻轻掠过那玉佩，便又立在一旁，等着晋玄鸣的传唤。晋玄鸣的手轻轻抚摸着玉佩，良久又问道：“南疆那帮人可还在这长安城中？”
　　周海恭顺道：“是”
　　“明儿把萧王爷的尸体还给他们罢，这样僵持数月总不是办法。”
　　听此，周海倒是犯了难，道：“可萧王爷不是已经”说着，又看了眼晋玄鸣的脸色道：“萧王爷已经火化入皇陵了，这？”
　　晋玄鸣眉头紧锁，握着玉佩的手变得泛白。随着他眉头的舒展，那手也放了力道，又恢复了血色：“就将萧王爷的骨灰送给黄子臣吧，她毕竟是南疆的王，不是晋氏皇族的”说着又顿了顿道：“告诉黄子臣，王爷坠马实属意外，为表哀悼，南疆减税三年。”
　　通州，地属东北。
　　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这二月的春风，在通州那就如钢刀划面，疼痛刺骨。
　　由于通州地理偏远，得到的消息也比其他州郡要慢些。而此时，城门上贴的大通告便是新发的圣旨。很快，城门口便聚集了一群人，大家咿咿呀呀，也没一个能够把这通告念全的。
　　一大汉身高九尺，身体壮硕，他曲着眼睛看了半天，不耐烦道：“密密麻麻写的什么？”说着，便转头看身边的一身穿黑色紧身长袍的男子。男子身姿挺拔，虽不如大汉壮硕，却也有八尺身高，他外罩一白绒长夹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凤眼凌厉自信，就连那好看的唇角也透露着一丝高傲。这样的人，在这通州，可实属罕见。
　　男子用眼角瞥了一眼那汉子，长腿一跨，走上前读到：“军民建国，教学为先。”说完，便看那大汉点点头，男子又读了一段道：“尊师重道，敦讲名教。”大汉又是点点头。
　　男子无奈摇摇头，便自己看了起来。大汉用大手摸摸自己的下巴，最后问道：“啥意思？”
　　“意思就是，大海，你该上学了。”一瘦老头捏捏胡子笑道。
　　大海撇撇嘴，道：“欺负我不认字。”
　　男子忽就笑道：“你确实可以上学了，上面的意思是，这里，全国都会兴办私塾学院，这天下不仅那太学一间正统学府，如今兴办的学院，无论男女都可进学”说着，又指着上面一条道：“兴科举，如今不只是太学出身的学生才能进朝为官了。”
　　大海听了，点点头。几人找到一街头小铺坐下来，要了两笼包子，一壶米酒。小二将热好的米酒倒上，酒香飘逸。大海喝了一大碗，然后又抓起拳头大的包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叹道：“这东北，什么东西都够劲儿。”
　　老人也拿起碗，喝了口，脸瞬间红润润的，他看着一旁的男子，虽拿着碗，也是一口饮下，但动作好不潇洒，男子虽穿的不是什么上等锦缎，但那一举一动都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便笑道：“你看，庞麒这小子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吧。”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便是庞麒。庞麒将碗放下，拿起一包子，挑眉看着老人。如今庞麒不在牢里，呼吸着北方的空气，整个人心情不似当时沉重，脸上笑容也多了，他一笑，眼睛也没了之前的凌厉，倒还是那样霸气，但却比夜晚的星辰还要明亮。
　　大海已经连干四五碗，看着庞麒竟也笑道：“老头说你大富大贵，诶，现在不是不用太学出身就可以考试为官么，你去试试？”
　　庞麒听了，嘴角又弯了弯，此次倒是多了讽刺：“我本就是太学出身。”
　　老头听了摇摇头道：“去做那官干什么？这朝廷的官啊，都是短命鬼。”
　　听此，庞麒倒是来了兴趣，挑眉问道：“那什么不是短命鬼？”
　　老头又捏起胡子，脸色红红，摇头晃脑，指着远方一擂台道：“上阵杀敌的将军”大海大手一拍笑道：“原来浴血奋战的将军比朝廷上个奏折动动嘴皮的文官儿活得长啊？”
　　远处锣声响起，街道的人也越聚越多，大家都朝着那擂台走去。大海叫了声小二问道：“诶？小二，这是做什么的？”
　　小二收拾着一旁的桌子，嘿嘿笑道：“比武。”
　　“比啥武？”
　　小二指着远处的窦字旗道：“那是窦家军的旗，每年都招兵”说着，又指指台子旁边的一桌子道：“在那儿报名，报了名便可领饷银，若是有意当个兵头头，就上那擂台，打下的人越多，这官职越大”
　　大海抱着胳膊不耐烦道：“就说，最大官儿有多大？”
　　小二将抹布在肩上一撩道：“那就守到最后呗，能得个仁勇校尉吧”
　　大海听了校尉二字便问道：“官挺大的哦？”
　　庞麒笑笑，只是不语。老东头也笑笑道：“不小不小，正九品上哩。”
　　大海看着远处的擂台，眼珠动了动道：“上次打架那是因为牢里施展不开，这台子不错，要不上去试试？”
　　庞麒嘴角一弯，便起身朝擂台走去。而老东头则是坐在原地笑道：“年轻就是好。”
　　“吼，吼，吼”台下一阵打气欢呼声，谢东站在一旁问道：“这是第几个人了？”
　　庞麒抱着胳膊道：“二十一”说着，又一壮汉被踢飞台下。庞麒眼皮都没动一下道：“二十二。”
　　谢东看着台下的人道：“这风头都让大海抢光了，快没人上了，你要不去，估计大海就成擂主了。”
　　庞麒巍然不动，显然没有上去的意思。大海站在台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台下人问道：“还有谁？”说着，又露出那整齐的牙齿，霸道一笑。他指着台下的庞麒，起哄道：“你小子给我上来，是爷们就来比划比划。”
　　谢东摇摇头道：“他这激将法有点笨戳。”庞麒则是嘴角一弯，抬腿便走上台道：“但这也够了。”
　　大海与庞麒在台上对峙着，他知道庞麒的厉害，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庞麒，背着手，随意一站，破绽百出。这时台下传来起哄声：“打啊，怎么不打？这大个子遇见这小白脸成了软蛋？”
　　大海可是头易怒的牛，听到软蛋二字便飞身朝庞麒心口踢去。庞麒依然没动，只是也踢出腿，巧妙的化了大海的力道，他轻一扭腿，大海的腿便要被压制在下。大海双手拄地踢出另一条腿，那一脚是要朝庞麒的面门攻去。大海心底得意一笑，可谁知，庞麒忽然跳起，在大海踢出的脚上一踩，借着力便一下蹿到台上一脚。
　　大海马上起身，划拳为爪又要攻庞麒的面门。台下谢东啧啧笑着，只道一声：“小心脸。”
　　庞麒依旧是背着手，只是他转守为攻，一个飞身，便踹在了大海的脸上。庞麒出脚很快，连台下人都不见过程，只听“砰”的一声，一重物从台上跌落，那人正是大海，只是，现在脸已看不出原来模样，肿的像个猪头。
　　大海身上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胀的发疼。老东头呵呵一笑朝着台上的庞麒道：“你小子忒损了。”
　　庞麒依然背着手，那长袍随着劲风衣袂翻飞。他嘴角一弯，眼眸明亮又皎洁：“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嘚瑟。”
　　老东头抬眼看着大海笑道：“都说，小心脸，你总攻人家脸做什么？”
　　大海揉着肿胀的脸，嘴里含糊不清道：“捞渣（老子）困（看）他懒（脸）不肾（顺）眼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