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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四章思有邪徒为刀碎玉 本无心缘生剑江河

      天已黑,昏黄的圆月雾蒙蒙,像罩了层细纱。

      辛苦劳作的人都停了手。燃起篝火,上面架着的大锅是附近村镇里保带人抬过来的,里面烧着滚滚的茶汤。众人吃着蒸饼,喝着茶汤,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乡民讨论着今秋麦收,如何排涝。商旅谈论布匹贵贱,果品销量。至于江湖中人的神蛟帮帮众,说的最多的却是青州柳老镖头的金盆洗手大典。

      “那柳老镖头春秋正胜,为何忽然要封刀金盆洗手?”
      “别是失了镖,赔不起,赶紧缩起来……”
      “呸!你小子别胡说,我们帮主可是和柳老镖头有交情的,如果不是陷空岛白五爷忽然来和我们帮主谈海运之事,帮主早就赶着去参加大会了。”
      这个话题立刻冲淡了对柳老镖头的关注。
      “你是说陷空岛终于回应我们神蛟帮啦?”
      “陷空岛可是南方水路的霸主,尤其这位白五爷,是金华城”海船白家“的小少爷。和他有了交情,我们神蛟帮也能在泉州港占一席之地,海运虽辛苦,却比打渔利厚的多。”
      “就知道跟着我们帮主混准没错,到时候我们也能看看远洋风光,这一辈子也没算白活……”
      “……”
      “……”

      不远处,张大昆张帮主指了指这些满怀憧憬的帮众,对着身边铁青脸的吴兴斐吴堂主叹息道:“兴斐兄你也听到了,兄弟们都很高兴海运之事。何况我们和柳老镖头交情有限,犯不着为他把朋友变成煞星。”

      “哼!海运,我们神蛟帮的根本在北方水路,为利所诱,舍了根本,你不怕被白老五一口吃了?”这话从有财迷之称的帮中钱柜子吴堂主口中说出,颇让人忍俊不禁。

      但张大帮主没敢笑,只是为难的道:“陷空岛的五位当家有五义之称,相信不是奸恶之辈。”

      “帮主如果真的如此想,为何当日接到柳老镖头的信,立刻让老朽悄悄带领兄弟,以摆渡为名,守住渡口,查看是否有陷空岛人马前往青州?”

      “这……”张帮主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只是帮主没想到来的是面酸心硬,狠辣无情的白玉堂白老五,立刻怕了。何况白老五还带来这么个大买卖。立刻见利忘义!”吴堂主恨恨的道。

      张帮主闻言也有些恼羞成怒:“柳老镖头的信,只含混说失了陷空岛投保的货品。他为了不连累镖师,要在陷空岛遣人来青州取货前,解散镖局,金盆洗手。具体什么货品,价值几何?在何处被劫,却只字不提,即使他是有难言之隐,却也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我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看吴堂主面色仍旧不好,吁了口气,拍拍吴堂主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也罢,往年年节吃了柳老镖头不少礼,兴斐兄就替我去趟青州。提醒一下柳老镖头,陷空岛来的是白老五。我们神蛟帮帮小力微,没本事阻拦拖延。如果来的是卢方卢大爷还好,这个白老五最是手黑心狠,恐怕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即使柳老镖头举行完毕金盆洗手仪式,也无甚大用处。”

      吴堂主知道因为自己反对海运,帮主这是借机支开自己。以自己和柳老镖头的交情,却也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什么,微笑道:“今天故意拖延时间的丫头,恐怕和柳老镖头有些关系。这丫头功夫很是不错,只是江湖历练少了些。如果她找白老五的麻烦,还望帮主提供些方便。”

      张帮主皱了皱眉,摇头道:“提供方便休提,我不插手便是。”

      两人忽觉耳边有人冷哼,对视一眼,同时身形掠起,却是两个方向,一个横奔向出声的草木处,一个却纵跳向高处,脚尖几下轻点,已经跃到树尖。

      张帮主赶到草木间,便见月光冷冷,风声微微,那里还有人在。

      跃到高处的吴堂主却俯瞰到一窈窕的黑色人影,奔向楼船方向,看身形正是他们刚刚谈论的那个丫头。不觉点头,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女子武功只在自己之上。看她所用的轻功身法,摇曳如柳,很像醉阴门的穿花绕树身法。难道是醉阴门的人?吴堂主脸色沉了下来。

      夜月影沉水,黄河流上天。
      楼船上,烛光摇摇,水声哗哗,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小猫儿去青州为公务还是为私事?” 打破这份静溢的是白玉堂。他转着手中杯,好像有什么问题思量难决。

      被白玉堂用戏谑的口气称呼为猫儿时,展昭没觉不妥,一笑置之。此刻他换做正经语气,仍是如此称呼,其中的亲狎无处可避。展昭面红过耳,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尤其现在他衣冠不整,这种时候和人交谈,实在是对人最大的不尊重。

      草草洗罢,匆匆抹干净了身上水渍,正穿衣时,忽然屏风“砰!”的裂开一条大缝。一物穿过裂缝直奔自己而来,去势并不很急,更无杀气。展昭很轻松的随手接住,却是一颗雪白的飞蝗石。

      透过屏风缝隙,白玉堂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直不说话,白爷还以为小猫儿洗晕了。”

      展昭无视白玉堂的话语,慢悠悠的穿衣,束发。慢悠悠的抹平褶皱,整理衣领。

      这猫儿在赌气,白玉堂看得暗乐。盯着展昭沐浴后,尤为清绝的气韵叹息道:“都说黄河水清圣人现,今日方知人清洗尘寰。”

      如此露骨的赞美,让展昭大窘,咄咄道:“若问年多少,黄河几度清。若解捉老鼠,不在五白猫。”
      却是寒山、拾得二僧的偈子。寒山拾得两位相交莫逆,携手悠游物外。这偈子的前两句正是:“两人心相似,谁能徇俗情。”展昭虽然气恼白玉堂出语轻佻,却也感念他对自己的善意。

      曾经恼火这鼠猫之称,如今白玉堂却颇喜欢这两个名字间的纠葛感。对这个外表谦恭克己,实际伶牙俐齿爱说教的小猫,心中爱煞。

      他虽然自负‘华山秀作英雄骨,黄河泻出纵横才。’风流天下第一人。在情字上却懵懂,偏又心懒,不肯思量心事费人猜。因此连心思缜密的展昭都看出他的不妥,用偈子点他,他自己反倒浑然不知。还自作聪明的唱起独漉歌:

      “独独漉漉,鼠食猫肉。乌日中,鹤露宿。黄河水直人心曲。”

      唱完向展昭眨了眨眼,一副祸害遗千年的风流样。

      展昭微微面红,心中惭愧:“看来是我想多了。”不理会他的挑衅,坐下端容道:“展某去青州并非公务。”

      这话答若没答,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去青州的缘由。展昭倒不是有什么需要故作隐瞒,而是惯常谨慎,不喜向他人过多透露自己。

      白玉堂刚刚独饮,已经颇有了些酒意。桃花眼染着春色,嘴角弯弯,低声道:“本来大哥叫我来青州接货,我还嫌烦,现在却庆幸来了。遇到猫儿,比我当年得到含章宝刀还要开心。等青州事了,猫儿别回开封,和我去海上吧。”

      明知道白玉堂这声猫儿有口无心,展昭心还是控制不住动了动。

      白玉堂又喝了口酒,微微眯起眼,扬着头,声音恍惚温暖:“海水是蓝的,天空也是蓝的,前后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蓝,那时候你躺在夹板上,会分不清自己是躺在海上,还是躺在天上……”

      展昭暗暗叹气,也分不清他是思无邪,还是……
      不敢细想,不能细想。只好轻轻拿开他手中的杯子道:“白兄醉了,还是早些去歇息吧。”

      白玉堂好像没有听见展昭的话,只是仰头发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抢过酒杯,笑嘻嘻看着展昭道:“醉如何?除却醉乡无别个,猫儿天地我。”

      展昭看着他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翻了生平第二个大大的白眼,再次羞惭自己刚刚的心动。他发现只要在这个白老鼠面前,自己的心率就会失常,不是被气的,就是被惊的。看来为健康着想,还是远远避开他为妙。

      白玉堂正在继续给自己倒酒,忽道:“杯子脏了!”一扭腕。整个杯子已经旋转着飞出船舱。

      “不可!”展昭忙起身伸展剑鞘,挑向酒杯,欲化解上面的缠劲。那酒杯一时好像粘在剑鞘上一样,滴溜溜旋转着。

      “你这猫儿实在心慈,这种偷窥小人,杀之何妨?”白玉堂摇头微笑,手却已经握住含章,透出层层冷厉的杀气。

      “来人是友是敌还无从得之,白兄如何妄动杀念?”展昭肃声反驳道。

      “南侠明-面-上-果然有-气-度!”声音一字一顿,颇含怨念。只见舱壁窗外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女子已经穿窗立在屋中,咯咯笑道:“这是白五爷赏小女子的酒,南侠为何从中抢夺?”

      说着也不提腰间双钩,直接用纤纤素手去剑鞘尖上摘那酒杯。

      展昭一呆,收了剑上内劲,微笑道:“姑娘醒了?”

      却原来黄昏时,神蛟帮少帮主张靖背着号称昏迷不醒的黑衣女下船时,展昭见过一面。当时就发现此女昏迷是装的,却并没有点破。听了此女落水被救然后昏迷的全过程后,以展昭的聪明,如何猜不知她是故意拖延时辰?当下不动声色,却趁张靖不注意时,点了此女的安神穴。不管此女拖延建桥是何缘故,都让她假昏迷变成真睡觉,至于其他,等桥建好后再作道理。

      展昭下手极巧,连老江湖的吴兴斐堂主和张大昆帮主都不曾留意到,别说毛头小子张靖了。

      那知这女子功力比展昭想象的深,又练有独门解穴功夫,不到一个时辰,穴道就解开了。她不思自己佯装骗人,却恼火展昭暗中下手。这才有刚刚讽刺展昭之举。

      剑鞘上劲力一收,酒杯骤然下落。白玉堂附在上面的缠字诀还没消尽,杯子边缘气刃锋利如刀。女子却凛然不惧,纤手从中宫直插而入,用巧劲一弹杯底,那酒液如线射出。直奔展昭嘴角的承浆穴,口中则娇声道:“小女子量浅,还请光明正大的南侠客帮忙饮了这杯。”

      展昭五指一挥,一招风扫琵琶,酒水已经如花雨般洒落一地。温声道:“杯子脏了,姑娘不饮也好。”

      白玉堂先是见女子一进来眼睛就不离开展昭,后又听出两人似乎有些纠葛,已经不爽,此刻见她攻击展昭,更是大怒,口中冷笑连连,也不说话,含章刀刃红如霞,杀机中带着绝艳。

      他的碎玉刀法全部攻击为主,无一式防御。刀刀紧逼,寸寸不让,和他的人一样不留余地。非刚,非柔,只是一味的狠利决绝。

      刀法取名碎玉,正是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

      烈如火,灿如花,一式未落,一式又开,绵绵如怒涛奔涌,迅疾如雪浪穿岩。

      黑衣女子的双钩则是从掌法中化出,如勾魂厉鬼,诡秘凄厉,若虚若实,若断若续。

      展昭看白玉堂动手,不想以多欺少,早已退到一边,紧握巨阙,静如沉渊。

      黑衣女显然不是白玉堂的对手,被一连串炸裂的刀花逼的手忙脚乱,可是她步伐轻盈诡异,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扭身躲开。展昭忽然想起师傅曾经说过的话,不觉出声问:“姑娘的师尊可是醉阴门阴长老?”

      那女子撇嘴道:“什么醉阴门?阴长老又是什么东西?”

      女子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绵绵长笑:“说的好!阴长风当然不是个东西!”随着话音,一个穿着土黄锻袍,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飘然而现。老者身边则垂手侍立着一苍白长脸男子。却正是那个醉阴门少主人。

      此刻,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黑衣女子,低声向老者说:“门主,这位姑娘自称红线女,真实名字不曾告知弟子。我看她身法很像本门的穿花绕树身法,就猜到她应该和叛出本门的阴长老有关。本想把她请回门中,谁知被朝廷鹰犬所伤。”说着恨恨的看了展昭一眼:“还望门主替弟子出了这口恶气。”

      原来这个黄袍老者就是醉阴门主,江湖人称钱老怪的钱长醉。他和师弟阴长风共同创立醉阴门。从刚刚他们的话里,似乎这位阴长风早已经叛出醉阴门。怪不得江湖上已经多年未见阴长风的身影。

      那个门主却并不在意让徒弟憎恨不已的展昭,只是捻着山羊须,仔细看着红线女的一招一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长风很有眼光,小丫头资质很好,远远在你们这些废物师兄弟之上。”说得一旁的废物长脸男脸更长了。

      白玉堂见这老者在旁托大,目中寒意更胜。听了长脸男的话,更确定来人和展昭是敌非友,朗声长笑道:“都别闲着,过来陪白爷爷一起玩玩!”说着刀网一展,用了个“坤”字诀。

      地势坤。万物皆生于地,长于地,立时,舱中所有人,包括展昭都被刀网卷了进来。

      船舱内更是乒乒乓乓,所有碍事的物品都被刀风卷的稀烂,倒是腾出大片地方。白玉堂收住长笑,眼光愈发冷凝,寒声道:“这才痛快!既然来了,就都给白爷留下别走了!”

      展昭叹气,拔剑替他拦下老者的杀招。

      展昭使的剑法唤作江河剑法,取‘大江东去,长河落日‘之意。
      招式大开大敞,似慢实疾,似拙实巧。敌不动,我不动,绝不争抢先手,总要等对方招式用尽了,才一招制敌人必救。

      这个剑法,想胜人很难,想败更不容易。此剑法的主旨,只有一个“等”字诀。
      等对方耐心耗尽。等对方开始急躁,等对方犯错。

      所以说,使用这个剑法临敌,对方即使只是个武功低微的三流喽啰,也很难凭此剑法取胜。
      但是相对的,对方即使是个武功远远高于自己的超一流高手,想落败,也很难。

      这套江河剑,是展昭师门故早相传下来的,门中已经连着三代无人练成。所有人,只练了第一招,已经“等”不及,往往先于敌手耐心用尽,先于敌人急躁,先于敌人犯错。

      只有展昭,耐心毅力无人能比,居然按照少少的几页图谱,把江河剑练成了。让他师傅差点激动的痛哭流涕,立刻带他拜开创此功夫的太祖师为隔代师尊,从此不允许展昭称自己为师傅。
      弄得整个门中,展昭辈分最大,以至于他无奈之下忙忙的提早下山。

      正因为江河剑法江湖中已经失传几百年。钱老怪自负见多识广,却仍旧看不出展昭的路数。只觉眼前青年静如渊,沉如水,不动不躁,安稳如岳。醉阴门的醉字诀和阴字诀,遇到了这个年轻人,如同风过青山,雪落熔岩,无声无息就被化解于无形。钱老怪不由心中暗暗惊惧。幸好这个青年不为已甚,并不趁势追击,以至于剑招无法伤害到自己分毫。

      钱老怪这边安全,他那个长脸男大弟子可危险了。

      长脸男没有红线女的好身法,能躲过白玉堂的狠利刀光。手臂更是受伤未愈,想向师傅钱老怪求救,钱老怪却又被展昭缠住,无法脱身。不一刻已经身上挂彩,哭天喊地了起来。

      钱老怪被弟子叫的心躁,一露破绽,立刻被江河剑所乘。展昭一招‘笑指关河’直指钱老怪的咽喉。山羊胡被剑气割断,飘飘而落。

      又一声惨叫,却是白五爷卸了长脸男的一条手臂,不依不饶,刀转半月,仍斩向他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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