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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三章 勿独善死生动义心捞铁牛沉浮感侠客

      白玉堂怀里的孩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不但没有害怕,还露出仰慕的神情。脆生欢呼:“大哥哥,你好厉害!”边说边挣扎着用胖乎乎的小手也学着推那颗大树。

      白玉堂气的笑了,拎起孩子的衣领,一把扔回那个鼻涕眼泪横飞的女人怀里。手一松,大树颓然倒下。随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向发如飞蓬的展昭笑问:“兄无独善心,将何救生民?”

      展昭被他问的脸一红,遥望滚滚黄河水,叹息道:“遂我一身逸,不如万物欣。天地无完体,死生风中尘。”

      衣袂在飘,发丝在飘,偏偏展昭整个人却如磐石,如春山,巍然傲立,骨秀铮铮。

      “好一个死生风中尘!”白玉堂抚掌道:“你这御猫儿白爷我真是越看越喜欢,那小皇帝眼光还真是不错。不如你来做白爷的玉猫吧!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小皇帝敢啰嗦,正好让白爷试试他的棋艺如何。”

      正在整理乱发的展昭闻言手一僵,脸色铁青的冷声道:“怎么,白兄还有逐鹿中原之心?”

      白玉堂似乎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胆的谋逆之言,跃上一棵大树,也不管那树湿漉漉的会弄脏自己的白衣,舒舒服服的斜靠在树枝上摇摇晃晃。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道:“小皇帝又没妨碍我,我抢他的鹿干嘛?”说着捉狭的向展昭眨了眨灿烂得过分的桃花眼:“把鹿改成猫的话,白爷我倒是很有兴趣!”

      “啪!”展昭似乎听到自己心中一根叫理智的弦彻底断掉了。生平第一次很没形象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用五指充当梳子整理头发,好容易梳理好了,却发现发带一节还拴在那个叫小亮的孩子脚上。另一节则被小亮的母亲深深踩进泥污里。那个可怜的孩子被他母亲神经质的摩挲着,已经快哭出来了。

      “刺啦!”展昭差点以为自己心里又有什么弦断了。抬头才发现白玉堂白五爷把自己半截袖子撕了下来。

      对这个永远有办法让自己瞠目结舌的家伙,展昭忽然发现头有点痛。想询问缘由,却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为了不让自己头痛加剧,展昭终于聪明的学会了对此人任何怪异行为都沉默以对。

      可惜白玉堂却不会让他沉默太久。就见白五爷把衣袖细细的撕成一条条。然后比来比去,终于选出一条大小长短适中,上面还绣有些银线云纹的一根。掷到展昭怀里道:“用它绑头发吧!”

      原来他是在为展昭撕发带……

      展昭告诉自己,要道谢,要微笑道谢,可是嘴角却僵硬的怎么都笑不出来。看着白玉堂大刺刺露在外面的光洁手臂,更是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句:“谢谢白兄的发带。我这里还有些干净外衫,白兄不嫌弃的话,是否拿去换下?”

      白玉堂挥了挥裸露的手臂,漫不经心的道:“不必麻烦,这样挺凉快的。海外有个叫波斯的地方,那里的人夏天都是坦露双臂,等你什么时候决定做了白爷的猫儿,白爷定要带你出去见识一下。”

      展昭闭眼心里默念:“莫要和小孩子斗口。”吁了口气,语调平平道:“白兄不觉得这样太不雅观了吗?”

      “天地为庐,清风为裳,何来不雅?”说着白玉堂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中吹起江南小调。
      只见雨虹长空,林木苍翠,碧枝间一白衣少年悠然横卧。
      那细枝飘飘摇摇,被暖风抚的乱舞。少年却如不忍凋落的白花般开在上面。
      斑驳如水般流动的光影,纯净如水般流动的曲调。
      引得那些正在砍折枝叶,削平滚木的青年们频频注目赞好。更有来端茶送水的女子含羞带怯,频送秋波。

      “啪!”又一根叫理智的弦断了,展昭再也无法保持含蓄风度,红着脸恼道:“白兄自然可以皮厚为裳,但这里还有很多良家女子。难道白兄打算将这些女子全部娶回陷空岛?”

      展昭这一番话,引得地面一片娇嗔声。连白玉堂都呆了呆,住了曲,半起身笑眯眯的欣赏了一会展昭气鼓鼓红彤彤的脸,又猛地躺回去,用只有展昭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猫儿不用替白爷担心,陷空岛够大……”下面的话被一件青色棉布衣没头没脑的蒙住。

      却是展昭终于被磨光耐心,直接甩衣服过去帮他遮住手臂,顺便遮住那张让人气不得,恼不得的嘴巴。

      在所有人都辛苦劳作时,身边有人悠闲自在是很扎眼的,甚至会生出怨念不平。但白玉堂却有本事让你觉得他的悠闲天经地义。
      就像他能把轻佻变成倜傥,粗率变成洒脱,任性变成疏狂。
      ——真诚变成戏谑。

      罩住头脸的棉布衣似乎还残留着展昭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白玉堂懒得拿开,鼓腮轻轻吹了吹蒙在嘴巴上的衣襟,懒洋洋的笑了。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了起来。

      展昭听着白玉堂绵长的呼吸,无法置信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在郊外树枝上睡一觉。但稍稍回忆一下,似乎短短的两次见面,白玉堂的所有行为都不是他展昭能推断的。
      佛说大千世界。这个白玉堂前世一定和自己非同一个世界。谁知阴差阳错,却在今世轮回相遇。

      浮桥有条不紊的搭建。不时有新的旅人,附近闻声而来的乡民加入。更有卖果蔬吃食的商人打开担子,让劳作的人随便取用。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的付钱,那些卖果品汤水的商旅拼命推拒:“这桥修好了,首先受益的就是我们这些行脚商人。这些吃食卖不出去也要坏掉,捐给大家吃,也是我们积的一份阴德。”

      展昭无法,只好任其所为,看着这些淳朴的乡民,心中欣悦。自觉滞留下来,果然是应该的。

      不觉日已西沉,忽听有人大叫:“快看!那是什么?”
      却原来河中出现四艘大船,其中三艘敞篷船,船舷吃水甚深,每艘船上都有水迹斑斑,挂满水草淤泥,生满红色铁锈的铁牛两座。一看就是刚刚从水底捞上来的样子。另一艘则是双层楼船。

      人群静默了一下,立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有了拴连桥索的铁牛在岸上做浮桥桥柱,这桥不但牢固度会大大增强,建桥所需时间也会缩短。

      船一点点靠岸了,展昭望到船板上站着的白禄,立刻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看了眼还在枝头蒙着面,呼呼大睡的白玉堂。
      上岸后的白禄却一点都没有平时笑嘻嘻的机灵样,而是不安的寻觅了一番,看到展昭,这才快步过来,低声问:“我家五爷呢?”

      展昭指了指树林的方向,然后难掩心中喜悦问:“这铁牛是怎么回事?你家五爷知道吗?”

      白禄边向白玉堂睡觉的方向蹭,边没情没绪的回答:“五爷听说了展大侠那句什么‘如何存独善其心’,就猜到展大侠要建浮桥,立刻携小的去见了神蛟帮帮主‘水中神蛟’张大昆。张帮主说起这河三里坡本来有过浮桥,但是被十年前决口冲垮了,铁牛也沉到水底,捞不上来,重修浮桥之事只好作罢。”

      展昭闻言暗忖:“这铁牛重愈万斤,果然难以捞取。”不及细想,忙问:“那你们是怎么捞上来的?”

      白禄见展昭问,立刻一扫刚刚的颓唐,神采飞扬了起来:“什么事能难倒我家五爷?五爷让张帮主准备几艘敞篷大船,然后装满巨石,等船吃水沉到一定程度后,用粗索把船和淤泥中的铁牛拴到一起。再将船中巨石一点点掷出。你是没看到我们在三里坡捞牛时人山人海的欢呼声!”
      说着却又叹起气来:“可惜我们五爷急着来见展大侠,说要问展大侠一句话,没有亲自指挥捞铁牛。神蛟帮的张帮主这回可大大的威风了,你看他乐得!”扭头瞥了一眼正在指挥卸载铁牛的神蛟帮主张大昆,白禄很没好气的撇撇嘴:“好像捞铁牛的方法是他想出来的似的。”

      展昭听得渐渐肃然起敬,对这个貌似只知玩闹,孩童心性的少年有了新的认识。心道:“只凭一句‘如何存独善其心’,就猜到我要建浮桥的心思……这世上还有如此明白我的人……难道果然是倾盖如故?这捞铁牛的方法更是如无大智慧,绝难想到……却又不居功……”

      心中似惶惑,又似喜悦。一时难以宁定。

      以展昭的缜密心思,自然想到捞铁牛的都是神蛟帮的帮众,白玉堂去指挥他帮中人,极容易事倍功半。交给神蛟帮主张大昆,他为了神蛟帮在民众间的声威,更为自己颜面,定会全帮派上下齐心,出死力做成此事,往往事半功倍。

      可惜白玉堂了解展昭,展昭却不了解白玉堂。以白五爷恣意纵情,做事只凭自己痛快的性儿,根本不会像展昭一样累心累己,考虑大局。他真的只是着急来见展昭问他一句话,便什么都没多想的纵马来了。

      也许这两个人都有大智慧,但大智慧用的地方却南辕北辙。

      不管多么磨蹭,白禄还是走到了白玉堂高卧的树前。

      展昭拘于礼节,不好在旁听他们主仆谈话,住了步。踱回岸边,见过张大昆张帮主,一起处理起铁牛事宜。

      “唠叨完啦?”声音瓮声瓮气,却原来是因为说话的白玉堂保持高卧姿势不动,青布衣还罩在嘴巴上的缘故。

      白禄却不敢笑,脸上迅速换回不安颓唐,扑通跪在树前:“五爷,小的知道来迟了,甘愿受罚,只是事出有因呀,还请五爷明辨。”

      白玉堂嗤的一笑,终于坐起来拿开青布衣:“白爷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谁听你的废话!快说出了什么事?”

      白禄闻言委屈的道:“本来捞铁牛挺顺利的,可是那个神蛟帮的堂主吴兴斐忽然划船载着个姑娘上岸。就有岸上看热闹的人说起神蛟帮赚天灾钱。张帮主很不高兴,这也没什么,结果张少帮主的船跟着过来了。张少帮主也不知道和张帮主说了什么,张帮主就命吴堂主将银子还给姑娘。吴堂主不肯,说着说着,张少帮主就和吴堂主动起手来。”白禄也说着说着忘了惧色,眉飞色舞了起来:

      “谁知那位姑娘居然也是个练家子,也分不清她是上前帮谁。也搅合了进去。三个人打来打去,不知怎么的,那个姑娘的勾飞出来,打到连接铁牛和船的粗索上,索立马断了。已经拖上来的铁牛又沉了下去。”白禄恢复垂头丧气的模样:“那三个人看见如此,都停了手。一起重新打捞铁牛。”

      白玉堂不动声色的听白禄说完,冷笑道:“只是重新捞了一头铁牛,就耽搁了这多时辰?”

      “什么都瞒不了五爷。”白禄叹了口气:“那姑娘说是自己的错,害铁牛重新沉入水下,一定要帮忙。谁知一眼看不到,她不知怎么的,掉到水里,为了到水里寻她,又耽搁了一些时辰。”

      白玉堂早已面沉似水,低垂长睫道:“那位姑娘呢?”

      “那姑娘救上来后,就昏迷不醒,张少帮主亲自去请了大夫,大夫也看不出来缘由。现在正在楼船船舱里,张少帮主照顾着呢。”白禄气哼哼的回道,看来他对这个姑娘不停的出事故,耽搁五爷吩咐的事,也很不满。

      白玉堂掠过岸边,刚要上楼船,忽然回身抓住展昭的头发一扯:“猫儿快来和我看场好戏!”

      展昭闻有风声掠过耳边,忙用了个铁板桥向后疾避,发梢却仍旧被白玉堂扯在手里,这向后疾避,更落得头皮生痛,心无防备下,差点痛出泪来。

      白玉堂也没想到展昭身法如此敏捷,看着他微闪水光的眸子,忙讪讪松了手。

      展昭也不好意思的赶紧低头,眨动长睫收起眼中水雾。抬头安静的笑道:“白兄何事如此匆忙?”

      白玉堂早已没了刚刚的兴致,摇晃着手中新折的柳枝,讪然道:“是刚刚发觉了一件有趣的事,不过现在兴已尽,不用理会。夜了,猫儿陪我去船上吃点东西如何?”

      展昭莞尔:“白兄果然有魏晋风骨,率性为道。”心中感念白玉堂帮忙捞铁牛,修建浮桥,终于不再把他只当成任性稚子看待。所谓赤子之心,自然率性,是真名士自风流。

      看了看天色,展昭知道天黑前修完浮桥不大可能,示意白玉堂稍等。走到已经累得站不住,坐在大石上抹汗的李通判面前,施礼道:“李通判辛苦了,如今天色已暗,通判回去向知府禀告一下情况,明日再来即可。”

      李通判忙起身回礼。今日他虽然辛苦,心中却兴奋,知道这浮桥修成,全是自己的政绩。展昭只是一武官,绝对抢不去功劳。看展昭过来向自己道劳,忙跳起来回礼。心中还沉浸在刚刚幻想的升官发财中,差点忍不住兴奋之余,说出日后定然提携展昭之语。

      宋朝重文轻武,四品武官级别远远低于四品文官。所以这个六品通判也不完全是自大。幸好他看了一眼展昭的眼睛。那眼神安详明净,让沉浸其中的人自然而然的静下心来,忘记红尘喧扰,忘记兴奋浮躁。

      夕阳下,沧浪滚滚,赤霞万顷,眼前人影清孑孓,秀拔如玉。

      李通判难得脸色尴尬,那些早已烂熟于胸的阿谀奉承之词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那些词语只会玷污了这位展大人。生硬却真诚的辞别展昭,忙忙飞马去向知府大人报喜了。

      展昭本来也想让乡民帮众回去休息,天明再来继续。谁知道众人干劲太大,尤其是见有了铁牛,又有十里八村自发捐送来的吃食,齐齐表决心,要连夜搭建浮桥。展昭无法,只好放弃阻止。

      来到双层楼船上,发现白玉堂沐浴已罢,换了件袖子齐全的白色长衣。湿漉漉的发丝也不束起,一滴滴晕湿身下朱红靠垫,珊纹绣毯。玉色腰带扔在一边,不曾系上,就那么松垮垮,随便便倚坐在舱中饮酒。见展昭进来,指了指屏风后。

      却原来屏风后面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皂角、热水和干净衣袍。那袍子,仍旧是白色的。这回展昭却不会顺白玉堂的意了。拿出包裹中干净的青棉布长袍,放在一边,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任由自己浸在热水中。

      PS:关于捞铁牛,偷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小故事,莫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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