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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冷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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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夫了。”风仪忙向开完方子的大夫道谢。
那大夫忙拱手作揖还礼,“哪里使得,小可分内之事罢了。”说着就要作别。
风仪忙拦住他,道:“劳动您去外间散散,且先别走,我们爷极忧心奶奶身体,恐怕歇会儿还有话要嘱咐。”
那大夫心里明白,恐怕是这家男主人要看一看自己的药方子——大户人家的公子老爷们多懂些医理药学的,寻常大夫开了方子,自己过一眼也不是奇事,便道:“应该的,那小可边去外间等候吩咐。”
风仪忙送了他去院子里小厮们的班房里坐了,又招呼小丫头们上茶和点心,“东西粗陋,还望大夫海涵。”
那大夫哪里见过陆家这样人家的茶点,眼睛都盯得冒火了,可还勉强端着一副君子做派,装作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假惺惺摆手,“哪里哪里。”
风仪心中暗笑一声,在小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和暗暗嘲笑声中回了正房。
再说陆榕听见大夫出去了,这才撩开幔帐,扶着小鸾在床褥上歪着——小鸾只闭着眼,一味人事不管,诸事不听。
陆榕则拿了桌上的方子细瞧,只见这药方子上头只有几位寻常的顺气止咳的温和药材,不过当归、陈皮、白芍之类,心中道:这方子开得寻常,不过解郁疏肝,平气止咳,这也还罢了。
倒是这剂量拿捏的极准,虽是疏散却不是太过,可见他确实是常与闺秀们开方看病的。
“侯爷,这大夫可使得?”风仪方从班房进来,见陆榕正立在桌边,拿着那方子审视,忙上前问道:“他原是小姐身边常用的几个大夫之一,听说在咳疾上边还算与几分造诣的。”
“原来竟是妹妹身边的。”陆榕将方子递给风仪,道:“倒也还算妥帖,便按着这个方子抓了药尽快煎来吧。”
风仪一听主子允了,心知这大夫是有本事的,又见陆榕又复急色匆匆地往内室去了,忙也拿着药方子风风火火地到外头抓药煎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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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好些了?”陆榕倚坐在床边上,将声音放地柔了又柔,语调缓了又缓地问向背向床里,不知是睡是醒的小鸾道:“别生气了,生气伤身。若为了我而伤了你自己的身子,那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小鸾依旧不理会他,只面向床里,似乎是睡着了。
可陆榕却并不为这番冷遇退缩,他知道若是此事现在不能立刻得到解决,恐怕他与小鸾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同舟共济的情谊也就要大厦将倾,基业不存了。
“我并未不信任你,”陆榕顿了顿,眼睫微垂,话音一转,苦笑道:“却也不是太信你。”
小鸾侧卧的身子微僵,陆榕见此,在心中叹了一声,又加一剂猛药:“也并不相信谢家,甚至你的母亲。”
“既如此,当初你又为何要找上我家?”小鸾转过身来,两个眼睛虽不再含泪,眼角却被晕染地通红,脸颊上也浅浅两道泪痕,更不要说此刻嘶哑的嗓音,显然方才是哭得极狠了。“我家既如此不得你信任,那你当初又为何要拉我家下水?”
这下水两字说得极重,几乎已经将陆谢两家同盟贬的一文不值。
可小鸾却犹觉不足,半撑起身子,冷笑道:“当年我家是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无端的被你卷进章陆两家的恩怨之中,我母亲的海晏司如何会想今日这般举步维艰。”
又想起章家竞选驸马一事,更是咬牙切齿道:“如今竟连脸面也保不住了!”说着便又淌下两行泪来。
陆榕看着小鸾泪光溶溶,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贯是个要强的人,今日竟这样又哭又闹地,想来确实是被我的防备之心给伤到了。可若是违心骗她,虽可挣得一时的和气,旦这又怎是长久之计?”
“别哭了,哭多了伤眼睛也伤身子。”
陆榕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制白底红梅的手帕,轻轻地为小鸾拭净面庞上的眼泪,见那玉色的丝绢上头沾满了泪痕,便有些好笑道:“拿你送我的手帕为你擦眼泪,还真是物得其用了。”
小鸾今日也哭累了,心中常年积攒的郁气总算是散出去不少,现下也渐渐冷静下来,猛然听陆榕说起这绢制手绢,余光一瞥,便看见了手绢上头耀眼的几点红梅——这是她好几个月的工作成果,不过五瓣梅花罢了。
“你竟然还没丢掉它?”小鸾眼神木木地,低声呢喃了一句。许是她此刻神志还不太清明,心中想了什么,嘴里就说了什么。
陆榕却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他缓缓把小鸾抱在怀里——也不顾她轻微的挣扎,双臂紧紧锁着她——力道虽紧,却是柔了又柔,让她靠在这句胸口上,自己的下颚倚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表白道:“我自然不会把你给我的东西丢掉。”
小鸾心中一动,想要开口讽刺,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她打心底里不想对这句话做出伤人的回应,甚至连以往的别扭和不虞也毫无。小鸾一时有些悚然,要知道方才陆榕那句话可是明明白白的表白——男女之思的表白,可她却并无不适,甚至还算得上认可,这可就——
——如何是好?
小鸾心惊自己对待陆榕之心变化,如此坐在他怀中更是忐忑难安,便只好胡乱道:“你我两家本也不是什么君子,以利交,利尽而散,此次你家既然已经有了万全的计策,那我便就让母亲不要妄动了。”
——竟然说出自比小人的话来。
小鸾心境变化,陆榕如何听不出来?
“好一个以利交,利尽而散。你这是认为陆谢两家为党非朋了?”他也不想就逼着小鸾立刻就变了心态,总也要给她时间去让她适应,便抓住了她话里的一句“以利交,利尽而散”转换了话题。
“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鸾不留痕迹地从陆榕怀中出来,斜歪在几层软枕上,冷言道:“世间小人所好之物,无非名利:名不过高官,利不过厚禄。岂不就是谢陆两家扳倒章家之后就可触手能即的?”
见陆榕只依旧是一派温文尔雅的笑模样,小鸾凝了凝眉,又咳嗽了一阵。
“咳咳,不用。”推开轻轻安抚她的陆榕,小鸾伏在床边,边喘边道:“逐利而来,利尽而散,你我两家分道扬镳的日子,显然也就在眼前了。”说着便抬起一张咳嗽地潮红地小脸,一双亮的吓人的黑眸静静看着陆榕,“若有一天我谢家挡了你家的陆,只怕章家的今日就是我家的明天了。”
实在是越说越悲戚,可陆榕也无法反驳半个字——并不是他不能反驳,而是他不愿意反驳。
“你说的都对。”陆榕根本不管小鸾那轻飘飘地挣扎力度,强硬地将她半搂在怀里,“可你却没想到一点。”他看着怀里面色苍白,双颊却潮红地怕人的小鸾,心软的不行:“已经没有什么谢家了。自你我两个完婚之后,这京中便只有陆家,再无谢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