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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春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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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来也不知那姑娘是怎样撑下来的,后面自己虽好了,她却是躺了一个月,如今两人一起得了“病鸳鸯”的名号,在京中也算是扬名了。
想到这里陆榕又道:“如今侄儿也算是有家有业的了,哪里还能像与以往一样一概的烦劳长辈操心?以后必然以身体为上,再不能的了。”
这话也算恳切,话中之意也算真心。容玥目光闪了闪,陆榕虽未直言,但话里话外都提到“她”。
她?还能是哪个她?自然是他的那个小妻子了。
又想到谢小鸾去岁的表现,不禁联想起谢皇后来,心想道:她们谢家的人倒都是一脉相承。到底没办法再说话,又不愿多废话惹得陆榕厌烦,只好道:“算了,你也是大人了,这种教训小孩子的话说的也没什么意思,坐吧。”
陆榕见舅舅只叹一声,想他是真不生气,心下也松了口气,主动转开话题,笑说:“这暖阁可不像是舅舅的手笔。”
容玥心中明白他的小心思,暗笑他话题转的也太生硬,又想这也是陆榕把自己当做至亲之人的缘故,便主动顺着他说:“的确不是。德政殿后面两间暖阁,西暖阁我当做小书房用,堆得忒乱,不好让你看笑话,其他屋子不是太小,就是太冷,唯有这间,很合适。”
陆榕并不是真要问这个,不过一个借口,又主动说起其他事,三两句就带过这个。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用了饭,陆榕又陪坐一刻,便告退了。
出宫路上,陆榕坐在马车上,想着从元康帝口中露出的话音:“……章吉此人,虽是小人,却是能臣……”
这是叫自己收手了?陆榕手中把玩着一串蜜蜡手串,闭着眼靠在车壁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黑狐皮袱子。
车内一股清淡悠远的香气弥散,陆榕认得出这是小鸾调制的香,叫做接履云霓。她并不是爱做这些事的人,当日看她弄这些香料,还曾问她,如何叫做这个名字。彼时她正被娇娘弄得焦头烂额,便苦笑:“章家何其有幸,两朝宰辅,我只当人家是青云平步,却没想如今他已是树大根深了。”就指着面前的香匣子,道:“以此自警吧!”
陆榕将蜜蜡珠子一颗颗握在手里,摩挲这蜜蜡润泽的表面。良久,方唤道:“阿大,可有去家中告诉了吗?”
立刻便有一青衣汉子进来,单膝拱手道:“已经派了人回报夫人去了。”
陆榕睁开双眼,对他点头:“那就好,省得她连晚饭也不给我准备。”
阿大知道这是笑言,他向来外粗里细,自然不会随意与主人搭话,只是磕了一头,便悄声出去了。
马蹄声哒哒响,伴着车轮碾在地上的声音,陆榕又重新闭上眼睛。不论章家是否倒地掉,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陆榕也不再浪费心力,假寐起来。
再说阿大派去报信的那个小子,名叫青冥,是陆榕的奶兄弟,虽不如阿大阿二两人在陆榕夫妻面前得脸,也算得上是家中男仆里的一等了。
且不说他有陆榕奶兄弟这一层身份,偏他又生了一副好形容,修眉俊眼,高大挺拔的,比着阿大阿二两个虎背熊腰,粗眉大眼的更得府里丫鬟婆子们的喜好。故而他也常领些跑腿的活儿,与府中的小丫头老妈妈们都有些交情。
今日陆榕原是跟小鸾说好晚饭不回的,小鸾自然也嘱咐厨下不要多备他这一份。哪成想陛下并没有多留陆榕,午后便要回来,陆榕不想小鸾又慌乱,便叫这青冥先回家说一声。
青冥是干惯了传话跑腿的事的,府里也是轻车熟路,他脚程又快,又抄了近道,又先出发,自然赶在陆榕回来前半个时辰就到府中。
守角门的几个门子都认得青冥,见他急色匆匆地跑回来,忙都迎上去,弓腰弯背堆笑道:“李大哥,从哪里来啊?”
青冥哪里有心思应付他们,自是一皱眉,一挥袖,“都一边去,别耽误了小爷我的正事。”也不甩他们舔笑着的神情,一侧身就进门去。
那些门子都是庄子上选出来的,哪里能和青冥比?即便是被他踩了脸,也都不敢应声,纷纷喏喏让开道,退到一边,只是见着青冥跑出去老远,才有一个嘴上一层绒毛的小年轻不忿啐道:“呸,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小爷,连侯爷也是知书达理的,偏这些玩意儿抖起来了!”与他一起的自然也都嘟囔了青冥几句,但到底没这人说得直白。
这年轻小子见众人都渐渐不应声了,也渐消声,又与门子们说起京中其他人家的是非来。
青冥一路穿花拂柳,并不见有丫鬟们的踪迹,心中虽有疑惑,但又想到夫人身边的大管家风仪,自然有了一番思量。
又越过游廊,绕过穿堂大屏风,到了正房,便先停一步,略整理了形容,有从袖中掏出一方棉帕,仔细擦了擦面上、脖子上的汗,又嗅了嗅,觉着并没有太大汗味,方才放轻了脚步,往前去。
小红正与几个相熟的丫鬟坐在台阶上翻花绳,见青冥来了,忙站起来,笑道:“李大哥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回报吗?”
青冥认得这个丫头,她是林顺的女儿小红,便笑说:“劳烦姑娘进去回话,就说侯爷就回府了。”
小红一听侯爷两个字,心头就一跳。她没见过侯爷,往日里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几句。京中关于懋侯的传言从来没少过,但是无论哪个,说道懋侯,无一不是赞他神仙公子,世上无双的。
小红因着是陆家的家生子,耳朵里听到的话自然是只有更多,一颗心不由咚咚跳起来,脖子上也染上几丝红霞,暗暗揣测着懋侯的容貌气度,面上还是应承着青冥,笑:“李大哥您略停一步,我就去回报。”
说着就掀了毡帘,进去了。
青冥心中揣度着时间,估计陆榕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府中,心中大定,又与台阶上的几个丫鬟说笑起来。
他人长得好,在丫鬟们面前说话也和气风趣,大家又都知道他是陆榕的奶兄弟,自然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没几句话,丫鬟们都在他面前放开了,嬉嬉笑笑,声音虽不大,气氛却热闹,青冥也乐在其中,只是犹分出一丝注意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不消时,便见门房处响动,却见一个女子,穿着红绫子袄、白绫细褶裙,不是风仪是哪个。
见着青冥与小丫头们说笑,风仪先是微一皱眉,不过疏尔又松开,朝他道:“夫人叫你里面回话,和我进来吧。”便先进去了。
青冥忙跟上,自有两个小丫鬟给他打帘子,又朝他眨眨眼,抿嘴一笑,青冥心中一动,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回了一个笑,便进去了。
小鸾依旧不在正厅里坐,风仪便领着青冥到里间来。未进里间的门,便听见里边有人说话:“……她丁点儿毛病也没有,好吃好睡的,整日里不是要调脂弄粉的,就是做针线……”
风仪亲自打起猩红毡帘,青冥低声道一句告罪,便一侧身先进门。才进里屋,只闻一阵香扑往脸来,也不知是何气味,如兰似麝,让人心头一清,里面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青冥立时便定了定神,也不敢往里面多看,进门便跪下请安:“小的青冥,给夫人请安。”结结实实地一跪到底,眼前只有地上的毛毡子。
只听一阵清灵女声道:“起来吧。”
青冥这才抬起头,偷偷看了眼上头的女子,不过一眼,便觉神清骨秀,立刻就低下头。他从前只是在外边的多,并不常在陆榕近跟前伺候,因而今日是第一次见小鸾。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几句关于夫人的闲话传出,却都是她小小年纪,行事却百般周到;或是眼光极准,极会用人的,反倒少有人说这位夫人的容貌如何。
青冥好色,自然最重容貌,他又从小见着陆榕长大,眼界不知有多高,从前章怀清与陆家有婚约时,他也曾偷见过这位才女,只是心中大为失望。章氏虽是才高,容貌却也只是中上,要青冥说,这位章才女,还不如她自己兄弟长得好看,实在是配不上自家公子,暗地里没少为这事叹气。
后面两家吹了,青冥却很高兴,只是当陆榕再与小鸾定亲时,他却没机会见到这位夫人一面。如今一见,青冥只觉心满意足,因为单论容貌,这位谢夫人与自家公子确实算得上郎才女貌,立刻就对这位夫人先生了三分好感。
小鸾见青冥只是低着头,不明白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没兴致管这些,只是问他:“侯爷已经在路上了吗?”
青冥道:“是,不消两刻,侯爷便回府了。
小鸾点点头,对风仪使了个眼色,风仪立刻便对青冥道:“既如此,你赶快去大门口,叫门子准备开门。”
青冥也不敢再留,急急点头,又跪下给小鸾磕了一个头,小鸾嘱咐了他两句,便去了。
小鸾见方才来回话的林顺家的直直着眼看着青冥出去,便笑道:“胡嫂子,你继续说。那娇娘除了做针线和调脂弄粉,好有什么动静?”
胡氏方才只顾着看青冥,此刻听小鸾这一句笑语,简直吓得腿软,脸上讪讪,笑道:“也没什么。”
刚说完,便见风仪瞪着她,目露不虞,心中一惊,又捏紧了手中帕子,努力想了想,咽了两口唾沫,小心看了眼风仪道:“倒是有一件不寻常的。”
小鸾早不耐烦应付这个只会东拉西扯、说长道短的妇人了,只是看着林顺做事一向稳当,几次来回话也都有条有理的情面上端着脸罢了,“有什么不寻常?你直说就是,我脾气一向好,嫂子有什么不好说的!”
胡氏已然明白小鸾的不耐,再不敢东拉西扯,一五一十道:“她总是看着院子了那棵柿子树,这天气,树上也没果子也没花的,她还能整日都看着,让人瘆得慌。”
小鸾与风仪对视一眼,明白胡氏已经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自然也不想再应付她,三两句话便把她打发了。
小鸾又叫风仪赏了她一吊钱,“劳烦你跑一趟。”便叫风仪送她出去,又道:“顺便吩咐厨下,记着准备侯爷的晚饭。药铫子上的药也记得熬好,回来就要用的。”
风仪自然点头,先带着胡氏出去了,“我就不送嫂子了,小红也在院子里呢,你和她说说话。”招来一个小丫头,“带嫂子去找小红。”便往厨下去了。
小红就在外边,一眼就见着了她老娘,忙上去拉着她往角落里走,笑问:“妈,你怎么来啦?”
胡氏细细打量着小红,虽然不过几日不见,可心里依旧念着这个女儿,为她整了整衣裙,见她并没有什么变化,才放下心:“阿弥陀佛,我的儿,你过得可好?”
小红道:“自然没有不好,院子里姐姐们都照顾我的。”
胡氏道:“呸,她们哪敢对你不好?也不瞧你爹是谁?”神情十分自得,又从袖中掏出一吊钱,塞给小红:“这是夫人赏的,你收着,在外边不比家里,有事先用着,你不要怕费钱。我们家里要不是都是陆家的家生子,哪里舍得送你来这里。”说着怜爱的摸了摸小红的头发,自己眼眶也红了。
小红见母亲伤感,心中也酸涩起来,只是她如今又有了一番心思,自然与以往不愿当差很是不同,“这是我们做奴婢的本分,爹爹都说主家仁善的。我虽没来多久,可见着夫人也不是不宽和的。”又顿了顿,微微羞涩道:“想来侯爷也是大度的。”便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揉弄着衣角,眼角眉梢泛出一抹羞意。
胡氏见女儿如此,心中一动,她从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女儿的终身,心底里也存着几分打量女婿的心思思索着周遭的适龄下人们,方才她看青冥也是这个意思。可眼见女儿的这番作态,不禁又生出另一种野望来,凭什么她的女儿就不能做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