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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成宁亲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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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鸾醒时只觉头痛欲裂,她望着自己头顶的水墨文白绫帐子,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一片模糊,只晃动着游走的墨文,喉咙烧的难受,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昨夜宣德楼大宴,她作为谢后除宫中谢美人之外的唯一侄女,又在五岳观中由陛下亲口坐实了与陆榕的婚事,怎么能不受关注?
那些含笑的、揣测的、恶意的、打趣的、冷笑的目光,简直就要把她淹没。小鸾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她几乎看遍人间百种情感啊!
这也怪不得那些人,谁教自己是谢小鸾呢?
只要她一天是谢小鸾,就不会缺少关注,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选择,谢小鸾昨天从陆榕手中接过那鸳鸯玉佩时,就有了觉悟。
“夏妈妈,我要起来了。”她不打算再睡了,外边天色不早了。
夏氏果然含笑进来,撩起碧纱橱的帘子,用小钩子勾上,夏氏拿了一件起夜穿的貂颏子满襟暖袄披在小鸾身上,“姑娘,小心吹了风。”
小鸾自然应允,夏氏对她是一片真心,经过昨夜之后,她自然更看重这种真心。
夏氏动作很快,又轻又麻利的伺候了小鸾起床。
又伺候过洗漱,小鸾朝夏氏道了谢,自己往饭厅去了。
咏卉昨日回了外祖家,今天依旧没有没有回来,晴娘是一贯的早起,小鸾到饭厅时,她已经在喝粥了。
“母亲。”小鸾向晴娘问安。
晴娘温和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笑着把她搂在怀里“我们讲究这些做什么?”又叫夏氏摆碗筷。
“你昨日累的狠了,我叫阿夏给你做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你试试口味。”
又给她捋了捋额发 ,遂放了小鸾去桌上坐。
小鸾上桌一看,见桌子上一个粉彩碟子上盛了几块糕,拿筷子挟了一个,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又有桂花香气,即便小鸾向来不爱吃甜,也觉得此糕甚好。“挺好的,比藕粉桂花糖糕好吃。”
说着便吃了一个,放下了筷子。
夏氏听了,喜得眉不见眼“哪里比的了御赐的糕点,姑娘谬赞了。”只是脸色神色怎么看怎么得意,似是很骄傲把御赐的糕点比了下去。
原来上次立夏时,宫中赐了一盘藕粉桂花糖糕,说是用平阴的藕制成的,三十斤藕才得一小罐子,又配着靖江城的桂花糖,用新竹屉子蒸了,才好就到了谢家,方保得香气一点不失。
那送东西的小太监把这盘糕点的难得夸了又夸,小鸾哪里不晓得他是讨赏呢,自然笑眯眯应承了,又对宫中奉承一番,做糕点厨子也是赏了十两银子,当然了,这说好话的也得了一笔银子。
小鸾赏他们不过是面子情,可夏氏不明所以,只以为小鸾满意那厨子的手艺,这小太监是沾了糕点的光,心中就一直琢磨着要做一盘把它比下去的。
夏氏暗中较劲,面上却没显露半分,直到今天,才成功得了一盘,她熟知小鸾口味,所得自然要比上次那盘一味讲究的藕粉桂花糖糕要合小鸾心意。
所以方才小鸾一夸她做的比宫中好,夏氏立刻就得意起来。
小鸾对夏氏的大作回以一笑,她知道夏氏口中谦辞只是谦虚。
不过她方才的话的确是真心话,她确实觉得这碟糕要比御赐的藕粉桂花糕要好很多,那糕太甜,实在不合她口味,只是象征性的用了一块,余下的都被咏卉吃了。
夏氏见小鸾用了一块儿就不用了,心中并不以为意,小鸾不爱吃甜,能得她一句赞已经很好。便把这一碟栗粉糕撤下去,换上五香豆干并一碟子法制紫姜,又盛了一碗红稻米粥奉与小鸾。
小鸾方才吃了一块甜糕,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此刻见夏氏给她盛好了粥,忙接过来,挟了筷子紫姜,拌着粥吃了起来。
晴娘早就用过了,可见到小鸾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又觉得并未吃饱,可她深信少食惜福的道理,只好吩咐夏氏给她上一盅茶。
又见小鸾吃得差不多,便按下她的筷子,“少食惜福,不要过了。”
小鸾知道晴娘好心,况且她也有八分饱了,自然无有不可。
夏氏又捧茶盘上来,小鸾接了,漱过口,吐在漱盂里,夏氏再奉一茶,小鸾接过,并不饮,她们家向来有训,饭后一刻之后方的饮茶,晴娘亦是如此,只是她用得早,此时拒她用完饭已过一刻了。
晴娘喝了一盏茶,朝夏氏吩咐道:“你去忙吧,我们有事再叫你。”
夏氏行礼毕,提着食盒告退。
却听晴娘问小鸾说:“昨日究竟如何?我在外头,看不大清楚。”
原来晴娘因是四品官儿,自然只好在宣德楼外间坐了,反倒是小鸾,因她身上有个乡君的衔儿,又与陆榕有婚约才得以在里间有个座儿。
小鸾沉默片刻,方道:“昨日陛下娘娘赐宴,我与懋侯是一样的规制,娘娘又把我引荐给宗室们,几位王爷、公主都赏了我。”
晴娘点点头,陆榕送小鸾回来时,确实身后跟了一大溜捧着赏赐的人,又问道:“都有谁呢?”
小鸾道:“昨日里来的宗室们都有了,只是宗室里爵位高的好像不多。”
晴娘明白了,笑向小鸾:“皇家子嗣不丰,陛下仅有一弟,两个妹妹又都去的早,宗室里与陛下血脉相近的人是不多的。”
小鸾恍然,难怪昨日她只看见一个成宁亲王是亲王位,其余的容氏男子,除了陛下的几个儿子,都只是些国公、伯爵。又想起昨日在成宁亲王身边并未看到女眷,也没看到子女,他只是一个人独坐一桌,与别的一家人同坐欢乐的情形大为不同。
因问道;“我看成宁亲王年纪不轻了,怎么想还没有成婚的样子。”
晴娘到有些诧异,“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位了?”目光闪烁,似乎不愿提及有关他的话题。
小鸾便把昨日所见情形描述了,又说“我见亲王只是自斟自饮,并不理会旁人,心里好奇。”
这位亲王何止是不理会旁人啊,有人与他敬酒,他全当没看见,便是偶尔看见了,也要冷嘲热讽一番,弄得再没人敢往他身边凑。
晴娘叹了一声,“他也是可怜人。”便不再说。
小鸾来了兴致,“哦?怎么回事?”人皆有八卦之心,小鸾也不例外,听说昨日那位毒舌亲王内有隐情,哪里还坐的住,缠着晴娘,“娘~说说看嘛~”
一句话九曲十八弯,逗得晴娘笑的不行,见小鸾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知道自己今日一定要遂了她的意,否则这丫头不会罢休的。
只是口中任训了小鸾一番,见她坐正了,方道:“成宁亲王确实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他是陛下的幼弟,从小就是哥姐带大的,故而与几位兄姐关系极好。”
小鸾皱眉,这跟成宁亲王在中秋宴上的表现可一点也不一样,陛下向他敬酒时,他只是懒懒举杯,连个眼神也不敷衍,分明就是不愿意理当今的意思呀。
晴娘见小鸾疑惑,也不解释,只继续说道:“长兴八年,还是云州容氏当家人小弟的成宁亲王,去乐阳看望长姐和外甥,就是如今的乐阳长公主和懋侯。然后——”
晴娘停了一息,看了眼小鸾,才道:“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不,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让当年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如今厌世弃世之人的贱人。
小鸾立刻就明白,“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所以亲王才——”她没说完,晴娘便点点头。
小鸾又问:“那这个人是谁呢?”
晴娘眼神缥缈,望着外面早已经枯黄的梧桐,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眼底一抹厉色一闪而过,“前楚的镇南侯——萧景宏。”
“萧景宏?”小鸾想起自己看的那些关于楚的资料,“他不是长兴十年因为保护邵阳长公主和驸马战死的吗?”
“战死?”晴娘凝出一抹冷笑,“不,他是被毒死的。”
晴娘看着面露惊讶的小鸾,一双眸子里闪过寒光,目露讥讽,“邵城之乱就是他本人挑起的,他又怎么会为救人而战死?他是被成宁一杯千机送去西天的。”可惜的是,这人死了就算了,还带走了邵阳长公主夫妻,和那个少年的活气。
晴娘永远不会忘记,彼时她和容珉在京中相遇时,这个少年是怎样的天真爽朗啊。她那时才刚刚与明翰成婚,赌书泼茶,好不快活,她们夫妻在西山刻录金石之时,认识了这位负剑少年。
“韩姐姐,早晚一天我要踏遍天下,成为一名举世闻名的大剑侠。”
当时她听到这话是怎么想的呢?哦,她想这孩子太天真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风里来雨里去的侠士呢?他是一棵精心培育的小树苗,青葱又可笑。她还想,这孩子若是真要成为侠客,必得经风历雨,千磨百炼才行。
可是后来他真的长大了,但,却再无心天下,因为他的心,早就随着邵城一战,一起化为灰烬。
小鸾看着晴娘面露怀念,欲言又止,她知道母亲似乎与这位亲王关系匪浅,但,似乎又夹杂着一些痛彻心扉的过去,“母亲——”
晴娘含笑,温软看着小鸾“没事,只是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事。”又顿了顿,道:“萧景宏当年在乐阳结识了成宁,后面容家有反意,他就利用成宁单纯,潜入容氏军中,长兴十年,他终于在容氏军中站稳,邵城一战,便露出真面目来,逼死了邵阳长公主夫妻。后来成宁使计,毒死了他,只是此时邵阳夫妻身死 ,只留下一个女儿,容家气势大伤,几乎走投无路。”
晴娘的声音并无起伏,可小鸾分明就能感受到她话中成宁亲王的绝望,姐姐姐夫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大哥兵败,容家风雨飘摇,最可悲的是,这一切的源头居然是他自己。
小鸾只是把自己略代入成宁是境地,心脏就仿佛要被人捏爆,那亲身体验的亲王呢?恐怕几乎已经丧失生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