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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太子(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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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鸾早有预感,如今晴娘的这番话不过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小鸾反倒不觉如何,只就静静坐在那绣墩上,垂首默然捏着自己指尖玩儿,说不出的袅娜秀致,韵味风流。
晴娘见她镇定,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方倚着炕上那半旧银红撒花引枕,笑道:“不过这也只是一说罢了,以后究竟如何,却还没有定数。”
小鸾闻言不由抬起头来,双目灼然,欲炙人心,“如今我无用,不过光秃秃一个好出身,于姑妈而言也只有联姻这一个用途。若是有一日——”却不说定,又笑道:“那时便又是一个行情了。”
晴娘抚掌大笑:“我儿果然进益了。往日你只当她是个不寻常走动的姑母,却从不想,她是皇后啊,这天下之母可不是好当的。”
小鸾苦笑道:“便是如此,她拿我做交易,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说着又摸了摸腕上的一副绞丝羊脂白玉镯子,当日自己只有一只,后来宫中又赏下一只,说是与自己的是一对儿,是祖母陪嫁,早些年由祖母做主,一只给晴娘,一只给了中宫。
后头谢家崩散,晴娘的传给了自己,中宫的倒是一直留在手中,自己受封那日,中宫借着赏赐一齐给了自己,说是也讨个团圆的好口彩。当日手握玉镯之心与今日真是大不相同,那时的团圆亲情今日看来皆是晨间露水,实在虚妄,不由叹息一声:“她在那里,便是一点情谊也不念了吗?”
晴娘倒是毫不意外,闲歪着,指着小鸾脖子上戴着的一副长命锁,悠长道:“这也是她当年带过的,彼时她是谢家贵女,九天上的人。一时间风云变幻,叫她进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移了性情,也是有的。不过——”
晴娘笑将起来,“只叫我瞧着,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女子若是软弱,在如今的世道下,只怕是尸骨无存,她今日能这般不近人情,将来必然会青云直上,索性也不用拖累我们了。”
这番听晴娘讲谢皇后,倒是第一次,小鸾也新奇,又见母亲面有疲色,便起身去了旁边小几上,开了茶奁,新煮了一盅茶,拿晴娘素来用的一只钧瓷盖盅呈了,奉与晴娘。晴娘笑接了过来,饮了两口,解了乏,方将其搁在炕桌上,“你这般细致周全,倒引我忧心。”
小鸾方在母亲西首坐下,正抱着个青缎的引枕,不解其意,嘻嘻笑道:“我百般周全难道不是好事?”
晴娘笑骂一句,又叹道:“前世的冤孽!你怎知我的忧心。你这样周全体面,我固然开心。可拿到外头去,也不过得那些不相干的人两句夸赞,我要这些做什么?你既然色.色周到,必然洞察世情,也难怪你房内陈设,一如雪洞般,为的是你太过清明的缘故。”
这一下便真是道尽了小鸾的心,小鸾立时便湿了眼角,“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好,却不知暗地里还劳母亲为我忧心。”又告罪,“实在是我的罪过。”说着便淌下泪来,忙又用帕子捂了,做着掩耳盗铃的举动,抽泣道:“旁人只瞧见我锦衣玉食,哪里懂我的艰难。”
晴娘却没劝,只任由她好好哭湿了一条帕子,直到她眼角红红,双目融融才罢。
这会儿自两人说开了,小鸾心中郁气也消散许多,又从右边几上的美人觚了抽出一支桂花来玩儿,晴娘瞧她这样子,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心下暗笑:这孩子只有软弱的时候方有两分孩子气。
重又提起与陆榕议亲之事,“若是不看这亲事后头的缘故,你瞧着懋侯怎样?”
说道这个,小鸾便是一阵气闷,嘟囔着:“妈妈快别说这人了,我与他八字犯冲,遇见他几次,都没有好事。”又把今日陆榕强塞给她的簪子拿出来,放在炕桌上,“他说这是御赐的,我却是不想要。”说着就把簪子朝晴娘推过去。
晴娘只瞥了一眼,便笑道:“你收好,既是他给你的,还找了个御赐的名头,便是定要你收下的意思,我又怎好沾手?”
小鸾蹙眉道,“您说这是他借御赐的名头强压给我的?”又见晴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神情,忙扑到她怀里,“妈妈,我知道你最好了,帮我把这东西还他吧,我不要。”这不要二字说的千回百转,摆明了是丝毫不想沾陆榕的东西。
晴娘在小鸾腮上拧了一把,“别任性,这会儿子又不充大人啦。”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小鸾,只把她看的雪腮凝红才罢。
小鸾知道晴娘是断然不肯帮自己退货的了,只好又坐回炕上,拿着那青缎引枕撒气,晴娘又好气又好笑,“这样小丫头气!”
又道:“你只想着自己不愿意嫁人,就没想过人家懋侯为何挑中的你吗?”
小鸾正恼着,背过身只抱着那引枕伏在炕上耍赖,良久方回一句:“不过是看中我身后谢、韩两家能耐,又想着与中宫加深联系罢了。”
转过身来,一副我早就看穿的得意神情,“中宫上月不就诊出喜脉了吗,眼见着我们这一脉势力又要壮大,他想与我家交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知晴娘却扑哧笑出声来,也顾不得喝茶,把那茶盅往炕几上一搁,“往日我说你有大局观,怎么今日这样浅见?”
说得小鸾满头雾水,“既如此,那还有什么理由来选我?以他的身份地位,便是什么样的挑不着?不说旁人,便是那个主动退婚的章怀清,似乎也是对他余情未了。京城第一才女都如此念念不忘,更不要说其他闺秀了。”
这也是小鸾最不明白的一点,他们两人身份上还勉强匹配,可其他,无论年纪名声都是不相称的,“我们相差这样大,按理也不会找我来结亲。”越说小鸾便越是狐疑,“只怕还有深意。”
晴娘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鸾一眼,“你说的很对,只是有一点你没提到。”
小鸾惑道:“是什么?”
晴娘也不装神秘,瞧着小鸾一字一句道:“便是性情相投了。”
小鸾立时便觉如坠梦中,晴娘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连成句子就不明白了,忙问道:“我怎会和他性情相投?分明是两种人!”又气又臊,只一味否认。
晴娘只是乐道:“我不过一猜,你这样大的反应作何?”眼见着就要把小鸾作弄得两颊飞霞,方话锋一转,“他最会识人,你是好孩子,哪里是那章怀清能比得,再来你们年纪差的也大,若真成了,最少也得等上七八年,中间变数也多,两家也不是没有退路,慢慢安排了,面上都好看,也不至于像是章陆两家那样,世仇似的。”
听晴娘这方解释,小鸾才有些放下心来,若陆榕真是对她有遐思,那才吓死人呢,她如今还是个小丫头。“这样说来,我倒是个极好的幌子了。若是他中间有了合适的,嫁娶两不相干,只说与我家是戏言,两方合宜。”
又咬咬牙,“若是没遇上好的,到了年纪,两家结亲,也是一得。这样看来,我确是好选择。”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原先心中的不甘倒是去了大半,毕竟若是站在旁观者看来,陆榕也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人物了。
晴娘见小鸾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心中暗笑道:傻姑娘,便是有这千般好处,只一条,人家陆榕不愿意,便都是云烟,只看章怀清不就是了。
可如今小鸾好容易找到这心里慰藉,晴娘也不愿意去戳破她,只待日后,一切皆有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