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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太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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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时学会这般鬼祟做派了?”陆榕虽与小鸾闹了一番,心中警惕确是没有半分消减。倚着山石又折了一只黄牡丹把玩。
果然山石处转出一人来,确是章怀清。只见她打扮的十分光华,彩绣辉煌,头上戴着八宝攒珠送福宝冠,绾着丹凤朝阳红宝朱钗,项带琉璃宝彩串珠璎珞,身穿云霏织彩百花飞蝶锦袄,外罩八团喜文锦镶银鼠褂,下着天女散花百褶裙。
端的是富贵无双,风流无匹。只听她笑道:“你从来便是这样,与我兄弟说话,与那孩子说话,却不爱与我说话。”
这话说的很不像,陆榕听了,只扯了扯嘴角,瞥了眼正含笑抱怨的章怀清。
冷冷道:“从前你不会这样打扮,不过如今我看着,这番装饰倒是很衬你。”
又懒散一拱手,“走了。”说完便手执一只黄牡丹迤逦去了,沿途穿花劈柳,风姿极是出众。
那跟着章怀清的小丫头本是李府的人,何曾见过这般人物,只直愣愣瞪着眼睛,生怕自己是做梦。
未瞧见身旁女子正斜眼看她,“好奴才,真是好规矩,我定要与老夫人说道说道。”
章怀清含笑微言,全然听不出话中的恶意。
那女孩儿不过刚刚卖到府中,好容易争抢着伺候这位小姐,谁知竟听了这番话,吓得不行,立马跪下请罪,也不管地上是不是铺的青石,只把头磕得砰砰响。
良久方听道,“行了,不必在我面前作态。”
那女孩儿又欣喜谢恩,未想又听她道:“只要你与我做件小事,我便当做没瞧见你发痴。”
抬头一瞧,章怀清正笑得花枝乱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那小丫头心底一阵发寒,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再说小鸾撞了头,方才又发作了陆榕一番,早间才服了药,一时间药性冲了上来,混着酒劲,难免不得劲。
才走过那青石僻处,连红药埔都没出,便觉脑袋浑浑,实在挺不住,不得已,捡了一块干净青石板凳,拿帕子包了一包芍药花瓣,全充作枕头,忙躺了,又拿袖子遮了面孔,沉沉睡去。
咏卉那方正吃酒,忽见小鸾没了,忙拉着小丫头问:“可见着谢姑娘了?”
正好有一小婢端了一盏茶上来,便是引小鸾去花圃的那个,笑回道:“谢姑娘说喝了酒昏沉,想寻一处僻静地方吹风,奴婢便引她去了红药埔。”
李存忙掷了酒盏,哪里还愿意喝酒,又推醒玉绫玉罗姐妹,道:“妹妹不见了,我们快去红药埔找她。”
说着便要那小婢带路,也不管后头醉眼惺忪的姐妹了,倒惹得郑表姐笑,“便说是去红药埔吹风了,又不是乘风去了,竟这般着急。”
咏卉也是心急,忙随了李存去。
才到红药埔,便见一小丫头笑嘻嘻出来,说:“谢姑娘喝了酒,贪凉,正窝在青石板凳上睡着呐!”
众人一听,方笑了,咏卉奇道:“这道不像她会做的事。”
走去一看,果然见小鸾卧在一处大青石板凳上,锦绣遮面,红药横飞,满头满脸皆是香红散乱,一只手垂着竟被落花淹了,蝶飞蜂舞,好不热闹。
那李存本就怜爱小鸾清心玉质,哪里见过她这般倚醉红颓,一时痴了,不肯叫姐妹们去扰她。
只恨的咏卉骂道:“这凳子这般寒凉,才吃了酒,热热的身子就去靠这冰凉的板凳,只怕要睡出病来!”忙上前推搡她来。
小鸾秋波慢起,见了众人,心中吓了一跳,“怎么都来了?”
咏卉扶住她,“你醉了,竟睡在这儿,还不快随我回去。”
李存方醒神,连连点头,“很是,我们回去热热的喝一杯酒,正好暖暖身子。”
就要来搀小鸾,咏卉斜了他一眼,凉凉道:“可不敢劳动您,我们自己来便是。”
小鸾正是无力,姣弱一笑,倚着咏卉起不来。李存见了此景,进退不得,只是讪讪。
早有小丫头端了洗脸水,捧了镜奁在一旁候着。见小鸾睡醒,上前笑道:“姑娘醒了,理一理妆罢。”
便伺候小鸾匀脸,梳头,又重新从袖中抽出一支黄牡丹来,与她簪在发间。这牡丹不是全开的,而是含苞,正合小鸾稚气朦胧。
众人等着她,也不觉无聊。
又吃了两盏浓茶,玉绫又灌了她两口酸汤,小鸾方觉着好了些。笑谢着那丫鬟,“多谢你。”
那丫鬟笑道:“何必谢我,全是侯爷的吩咐。”
小鸾笑脸一收,原来是他。
当下便与众人回了锦樨亭,又复吃了一回酒,说笑一回,正逢着韩氏又送了几样果品过来。
小鸾等吃过点心,大家各自寻乐,咏卉不耐烦枯坐,早招呼了坡下的侍女们看鸥鹭,
双玉姐妹正去屏风后头公子那桌劝酒,郑表姐方才从园中折了两支芍药,倚着栏杆玩了一会儿,又掐了花蕊掷在水面上,引得游鱼浮上来唼喋。
小鸾又复的昏沉,叫方才那小丫头捡了个绣墩坐在郑表姐身旁,闲靠着她,看她逗鱼玩,间或与她闲话两句。
独李存心思不定,觑着小鸾不爱理他,高喊着叫人拿鱼竿来,章、赵几人闲靠着窗槛私语,细细索索,不知说笑什么。
忽闻屏风后头喧闹,便出来两个锦衣公子,各执一杯酒水,一个携了玉罗,一个携了玉绫,双双而来,众女孩儿看了,纷纷打趣,
“原来是姐夫来了。”
李存也放下钓竿,至席上拿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来,又捡了个黄梨木杯子,斟了一杯,先饮了,道:“姐夫也请!”哄堂大笑。
小鸾本是头痛,此时也忘了,以袖掩面笑了起来,郑表姐搂着她,也是乐得不行:“那有你这样敬酒的!”
指着李存笑骂道。又向那携了玉罗的笑道:“大哥,你快饮了吧,省得你小舅子生气,把你酒杯丢到湖里去。”
小鸾方知,原来玉罗是与郑表姐之兄定了亲。
那携了玉绫的却是面色如常,一饮而尽,道:“我干了。”
李存忙凑上去与他斟酒,“赵大哥好酒量,再请!”
急的赵新颜直用手中扇子来丢李存,便听郑表姐在耳边低语,
“这是赵妹妹的兄长,正在翰林院任职。”
小鸾一听便明,原来他是翰林赵家的人。
正是欢闹间,那屏风便被人移开,后头公子们皆是欢噱,
“如此良辰美景,且不共饮此杯!”纷纷举杯饮尽。
小鸾也沾了沾唇,做个样子。一时间欢闹起来,本就是亲戚,几人又重拼酒,几人又重说笑。
小鸾本不耐这般盛景,抽身欲走,眼见着一位年轻公子在她身旁坐下。
“章二之事,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小鸾正纳罕间听他这话,打量着这个少年,狐疑道:“章公子?”
那少年一笑,便如春山月晕,正是章怀洁。
小鸾亦笑道:“本是举手之劳,你我两家并无恩怨,我何必多生事端。”这话音便指着陆榕,章怀洁扑哧便笑出声来,“怪道他叫你小冤家。”牙尖嘴利。
小鸾眉头微蹙,“什么冤家?”
又冷哼道:“本来就是他设套,我哪里有错?”所以说他坏话也光明正大。
章怀洁哪知小鸾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一时无话可接,许久,只好道:“不过日许,我有一间小事想让姑娘帮忙,不知——”
话还未完,小鸾便摇头:“你家的事,我不想掺和,这次就是我的态度。”
章怀洁却不恼,又道:“如此,便罢。”
又瞧见小鸾头上的那朵黄牡丹,好笑,“他还是这样爱打扮小姑娘。”
小鸾不明所以,“什么?”
章怀洁却是不多话了,指了指坡上桂花树下,小鸾顺着一看,果然是陆榕,不知正与咏卉说什么,逗得她笑地扶在婢女身上。
小鸾暗骂一句:衣冠禽兽。又与章怀洁闲话:“他一直便是这般放赖吗?”
虽然她更想骂他放荡,可毕竟是和人家好友说话,总不能明晃晃说人家坏话。
章怀洁却不语,打量了小鸾许久,只看得小鸾心里发毛,方从她头上摘出那黄牡丹,“这个不衬你。”
随手便丢在池子里。立刻便有游鱼聚上来争食那牡丹。
小鸾皱了皱眉,这人也忒恣意了,简直前言不搭后语,便有些不喜,又瞧他只盯着那廊上的对联,便着意离去,
却不想被他扯着裙子,惑道:“章公子有何指教?”这是有些怒了。那章怀洁却展眉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章家之事,拜托姑娘了。”
小鸾便气笑了,方才才说不愿掺和他们的破事,现又偏牵扯她,真是不依不饶,
“章公子放心,落到我手上,必不会轻轻放过!”
说着一扯裙摆,去了。
章怀洁只倚着栏杆,瞧她离去,也不知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亭中吃酒说笑并不停下,只是与这两人,却是无关了。
忽见外头跑进一个小丫鬟,“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迎出去,果然见老远韩氏坐着小竹轿,携了不知多少夫人婆子丫鬟来了。便是在坡上的陆、韩二人也上前去。
韩氏见这般良才美眷,济济一堂,喜得什么似得,只叫他们在跟前站住,说:“你瞧我说的对吧,果然他们年轻人就爱一处热闹。”
又见小鸾携花独立,忙拉了她近前来,赞道“好俊的花,正衬你。”
原来小鸾方才叫个小丫头把那黄牡丹捞了起来,如今正捏在手上。
陆榕老远便听见这话,又见小鸾亦是恭顺说话,心中不由腹诽:要是她知道这花是我赠的,只怕立刻便要扔去喂鱼。他不知这花早喂过一番鱼了。
晴娘搀着韩氏下轿,韩氏来到室内,先是一黄衣婢女拿着一方万字福寿锦被铺在廊下,方请韩氏落座,又重新煮过一杯茶,特意捡了韩氏爱的君山银针,又李存恭敬奉了,方才说话。
韩氏觑着席上的酒菜,问道:“可还有什么?”
众人哪里敢给她吃这残羹冷炙,方说:“还有一些糕点罢了。”
韩氏吃茶时不爱用糕点,于是便罢。又说笑一回,恭祝一回寿辰,便是陆榕章怀洁也说了一番喜庆话,倒让小鸾看了这两人一眼,心中冷笑:物以类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定主意不与他们打交道。
不多时,韩氏毕竟年高,精力难免惫怠,仍坐着那小轿去了。
临走前晴娘特意死盯了一眼小鸾,其中之意,自是叫她谨慎行事,故而直至寿宴结束,小鸾也只与那几人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