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路西华

6、执子之手

　　次年，第一位小皇子出世，苏黛成为德妃。其弟亦不负所望成为状元，被予以皇帝重用屡建奇功。
　　萧宰相因多年顽疾困扰，欲以辞官。朝中上下竟有人意欲推举苏黛之弟委以重任。一时间苏家权倾朝野。世人无不畏其三分。
　　花开花落自有时，天地间万物都是有盛有衰的，盛开的越快必然凋谢得越快，可是越是短暂却越是灿烂。
　　光芒太露若不懂得收敛，就只会招来灾祸，可是往往最简单的道理，最不被重视。
　　所以，当我手拿着素札，看见那上面张狂的“苏”字时，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将素札就着烛火慢慢的燃尽，火苗吞噬的如此之快，在我小小的失神时，尽然烧到了食指，痛得知觉从指尖传来，才想起要将手移开。
　　抬眼，看见默然倚在门前，微微的皱着眉，在月光下，他的双眸显出美丽的琥珀色，让我不由得想起另一双眸子。
　　我知道他是有疑问的，只是我不知道他猜到了多少。
　　我微微的笑，因为通常微笑是最好伪装方式，只是不知道是伪装自己欺骗别人，还是欺骗的只是自己而已。
　　小皇子满月，皇宫大摆筵席。
　　我再一次回到隐月宫，因为我是唯一的公主，父皇先前就有旨意，隐月宫会永远的为我而留，所以即使我早已嫁出宫，隐月宫还是我的寝宫，只为我而留得也只有这座宫殿而已，也许永远不变得也只有它而已。
　　我从隐月宫的地窖里取出一坛梦红尘，然后加入春季的桃花，夏日收集来的昙花，秋天的菊，冬日的梅，吩咐蓝星将这坛酒封存在梅林边。只要再等一年，这坛酒就会醇香四溢，堪称佳酿，只是没有人知道配以特制的香，它同样也可以是毒，能让人在最美得梦境里死去。
　　莺声燕舞，觥筹交错。筵席持续的太久，让我忍不住在中途偷偷的溜走。春末夏初的夜晚如此美好，浪费在大殿上实在可惜。月光下百花依旧盛开，花香四溢。大殿上的歌舞升平让我觉得不真实，我本来就不喜盛宴，尤其是要面对群臣的宫廷宴。
　　默然早已不是那个面对众臣总皱着眉的傲慢儒生，虽然还是冷冷的，但已不会让人觉得与世隔绝。原来一切都是在变的，面对权势没人能够幸免。父皇不可以，娘不可以，连澈不可以，默然当然不会例外，我早就知道，但是心底谈谈的失望却不知从何而来。也许只是对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幻想，即使默然并没有答我。
　　“公主？”一声疑惑的称谓从花丛之中传来，回首，只见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于是转身越过花丛，“苏贵妃不是该在皇兄身旁么？”我微微地笑。
　　“因洌儿哭闹，本宫只能带先他回寝宫，公主愿到映霞宫中一叙么？”
　　果然苏黛身后的婢女手中抱着小皇子。
　　刚要拒绝，就听见默然的声音，“苏贵妃好意心领，只是公主怕是累了。”不待苏黛回答，默然便拉着我走了，手被握地生疼，果然他是知道了什么，开始防备我了么？原来我们之间的信任仅此而已，或许是我本不该有任何幻想。
　　我们之间真的存在过信任二字么?侧首望着那张依旧完美无缺的脸，想探视出一丝愤怒抑或伤心，可是什么都没有，默然只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甚至没有侧目。手心传来的温度似乎都令我质疑，只觉得疼，可是我只是任由他拉着，直至没有知觉。
　　默然没有回大殿，只是拉着我坐上马车，然后回府。我没有问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好多年以前我就不会再问为什么。所以，沉默就开始蔓延，直到溢满整个车厢，似乎将所有空气都挤了出去，让我的呼吸都开始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
　　终于，在我窒息之前，默然开口了，他说：“我想带你走。”夜半微微的风吹起薄薄的车帘，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将这几个字传到我耳里，回首，看着默然，但他只是看着前面的车帘，几乎让我要怀疑这一句话是否是我的臆想的时候，突然默然很认真地转首，看着我问：“你还愿意么？”
　　“愿意什么？”我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如星光般的眼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慢慢地默然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在那一刹那听见昙花开的声音，缓缓地如同七弦琴的弦音，有什么堵在胸口的东西，转化成液体，从眼眶中溢出，快速地在脸庞滑过，然后就有温暖的指尖触过来，轻轻地擦掉。
　　帐纱轻薄，微风吹过，飘然而起，窗外月色正好，泻了一地的银。
　　“小时候，我就知道，在隐月宫里有一个不是公主的公主，将来她会是我的妻，我们的命运会相连。”默然轻轻地拥着我，缓缓地叙述，一个绵长的故事。“我一直都以为，那是濯岚的鬼话。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月光下的你满脸血污，对我微微的笑，然后就向我刺了一剑。”
　　“所以，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是么？”我蓦得想起洞房那天他的表情，抬眼问。
　　默然轻轻地摇首，“从那一开始，我才相信，我会娶你为妻。其实，濯岚有提醒过我，让我在你一丈之外。结果你真得在新婚的时候，将药粉洒在礼服上。”他轻声得笑，不着痕迹的声音慢慢消散在晚风中，越来越不真切，直至消失不见，最后在朦胧中听见他轻声叹，幽幽地一声，却很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似乎有看到他皱着眉的表情，我终于在那一刻读懂，那就叫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