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路西华

10、家宴（上）

　　当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萧家决定开家宴，所谓家宴，事实上只是用来联络人心，或者测试人心趋向的一个借口。
　　默然推门而进，随之而来风带来了一室的花香。春季的月隐梅香，呈现一种无可置疑的美，虽然少了主角的梅，但是喧宾夺主不只是人的天性，院中姹紫嫣红的及尽展现婀娜多姿的百花的美丝毫不亚于梅。
　　“很吵耳。”默然看着正在梳妆得我，皱了皱眉。
　　明明还没到时辰，况且家宴并不是在这里，可是偏就有那么多人来访，络绎不绝，也许是过去月隐梅香的门槛过高，习惯于谢绝一切访客的缘故。人心就是这样的无聊，越是冷漠，越是觉得神秘，并且趋之若鹜。
　　“今天不适宜谢绝访客呢。”我看着蓝星又将一根玉簪递过来，终于决定挥了挥手，头上的重量莫得增加，让我很不适应。看着紫月蓝星大有要将所有的头饰都加诸于我发上之势，不禁头皮发麻。
　　“公主，发饰太少，恐怕这样会……”紫月将最后一簇长发用珠花固定，细细审视之后，探视道。
　　“可以了。”十二枚珍珠零星的在发中熠熠生辉，四支簪子坠着长长的珠线垂在两侧，让我在站起得瞬间重心开始不稳，如果再增加发饰，我想绝对走不出这屋子就被压倒了。
　　“很重么？”默然皱着眉，看着精心修饰的我，似有点闪神，我笑。不习惯这样的我是很自然的，因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镜中的我。
　　“嗯，不过比凤冠轻很多。”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很完美的出席这一场家宴，平息所有外界对你的不利传言。所以，请不要总皱着眉，因为我会心疼，为你心疼我而心疼。
　　“那出发吧。”默然牵着我的手，走出房门，走出月隐梅香。
　　因为公主的身份，所以一定要从正门进，不免有很多官员早已等候多时，寒暄微笑礼节对于我来说似已习惯，若父皇看到一定会失望的吧。我成为不了那个为所欲为的绯儿。
　　下马车之时就执意要拉着默然的手，像一个被宠溺着的妻子一样，不肯放手。
　　大堂上，看到未曾出迎的官员，围着一位身着湖色长衫的男子，他似有吸引人的力量，不可否认，他的英气压过所有在场的人。他在微笑，可是在他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在行礼，但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卑谦。与默然一样的高傲，却不冷漠，有着连澈一样的霸气，却不张扬。
　　“苏夜轩参见公主、驸马。”即使在行礼时，苏夜轩的视线亦是直视我的，感觉就如同冬日里的冷风吹过，不寒而栗。
　　“免礼。”我依旧微微地笑，手却不自觉的握紧。还好默然的手心依旧温暖。“上次宫中宴会，苏公子似没有到场。这次是初见，果然气宇不凡。”苏夜轩故意没有用官职自称，我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苏夜轩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宴会的主人就来了。
　　萧鸣湖，当朝的宰相，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也是默然与我的父亲。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始终都认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因为他曾经温柔的对藏在龙椅后的我微笑，曾经为了救我欺骗了天下人。即使，我与他从未说过只字片语。
　　虽然，濯岚一再地对我说，能在父皇之下稳稳坐着宰相之位长达二十年的人，绝对是只狐狸。可是我知道，濯岚是带着笑的意味的，如若萧鸣湖真的全如他所说，自傲地濯岚又怎会将默然收为徒。
　　我还是宁愿相信他是温柔的，一如父皇相信他的忠心。
　　一堆恭维的相互吹捧之后，宴会开始。默然的脸上，厌烦不断加深，因为怎么都算宴会的半个主人，应酬不断，亦不宜拒绝。
　　终于，歌舞表演开始。围着的人群渐渐回位。
　　暗中拉了拉默然的衣袖，默然百般无聊得转过脸来。
　　“苏夜轩与你自小相识吧？”我凑到默然的耳边，轻轻地问。
　　“嗯。”默然颇为不习惯的想别开头，有点怪诡的看着我。
　　“方才，你们表现的也过于冷漠的不自然了吧。”我笑，不想解释。
　　“不是表现，我们之间本无过多交际。”默然皱了皱眉，拿起面前的酒杯，慢慢地送入口中，然后，看了看首座上的萧鸣湖，后者也向这边颔首。
　　“苏黛呢？”我学着默然的样子，拿起酒杯向坐上人以示敬意，才要送到唇边，默然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对他笑了笑，然后小小的酌了一口。
　　“夜轩很疼黛儿。”不着边际的，默然说了一句，然后将我面前的酒杯拿开。
　　“没想到你会答应先皇的赐婚，所以……”特意的我拉长了尾音，然后再适当的时候截住了口。
　　“今晚，你很反常。”默然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凉凉的开了口。
　　“歌舞结束了，现在是可以自由离席的吧。我想出去走走，自嫁进宰相府，还没参观过。”忽视掉默然的疑问，直接拉着他离席。
　　虽然是阳春三月，但夜晚还是很凉，可以说是有点冷。因为今天穿了得体的宫服，虽然很合身，但是真的很单薄，牙齿竟然不自觉的打颤。
　　“为何不穿平时的厚衣？”走在前面牵着我的默然突然停下，回头发问。
　　“啊？”正在愣神得我，冷不丁的被默然吓到，“以为天气转暖了，况且，今天虽说是家宴，但还是有很多官员参加……”
　　“如果再发烧，我一定不管你。”话没说完，就被默然打断，回过身的默然，拉着我快步的走，猛地起步让我跟不上，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很重的撞在默然的背上，下意识的拽紧了牵着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拉紧了默然的衣角。
　　“嗯哼。”一声不紧不慢的传来的故意清嗓子的声音，让我脸发热起来，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尴尬的情况。
　　记忆中所有的事情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发展，即使偶尔的意外也都会被自己小心的掩饰，这一次不仅在我意料之外，还让我一时间有点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我只是想看看半途离席的儿子有什么重要的事。”略带苍老但不失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没想过会惊散鸳鸯。”顿了顿，听到几声鸳鸯惊起的叫声。那声音再度响起，已经有了调侃的意味。
　　“看到了？我们可以走了吧。”默然转过身，干脆横抱起我，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走出好几步了。
　　越过默然的手臂，我看见依旧温文尔雅的萧鸣湖，在月光下，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我们，眉宇间却有着病迹。一如当年只有他发现小小的我躲在龙椅后面，今天也只有他看见惊慌失措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