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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杖责【补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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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杖责
裴长殷一路押着六神无主的傅春智到了平日看账册的屋子,李余修跟着进来坐到了一旁,后面跟着搬着那箱礼银的吕秋飞。裴长殷看了最后进来的两个人,没有说什么。
傅春智跪在地上,准确的说是瘫在地上,吕秋飞则很有眼色地将银箱哐的一声扔到了傅春智脚下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裴长殷不理李余修,自己坐在了主位上,“傅大人可有什么话说?”
“……”傅春智低着头不说话。
对方不说话,裴长殷也不说话,整个屋子里只有几道急缓不同的呼吸声。
半晌,裴长殷又开口,“傅大人想了这么久,还没编好么?”
长时间的寂静,让傅春智心中更加恐慌,他不自觉地就侧头去看李余修。
“让你说,你看豫王爷干什么?”裴长殷自然是没有漏掉他这个小动作。
“我……”傅春智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既然豫王爷在这里吓得你说不出话,那我请王爷出去好了。”说完裴长殷看向了李余修,“豫王爷?”
“不不不……不要让王爷出去。”傅春智急忙阻止,“豫王爷!您救救我。”
李余修抱紧手中的暖炉,眼观鼻一句话不说。
“你若是再不说,恐怕连阎王都救不了你。”裴长殷在此前从未审过人,耐心也渐渐的快要被磨光了。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吕秋飞却突然站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裴长殷面前。
裴长殷挑眉,“吕大人这是?”
“不知陆大人可否听卑职讲讲所知道的事。”吕秋飞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样子。
“讲。”
“卑职有罪。”
“吕大人何罪之有?”
“卑职虽然只是鸿胪寺少卿,但陆大人也知道,豫王爷常年不理庶务,这官署的事情基本都是卑职在管理。”吕秋飞说着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李余修。
裴长殷也顺着吕秋飞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李余修面色平静,见裴长殷看过来,甚至回了他一个轻佻的笑。
“太后大寿是多么郑重的一件事,各处的礼银也不是小数目,鸿胪寺办这件事也是担着陛下的信任,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卑职……卑职实在是难辞其咎。”
“吕大人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吧?怎地今天才站出来说这样的话?”裴长殷反问,如今回想起来,吕秋飞似乎在他到鸿胪寺的第一天就开始处处暗示。
“是卑职懦弱,此事关系甚大,实在是不敢贸然说出来。”
裴长殷有些不喜他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吕大人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莫要浪费时间。”
“是,”吕秋飞端正地跪好,“卑职虽是统管鸿胪寺庶务,但这次太后大寿的事宜是傅春智全权处理的,这是上面的意思,卑职不敢妄言。但傅春智只是主簿,卑职怕他一个人处理不好,所以一直在关注着此事。但卑职发现,傅春智利用职权收受官员的贿赂。皇亲和官品高的官员的礼银他不敢动,自然也是不敢去找他们要贿赂。但是官品低的就不一样了,这些官员想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就在傅春智这里打听礼银给多少才合适。而他傅春智,明明收了甲官员一万两,却告诉乙官员甲交了三万两,乙听了自然也是要给三万两,私底下还要塞给傅春智千百两的好处。就这样一边从礼银中扣下余出来的银子,一边又收着来打听事情的官员的贿赂。礼银的账册最后是都要送到陛下和太后眼前过目的,这账册的写法也自然也是十分有讲究,朝中那么多官员,陛下和太后不一定能看遍所有人,但要是哪个人入了眼得了青睐,也许就能前程似锦了。”
“呵。”李余修在旁嗤笑出声。
裴长殷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若是光凭一个名字就能提拔官员,那这江山大概也要完了吧。
“当然不光是账目,官员不但交了礼银,还准备了寿礼。陆大人您也瞧见了,库房里头那么多寿礼,往太后眼前送的时候总要有个筛选吧?谁讨好了傅春智,自然也能在礼单上占个好位置,到时候再美言两句是不是更有希望博个彩?这笔生意是赚是赔?陆大人我想您也都能明白。”吕秋飞义正言辞,“卑职见不得傅春智以权谋私,但也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恕卑职斗胆,傅春智平时虽然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但绝对没有这么大胆子在太后寿辰上做手脚。若是没有靠山,他又怎么敢?”吕秋飞说着看向了李余修。”
李余修嘲讽地一笑,“吕大人这是怀疑此事是我指使的咯?”
“卑职不敢妄言,但豫王爷您作为鸿胪寺主官,明知傅春智借权谋私却不闻不问,实在是失职!”吕秋飞梗着脖子,豁出去了。“左右都是个死,我也不怕了。”说到这,吕秋飞有点激动,连谦辞都不用了。“不瞒陆大人,我最初也提醒过傅春智,但他却反过来威胁我若是不当做看不见,那么就别想再看见太阳了。这几天我给您抄账册就是想提醒您这账册根本是假的,结果我的贴身小仆昨日就被人在街角打死了。既然说与不说都没有好果子吃,我宁愿站直了身子被打死!”
裴长殷却对吕秋飞刮目相看,这些日子的相处,裴长殷本以为吕秋飞只是个年过而立庸庸碌碌过一日算一日的官员,却没想到会如此有骨气。他又看向傅春智,发现此人低着头早已面如死灰,似乎是已经死心,在吕秋飞揭发他的过程中,居然一句反抗都没有。
“傅春智,你可有什么话要说?”事情基本已经明朗,裴长殷又问向傅春智,可等了半天对方都不说话。
裴长殷突然心中一顿,三步并作两步去碰傅春智,可他手指刚刚碰到傅春智的身体,对方就瘫倒了下去。裴长殷伸手起探鼻息,人已经死了。
吕秋飞显然也没预想到傅春智居然服毒自尽,吓得坐到了地上。整个屋子,只有李余修好整以暇的还坐在原处,似乎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始料未及,裴长殷无法,只好让吕秋飞不要声张,等傍晚官署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让人找了马车将傅春智先运去刑部义庄。他自己则是快马加鞭超皇宫奔去。
延和帝正听着青牙报告这些天调查裴长殷回来的消息,没想到本主却来了。
“臣陆清宵拜见陛下。”裴长殷跪地行礼。
延和帝见他匆忙而来,却并不惊奇,早些时候他已经得了消息知道裴长殷抓了傅春智去审问。“清宵来了?怎么这么匆忙啊?”语气平和地像是寻常家人间的问候。
裴长殷只好将自己如何在仓库发现了银箱的不对,以及吕秋飞的揭发一一上报给延和帝,最后才说,“臣无能,未能察觉主犯傅春智有异,他当场服毒自尽了。臣怀疑傅春智身后有人指使。”
运送尸体的事情延和帝也已经听青牙的人说了,傅春智的死他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是必然的结局。“此事朕知道了,你这些日子也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随吕秋飞一起来上朝。”
裴长殷还沉浸在傅春智自尽的懊恼中,见延和帝如此镇定,也只能感叹做皇帝的心思如海。
回府后,裴长殷一晚没睡,一面想着吕秋飞所说的事情,一面却想到了李余修。他不知道李余修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但傅春智让豫王救他,可转头却自尽了,难道豫王对他有了什么暗示?
裴长殷越想越多,如果这真是李余修指使的,那延和帝会不会治罪于他?如果给他定罪,会定什么罪呢?牢狱?流放?肯定不会是砍头吧?裴长殷蹭地坐了起来,他现在很想抓着李余修的衣领问问这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可在床下转悠了两圈,裴长殷郁闷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李余修的府邸在哪,即使想夜袭,也不知道该去哪。
颓然地倒回床上,裴长殷两眼睁着一直到小灯来喊他起床上朝。
穿戴整齐走出府,裴长殷发现李公公却已经等在门外,“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陛下特命老奴来领陆大人进宫,怕您第一次上朝,不熟悉。另外陛下让老奴给陆大人带一句话。”
裴长殷心中烦乱,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却松口气,对于如何上朝,他确实是不太懂。但延和帝有什么话想说什么?“公公请讲。”
“只听,勿说。”
等进了宫,裴长殷发现朝上早已经议论纷纷,昨日义庄多了个鸿胪寺主簿的事,显然已经被传开了。
朝上,延和帝将罪责全都推给了傅春智,称他利欲熏心,利用权力私索贿赂,被陆清宵当初抓住已经俯首自尽。豫王李余修因督办不利对此事始终未察,杖责二十,免去鸿胪寺卿之职,回府思过。吕秋飞举报有功,擢升为鸿胪寺卿。当然也没忘了裴长殷,说是陆镇抚使查案有功,赏银赏布赏田。
裴长殷眼睁睁地看着李余修在大殿前被杖责二十送回府去,心里头只觉得堵了块大石头一样。
下朝后,裴长殷不顾四周那些一面未见过的官员的恭喜,匆忙回了府。
“小灯,你知不知道豫王府在哪?”裴长殷突然想起来小灯曾说过他对雍都非常熟悉。
小灯觉得自己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当然知道呀,不过公子你想去么?还是别去了吧,人家都说美人儿进了豫王府就出不来啦。”
裴长殷皱着的眉头总算松了一下,“快别贫嘴了,到底在哪?”
跟小灯打听到了豫王府在哪,裴长殷换下官服就想去,但想了想早上刚在朝上查了案子让豫王挨了打,中午就跑去人家府上探望,被有心人看到怎么都像是不安好心。于是他又坐了下来,盼星星盼月亮,好不易天黑了。
换了身夜行服,裴长殷就着夜色的掩护进了豫王府。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府邸还没有安定侯府大,裴长殷本以为像李余修现在这样“风流倜傥”,府邸会比安定侯府还要花哨,可是显然他想错了。豫王府东西两路各有五进的院子,中路则是规规矩矩的前殿,中殿,后楼。
裴长殷沿着中路找过去,在中殿的暖阁中找到了李余修。不过暖阁里头不止李余修一个人,还有陆清卓。
这就有点尴尬了,裴长殷只好窝在暖阁与正堂的拐角处等待。
暖阁内,陆清卓坐在床边柔声说着话,“修哥你这几晚就只能趴着睡了,这么睡是不是对身体不太好?”
“怎么不好?是怕我把脸压歪了么?”李余修一半脸埋在枕头中,说话声音却更加低沉性感。
陆清卓却叹口气,“你还有心开玩笑,当众被打成这样,也不知道清宵哥怎么跟皇上说的,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那个傅春智自己贪婪。”
“官场的事情你不懂。”李余修的眼神可以说是温柔。
“我怎么不懂了,今年我已经十七,科考也中了举,明年肯定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陆清卓不满。
李余修轻轻笑了笑,“入朝为官有什么好,等哪天你也像我这样躺在床上就该后悔了。”
陆清卓却不知道小声嘟囔了什么,惹得李余修大笑起来。
“快别笑了别笑了,一会伤口又该裂开啦。”
“好好好,”李余修收了笑声,“那个陆清宵,是你的大哥?”
裴长殷见对方提起了自己,立起耳朵去听。
“是我去世大伯的儿子,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陆清卓叹口气道,“不过修哥这回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别找他麻烦了吧。”
“我可没说要找他麻烦。”
陆清卓却一副他知道的表情,“你如果不在意,哪会问起他来。不过说真的,他也挺可怜的。我父亲说他府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自家大门都敲不开,每天出门都得自己在里头锁上再跳墙出来……这回让你挨了打,皇上给了赏赐,我想他也能好过点。”
裴长殷在外头听了这个,心中开始骂脏字了,这都造的什么谣,虽然他确实是经常翻自己家的墙,但也不是因为没人给他开门啊。再说了,你陆清卓脸有多大,还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就对陆清卓没什么好感,现在裴长殷感觉手有点痒。
正巧这时,有下人来给李余修送热水,裴长殷急忙在阴影处一缩蹲了下去。
而屋中的李余修却突然打断了陆清卓的话,“清卓你先回去吧,天也不早了,别让安定侯上我府上要人。”
“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陆清卓听话的点点头。
等陆清卓走了,李余修让下人将热水放在床头,又等了片刻才道,“陆大人,墙角听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