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微》余小舟

12、圈套

　　鹿儿顺顺当当地留在了一笑居，多了个伴，四个人刚好还能开桌马吊。马吊这种东西，本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公子哥儿们出去吃就赌博大概会玩一玩，然而锦微从小喜欢跟在三个哥哥身边，他们三个想打马吊凑不到人的时候，便把妹妹一起拉上了。所幸陆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让锦微把这个打发无聊的牌戏玩的日渐纯熟。
　　虽然看着鹿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总会心软，可锦微还是记着秦子固提醒的话。虽然秦子固看起来总是游手好闲，但是大靖国手握重兵的王爷绝不是那么好当的。越是不正经的人说出来的正经话，越是比其他话都来得重要。虽不至于防着，可很多事情，还是不能让鹿儿知道。
　　少帝接连十天没有到过一笑居，小川子却是每天乐颠颠地向锦微汇报皇上翻牌子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让锦微格外气闷，偏偏小川子突然变得特别没眼力见儿，一天都不曾落下过。既然无论如何都得听着，锦微却也从中听出了些不一样，十天里有五天，皇上翻了吴嫔的牌子。心里微微一动，锦微问道：“威远将军回来了？”
　　“在路上了。”小川子讶然，“小姐怎么知道的？”
　　锦微得意地轻笑：“天瞬不喜欢她，这样的宠幸，只能是因为打了胜仗表示的荣耀。这样说来，与西彭国的边境冲突可是平息了？”
　　“小姐说的是。西彭国与我们签了合约，向我大靖称臣岁贡。威远将军功不可没。”小川子把详情汇报清楚。
　　“那还真是大功一件。”锦微笑笑，却想到什么似的皱皱眉，“威远将军已是一品大员，此次回来，还有什么好赏的，难不成要封王？”
　　“那还真说不定。”秦子固的声音远远地从门外传来。锦微叹了口气扬声道：“离那么远都能听清楚？”
　　“跟你说过我是有异术在身的。”秦子固朗朗笑着，“天瞬最近会很忙，大概，你这个尚仪局局正也闲不下来。”
　　这个锦微自己都想得到，朝堂上的封赏是明的，后宫的封赏虽暗却也同样重要。妃嫔进阶，一切仪制还是都要她来。想到尚仪局那些还没有服过气来的嬷嬷们，锦微就觉得脑仁疼。天知道这十几天来她都做了些什么。除了记住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正事着实没做几件。
　　瞪了秦子固一眼：“大家都有的忙，你还这么闲？”
　　“我一向清闲。”秦子固负手仰望着枝繁叶茂的山楂树，“我说锦微，这棵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子？”
　　“怎么也要等到夏末。”锦微也一起望着，“你连山楂树也不认得？”
　　秦子固却是没理会这句调笑：“希望那个时侯，还有心情来尝鲜。”
　　锦微心里一紧。距离夏末，大概还有三个月，听秦子固的话，这三个月中，是会发生什么？
　　不出所料，威远将军班师回朝，宫内宫外都热闹了起来。果然如同锦微所想，对威远将军已是赏无可赏。王侯这种东西也不是随便可以封的，少帝便给了威远将军世袭的封号俸禄，以及更多的良田美妾。
　　然而威远将军膝下无子，只得两个女儿，一个在宫里，一个待字闺中。封这样一个世袭的将军，还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锦微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笑，不知道少帝是不是故意的，当真小气的紧。
　　吴嫔的春风得意乃是意料中的事。锦微没想到的是少帝竟然将她连升两阶，跳过贵嫔这一层直接晋为了昭仪。于是宫中瑜妃一下便有了两个昭仪平分秋色，而吴嫔风头则要更劲一些。
　　锦微清点着仓库的文墨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些消息。看戏一般觉得颇为有趣。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三个女人同站在这宫中最高的台子上，说不定会闹出些什么来。那大概够天瞬头疼的。心中恶意地想，谁让你东一个西一个娶了这么多进门，头疼也是活该。
　　点完文墨去阁楼寻些封典要用的礼器。仓库的钥匙都是些年老的嬷嬷们掌着。管文具的嬷嬷还好，看上去沉默老实，锦微说什么便去做什么了，偏到了管礼器这里，锦微遇到了一个看长相都觉得刻薄的嬷嬷。
　　尚仪局局正的令牌完全不能打动她。一脸轻视地将锦微上下打量一番，丢出一把钥匙：“要查自己去开就是。”
　　锦微愣了愣，把钥匙交给身边的鹿儿，倒不急着走了：“你不怕我偷东西？”
　　“不过是那么些破玩意儿，丢了也没人管。”那嬷嬷一脸不屑。
　　锦微心里一沉，她先前看故事本子曾听闻宫中太监宫女偷盗了宫中的物件出宫的事情。看着嬷嬷的态度，恐怕，礼器仓库里短少的东西，将会出乎她的预期。
　　想到这里锦微板起脸：“这位嬷嬷，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一起把这些礼器点一点。”
　　那嬷嬷一脸不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看不起锦微的年纪。
　　倚老卖老？锦微心里冷笑，吩咐道：“小川子，带到暴室前殿去。先关着等发落。”
　　小川子干脆利落答应一声上前架人。老嬷嬷自然反抗不得，大呼小叫地被小川子带走。锦微皱皱眉，不知道以前的尚仪局局正是怎么当的，这样的人居然管仓库。不消说人品不正，就是脑筋，似乎也是不够的。
　　礼器仓库短少的东西太多，所幸封典还都够用。以往的不好追查，只得重新造册，钥匙找不到人，便暂且让璎珞保管。这一大堆事情下来，锦微忙的天昏地暗，就顺理成章地把那个关到暴室前殿的老嬷嬷给忘了。
　　等到忙完手里的事情想起来，各处的烛火都已经亮了。锦微暗道声不好就急急忙忙往暴室赶，却远远看到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一脸惶急：“姐姐不好了，今儿送去的嬷嬷死了！”
　　锦微如身重惊雷般呆立当地。居然，出人命了。
　　原本宫中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然而感到暴室的锦微赫然看到了一直未曾谋面在宫中掌着协理六宫之权的瑜妃。
　　守着规矩下跪行礼：“尚仪局局正陆锦微参见瑜妃娘娘。”
　　瑜妃精致的脸上满是肃然：“于嬷嬷可是你打发来暴室的？”
　　锦微低头承认：“是。”原来那嬷嬷姓于。
　　“她所犯何事？”
　　“回娘娘，管理仓库不周，财物大量短少。”心里顿了顿，态度恶劣这一条还是不要说了。
　　“就因为这样而被打发至暴室惩戒至死？”瑜妃脸色阴沉。
　　“回娘娘，臣妾并没有将她发配至暴室，而是安置于暴室前殿暂且关押，留待以后发落。”锦微实话实说，但暗暗心惊，这算是第一个正落到自己头顶的圈套了吧。
　　瑜妃盯牢她看了几眼，锦微不卑不亢地回视过去。便听瑜妃叫道：“把张公公带过来。”
　　暴室的主管公公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便听瑜妃问道：“张公公，本宫问你，于嬷嬷被打发来暴室的时候你是怎么听吩咐的？”
　　“回娘娘，于嬷嬷是小全子送来的，说是关进暴室用刑，直到有人来提为止。奴才不敢怠慢，哪想到一直没有人来。”
　　锦微浑身冰凉，这完全是一个杜撰的故事，于嬷嬷明明是小川子送的。忍不住开口：“娘娘，我明明是派小川子送的于嬷嬷。”
　　瑜妃眼锋轻飘飘地扫过来：“可有证据？”
　　“小川子和鹿儿可作人证。”锦微心中微沉，确实没有别人了。
　　瑜妃轻轻哼一声：“你的贴身宫女的言辞，怎可作为证据？”
　　“娘娘也不可听信张公公的一面之词。”锦微依旧沉着。
　　“本宫自然不会如此偏听偏信。”瑜妃抚着小指上长长的护甲，“暴室所有的下人都如此说，你说本宫是信你呢还是信他们？”
　　锦微在心里叹气，这样一来，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来奇怪，只是死一个老嬷嬷，瑜妃怎么会这样劳师动众地亲自审一审？要么是，此局本就是瑜妃所布，要么是，死了的于嬷嬷与瑜妃有什么亲密的交情。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若要真的布局，瑜妃大概不会这么明显地出头。那样一个头脑不够的老嬷嬷可以如此嚣张，想来必然有人撑腰。如果是瑜妃，那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锦微不说话，瑜妃吸了口气站起来：“尚仪局局正这个位子，你年纪轻轻就暂且不要做了，从今日起去浣衣局，也好好劳动一下有点宫女的样子。”
　　锦微无话可说。若要陷害，这个惩罚算是不太重的。然而毕竟是大学士家的千金小姐，不要说她，就是璎珞从小跟在她身边也没有做过那等粗活。心里暗暗苦笑，说不定在宫里呆些时日，自己就可以做很多事了。包括管家，包括洗衣做饭。
　　叩头接受，锦微目送瑜妃离开。怎么看起来，瑜妃的背影中透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得意？
　　忽然打了个寒战，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