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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醉清欢 ...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站在映月殿前的桃花林里,沐九天不禁有些失神,曾经也是一场春雪后,落英纷飞,雪满枝头,那女子红衣如火,在遍野桃花中一舞倾城,比他在无垠鬼域见到的所有火焰都要热烈,仿佛是新蝶破茧,凤凰涅槃的刹那,灼眼到绝望。
      “你想她了?”
      不合时宜的,白无觞一句话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沐九天脸上掠过一线嫌恶之色,没好气地回道:“想有什么用,她终归是不在了。”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漫无边际地活着,却又不算是活。”
      白无觞从鸿蒙时候一直存在至今,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爱恨离分,但与其他看遍人世百态的人不同,他极少提起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故事,好不容易说起这一次,沐九天感兴趣得很,刚要追问下去,却见他广袖一甩,径直朝林中灯火通明的长亭走去:“宴会快开始了,来坐坐吧,我给你留了个位子。”
      “不必了。”
      “怎么,怕我还在纠缠前几天的事,待会儿故意找别扭让你难堪?”说着白无觞停下脚步,转头斜睨了他一眼:“放心,我不至于没气度到这种地步。”
      “鸿蒙君心念天下,自然不会有功夫和我计较。”沐九天浅笑,微眯起眼睛向前望去,只见桃花掩映下的琉璃华亭已然是高朋满座,认友攀亲的,高谈阔论的,热闹非凡,但那皆是别人的热闹,与他不论如何也搭不上关系:“自古以来鬼域从未出席过蓬莱的庆典,我不是那等不守规矩之人。”
      当真是因为这个,前几日沈决明向白无觞提起时,他还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丫头确实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规矩?你十来岁的时候是怎么软磨硬泡着让我带你进无上仙君寿宴,都忘了吗?现在想起来和我谈什么规矩。”白无觞嘴角冷冷一抽,启步继续向前走去:“跟我来吧,正好前几天茅山道观里送来件奇珍,你看看合不合适。”
      白无觞说的奇珍是件鹤羽斗篷,通体以仙鹤黑羽织成,宽大的帽兜低垂下来,将大半张脸都笼罩在了阴影里,平日白无觞与苏别鹤出入凡界禁地,皆是这副行头,不得不说茅山老道拍起马屁来着实有一手。
      “这样当真藏得住?”
      “如果你能像平常一样走路,没人会注意到你。”说罢白无觞捻起兰花指,学着沐九天的样子忸怩着走了两步,嘲讽道:“深闺里的大姑娘都没你现在拘谨。”
      不过他会紧张到这般地步,倒也再白无觞意料之中,毕竟在他还做储君的时候,老鬼君是个性子再清冷不过的人,他终日在焚火殿内随鬼尊修行,活人都不曾见过几个,更别说身处如此热闹的宴席之中。
      好不容易走到座旁,沐九天松了口气,又将帽兜拉低了些,小心翼翼坐到位上去,“鸿蒙君,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身边许久没有传来回应,沐九天微微扬起下巴,顺着帽兜下边缘四下扫了一周——
      哪里还看到见白无觞的踪影,身边坐着的俨然是个青衣美人,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哪家公子?模样如此俊俏,何必遮遮挡挡?”
      “我只是……”
      沐九天一时语塞,早在心里将白无觞那声色犬马骂了上万遍,却又不得不装出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回那女子道:“小生身罹眼疾,见不得强光,今日得鸿蒙君邀请,来不及准备,这才随意披了件斗篷来赴宴。”
      “眼疾?我怎么没听说焚火鬼君还有这毛病?”
      果真瞒不住,沐九天心里一沉,正在绞尽脑汁地琢磨该如何敷衍过去,却见面前这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葱白的五指在脸上拂过,那精致的五官竟渐渐淡去,幻化成另一副迥然不同的容貌。
      “白鹿儿?”
      “怎么样,巫山术士刚教我的,说起奇门邪术,我只学了个皮毛,你没看出来吧?”
      是没看出来,沐九天压制着心中不快,又用力扯了把帽兜,似乎要把整张脸藏到那阴影里去:“沈决明呢?”
      “决明虽然在七弦君药铺里帮过几天忙,但也算不得大夫,没法看你的……看你的眼疾。”
      “臭丫头,我迟早得把你脑袋拧下来,丢给小鬼们玩蹴鞠。”
      灯光从帽沿下照进来,映着焚火鬼君一对灿金色的瞳仁,越看越像身罹眼疾的病人,白鹿儿又笑起来,故意矮下身子去和他对视:“那我可得好好珍惜脑袋还在脖子上的时候,想说什么说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
      “你……”
      “你什么你?你还想不想知道沈决明在什么地方?”
      “说吧,你又怎样?”
      显然被白鹿儿如此要挟也不是一两次了,沐九天懒得和她啰嗦,直截了当道:“除了‘慑魄’,想要什么尽管拿走。”
      所谓“慑魄”,便是他在肖年面前招来鬼气的那枚戒指,提起这个,白鹿儿不禁疑惑起来,当年开天神尊立仙君的时候,曾留下五件神器,宿海君的弩机“琅琊”,映月君的毒簪“软红”,七弦君的古琴“息声”,以及焚火鬼君的戒指“慑魄”,那第五样,该归白无觞所有的,又是什么?
      “你鬼域的浮生楼里记载着天下所有故事,那有没有提起过这个?”
      “你想知道吗?”
      白鹿儿拼命点了点头,一双剔透的眸子死死盯着他,那脸期许的神色任那个寻常人都不忍拒绝,但沐九天不是寻常人,顺手抄起桌上一块糕饼塞进了她嘴里:“但我就是喜欢让秘密沉到大海里去,泡烂了都不说给你听。”
      说罢沐九天起身要走,白鹿儿哪里肯放他,紧跑两步挡到他面前去,刚打算开口追问,却见沈决明扶着白无觞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没多久功夫,他不知道喝了多少,两颊泛着层红晕,站都快站不稳了。
      “古朗月,饮风童子的……饮风童子的古朗月。”
      仰面在椅子上躺下,白无觞长长吐出口酒气,又用力扯了把领口,将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沈决明怕他醉得太沉,赶忙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仙尊,你怎么样,用不用我去煮醒酒汤?”
      “我没事。”卷着舌头说完这三个字,白无觞顺手把茶放到一旁,从袖子里取出个小酒壶来,塞给沈决明道:“古朗月,好酒,去给鬼君尝尝。”
      昔日月下花如锦,取作今朝杯中物,这聚集了子时第一朵花苞,以千年甘露酿制而成的古朗月,一入酒樽便尽散馥郁芬芳,怪不得鸿蒙君会把持不住,喝成了现在这副醉态。
      “方才我劝仙尊少饮两杯,可他半点没听进去……让鬼君见笑了。”
      沐九天没答话,也根本无心细想她说了什么,只是默然地看着她端起酒樽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清秀的五官,一对烟灰色,极浅极浅,仿佛只消一抹便可以褪去的眉,都与他记忆中的那女子别无二致。
      “鬼君?”
      “嗯?”察觉自己失态,沐九天赶忙回过神,接起她手中的酒樽,低声道了句谢,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鬼君,你有什么心事?”
      “没、没什么。”沐九天再次拉低了些帽兜,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两声巨响打断了思绪:“鬼侍?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眼前那两人跑的跌跌撞撞,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惊慌失措中撞倒了一路的桌椅,引得满座宾客无不大惊失色,宿海君见状立刻赶了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那一对手忙脚乱的鬼侍抢先跪倒在他面前,扯着嗓子解释道:“鬼域……鬼域出大麻烦了!”
      “鬼君还在蓬莱,求仙君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
      “门开了,现在到处一片混乱,不得了啊!”
      两人叽叽喳喳乱嚷一通,宿海君一头雾水,打断他们道:“焚火鬼君现在不在鬼域?出什么事了,一个一个说。”
      这话一出口,他们反而没了主意,半刻钟过去,像是一齐想到了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喊道:“焚火谷的鬼渊门打开了!”
      “鬼渊门?”
      这词白鹿儿还是第一次听到,但既然是鬼域的事,沐九天应该不会不知道,“鬼君,他们在说什么?鬼君?”
      白鹿儿转过头去,却见身后除了沈决明外空无一人,那酒樽跌落在地上,将甘冽的美酒洒得到处都是,沐九天也好,白无觞也好,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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