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惊痕

11、为徒（初修）

　　梅花潭似真真面，留我倚阑干。
　　雪晴天气，松腰玉瘦，泉眼冰寒。
　　天山上钟灵敏秀，犹如仙境，云霄宫内十二峰，皆有不同美景。
　　仙鹤飞过，高山流水，密林幽深，隐秘而惑人。

　　但无念山不同，顾青辞的无念山上什么都没有，甚至与关禁闭的思过崖可以媲美。
　　顾青辞将顾瑾带上了无念山后便不管他，同那妖孽男子进了洗尘洞。
　　顾瑾在洗尘洞前等了足足五日，才见顾青辞出来。
　　花湘子笑意吟吟摇着扇子：“不用送了，早说你这徒弟等急了。”
　　顾青辞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要去哪？”
　　花湘子懒懒的抬眸：“天下如此之大，不游历非君子，况且你化神这么久了，高高在上不是很寂寞么，我也要寻觅进阶的法子，以期同你煮茶论道，我已向七可师兄道明我意，顺道来你着云霄宫看望看望你。”
　　顾青辞怔了怔，取出一道符递给他。“那你拿着吧。”
　　花湘子接过道符，神色诧异。“化神修士的道符，你还真是阔绰。”
　　顾青辞眸光闪了闪。“你最好别死。”
　　花湘子闻言，仰天大笑。
　　“我是谁，世有无常花湘子，你觉得我会死，可笑，即是你的心意，我便收下了，有缘再逢。”
　　顾青辞不再多话，他静静的站在洞府前，看着花湘子离去。
　　花湘子摇了摇头，又偏头看向苦等了五日的顾瑾，正欲伸出手摸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收了回去。
　　“小徒弟，有缘再逢。”

　　顾瑾抿着唇看着他，并不喜欢这个轻佻的男人。
　　花湘子身形微动，已然消失在无念山上，顾青辞伫立在洞门前盯着顾瑾。
　　顾瑾不知他心中所想。“弟子……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顾青辞挑了挑眉，衣袖轻挥，一道玉符甩进了顾瑾怀中。
　　顾瑾摸着怀中冰凉一物，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看着顾青辞冷淡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哼——”又听一道冰冷的音节，顾青辞转身进了洞府，洗尘洞再次关上，只把顾瑾留在了外面。
　　顾瑾眨了眨眼，摩挲着手中玉符，心底却不上不下。
　　他依旧待在洗尘洞前未动，很快又听见顾青辞的声音。
　　“去跟掌门说，魔道有一位魔尊现世。”
　　顾瑾连忙点头，又觉得顾青辞看不见，高声喊道：“弟子知道了。”
　　他转过身准备下山，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嘶——腿麻了。

　　不过一门之隔，顾瑾所有小动作都尽在顾青辞的神识之下，他摩挲腰间的玉笛，眉头紧皱。
　　静默了一会，顾青辞打开洞府，衣袂翻飞间，远处飞来几只白鹤，顺着下山的路飞了过去。

　　和掌门都亲自操持拜师大典的叶盏不同，顾瑾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成为顾青辞的徒弟，甚至有些挑衅过顾瑾的人，还以为顾瑾仍旧在思过崖思过。
　　掌门从知道他名字那一天，就对他不太喜欢，但大概迫于顾青辞都已经收徒了，也没有为难他。
　　后来待在无念山上的许多年，顾瑾始终想不通，让顾青辞突然转念的到底是谁。
　　是那个名叫花湘子的修士吗？
　　那些年少时的恶意，如同镜花水月渐渐远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终年冷清的无念山上，多了个一个少年。

　　“不愧是老祖的徒弟，这么快就已经练气后期了。”
　　叶盏一身白色道袍，长发被白色的发带绑住一丝不落，眼角微扬，似轻蔑又似毫不在意，他肤色胜雪，浅紫色的唇色显得他身体有些羸弱，但挺直的身板却显现着他的骄傲。
　　他松开肩上的长刀，朝辉刀重重的插入地面，惊起一片飞禽走兽。
　　“马马虎虎。”顾瑾莞尔一笑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边角的灰尘。
　　叶盏挑了挑眉，“老祖怎么教你的？”
　　顾瑾听见这话，怔了怔。

　　道袍随着微风拂动，飘逸绝伦，衣袂翻飞间，露出一截雪色的手腕，虽然只握一柄木剑，但是丝毫不影响其手中的招式凌厉。
　　林中鸟儿被惊散，落下一地枯枝，他骤然抬头，眸中冷漠无情，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入眼。
　　“咔嚓——”一声，顾瑾手中的木剑被斩断，对面的剑已直指他的喉咙。
　　顾瑾放下手中的断剑。“我输了。”
　　顾青辞并未放下手中抵在顾瑾喉间的木剑，反而慢慢的向前压下去，那轻轻的触感仿佛不是长剑指向，而是一双温柔的手。
　　顾瑾喉咙动了动，木剑虽钝，很快便留下一道血痕。
　　“你觉得，尽全力，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顾青辞手中的剑向下划，划过脖颈，直指顾瑾心脏。
　　顾瑾只觉得顾青辞所点之处，如烙铁般滚烫，连心脏也灼热起来。
　　他恭谨道：“不到一招。”
　　“本尊修的何道？”顾青辞手中微微施力，只听剑刃破空之声，顾瑾的上衣尽碎，破破烂烂的挂在他的身上，若是将碎片扯去，那便是□□着胸膛了。
　　顾瑾道：“剑道。”
　　“何为剑道？”
　　“剑之道，以剑为心，不拘万物，唯我为剑，唯我独在，剑斩三千妖魔，无剑亦无我。”
　　顾青辞眯起双眼，轻描淡写的抬手将木剑毁为粉末。“既然如此愚钝，日后每日练剑多加两百遍——”
　　倏地顾青辞盯着顾瑾看了一会，脸色骤冷。“心有杂念，再抄一百遍道德经。”

　　顾瑾收起绮念，答道：“抄道德经。”
　　叶盏忍不住笑了起来，“化神大能的教习方式，果然特别。听说老祖曾经将道德经倒背如流，有一天突有感悟，自创了无情道。”
　　顾瑾重复了一遍。“无情道？”
　　叶盏点了点头。
　　顾瑾：……
　　叶盏浑然不觉。“老祖的凌云剑使的最妙了，你习的是凌云剑法吗？”
　　顾瑾想着，那凌云剑大概都落了灰，鲜少见过顾青辞出剑，更多的是随便掐一掐术法，顾青辞本命法器更像是他腰间那根祭霜笛。
　　“不是，师尊将这套剑法称之为——天命剑法。”
　　叶盏眼睛一亮。“天命！好名字！”
　　顾瑾抿了抿唇，不可置否。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顾青辞本人似乎并不喜欢这套剑法，却又迫于什么原因，只教他这套剑法。
　　叶盏说：“我准备闭关冲击筑基了，不知道再出关是什么时候，等你筑基了，我们再一战。”
　　顾瑾点了点头。“好。”
　　等叶盏离开无念山，顾瑾想起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顾青辞了。
　　顾青辞就是这样，动辄闭关一年半载，他想了想，准备去后山找几味草药。

　　夕阳西下，后山寂静无声，顾瑾见天色渐晚，便将灵草收好。
　　他欲离开之际，突然在感觉一道阴冷嗜血的视线，那气息有些魔魅，顾瑾猛地心中一跳。
　　难道是魔修？
　　他骤然转过身，曲径幽深，雾气缭绕着密林，深处潜伏着什么怎么也看不清。
　　那种阴冷的感觉在他转身时便消失了，他每次来后山采药，都点到为止，并没有进去最深处。
　　听守山弟子说，后山深处关着大魔，每逢年关将至，便会有一种嘶哑咆哮声，几十年前，还曾有弟子死在大魔手下，后来老祖在后山里下了禁制，便再也没有见过大魔了。

　　顾瑾皱了皱眉，见到渐渐落下的夜幕，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走。
　　他抬脚的一步，他身后爆发一阵强烈白光，他听见一道有点熟悉的，但又像是错觉的闷哼声。
　　顾瑾猛地转身，就看见密林深处，十二道玉剑至空而下，不断吸引着四周的灵气，那剑身之中流转着绯色光华，细细看去，竟然有些妖异。
　　不知为何，那一刻顾瑾的目光竟然穿透枯枝残叶，直直看见了密林中那人的身影。
　　那人执长剑，覆黑布，白衣道袍，顾瑾再熟悉不过。

　　星子散落，剑气横空。
　　十二道剑气直直的朝着那人袭去。
　　顾瑾咬了咬牙，不再迟疑，朝着那人之处奔去。

　　“别靠近我。”等到顾瑾走近时，那人背对着顾瑾，声音冷冷的。
　　“师尊，这是何物？”顾瑾皱起眉头问道。
　　那人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顾瑾抿了抿唇，只见那十二道剑气愈来愈逼近顾青辞，而顾青辞额间也沁出冷汗。
　　“弟子虽然修为浅薄，但只要能够帮到师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顾青辞骤然转过身，黑布下的薄唇扬起一抹冷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
　　顾青辞饶有兴味。“为谁赴汤蹈火，为我？”
　　顾瑾没说话。
　　顾青辞猛地收势，撤走一切屏障。
　　眼见那十二道剑气要横穿顾青辞身体，顾瑾骇然，身体比意识先行，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顾瑾这两年长的飞快，顾青辞整个人都被顾瑾护在怀中。
　　顾青辞不仅脸上毫无生气，连身体也又冷又硬，纤细又瘦弱的身躯在少年怀中，莫名生出几分羸弱。
　　顾瑾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气血冲上脑海，完全懵了。
　　但没等他慌张，周遭那十二道剑气迸发出更恐怖的威势。

　　“上古剑阵，巫山十二剑。
　　起云，翠屏，飞凤，上升，聚鹤，松峦，朝云，集仙，神女，圣泉，净坛，登龙。”
　　顾青辞挑了挑眉，不知是觉得剑阵很有趣，还是觉得剑阵主人很有趣。
　　他唇动了动，“你摘了中间玉符，剑阵就破了。”

　　顾瑾一抬头，剑阵中间果然有一道晶莹剔透的玉符，那玉符中刻着繁复的道纹，波光流转之际，莹莹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