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惊痕

10、我思（初修）

　　落雪无声，一片寥寥。
　　思过崖在云霄宫十二峰中最偏僻的一座，凡人上崖的路只有一条细索。
　　顾瑾负剑站在崖边，崖下云雾缭绕，无间深渊。

　　戚孟双艰难的从铁索攀上来，她看着少年寂静冷清的背影，眉间一愁。
　　“小少爷。”她低声喊道。
　　顾瑾背对着她。
　　她踩着黏腻的青石阶又上了一步。
　　“顾小师弟。”

　　见顾瑾不理她，她便又上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团东西，等她将那东西展开，是一件雪白的金丝勾梅斗篷，她飞快的披到顾瑾身上，然后又退到了台阶下面。

　　“小少爷，你恨我吗？”
　　少女站在索道边，雪染白青丝，她一动不动，像个雪人般。
　　良久，顾瑾道：“为什么恨呢？”
　　那叹息微不可见，几乎要被落雪的声音盖过。
　　戚孟双猛地红了眸子，微微啜泣。
　　“我就知道，你一定恨我的，我不想打扰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那时候入门的弟子没有你，我一直好担心……”

　　顾瑾动了动，他转过身远远的看着戚孟双，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很空茫。
　　“你为什么会去入门弟子中找我呢？”
　　戚孟双的啜泣一止，她眸子瞪圆，面容有一种惊悚的僵硬。
　　“四岁的小孩自己进山？”顾瑾笑了一声。

　　簌簌落雪里，戚孟双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少年脸上木木的，也确实没什么。
　　就在戚孟双惊疑之中，顾瑾从折身拔出木剑，在雪中舞动起来，剑式凌厉，目中无尘。
　　“过去的事，就过去罢。”
　　“你若是心怀愧疚，你愧疚的那个小孩也死在了雪中。
　　今后只有顾瑾，顾瑾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外门弟子罢了，若是师姐非要计较，日后顾瑾有幸登大途，自会把往事一一讨来。”
　　戚孟双浑身一震，在寒风呼啸中打了个冷颤。
　　“顾小师弟，你原谅我了吗？”
　　白雪纷飞，顾瑾一剑斩开悬崖之上的“思”的字，冷冷的道：“不原谅。”

　　戚孟双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往后仰倒，若不是被崖边的枯枝勾住，险些落入无间深渊。
　　她苦笑一声，扶着那枯枝踉踉跄跄的转身，狼狈的祭出本命剑，消失在云雾之中。

　　崖边风声如涛，落雪折枝。
　　顾瑾盯着自己的剑痕，薄唇微抿：“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声音轻轻的，冷冷的，像是顾瑾的自言自语般。
　　顾瑾一震，转身就看见崖边站了另外一个人，那人肩上的落雪已成冰，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但他又偏偏那样冷，冷的和雪融为一体。

　　顾瑾刹那间绷紧了身体，他微微抬头，才能与那人平视。
　　思过崖上太冷了，冷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的声音。“老祖。”
　　“既然不喜欢那个小姑娘，还费这么多功夫？”顾青辞漫不经心道。
　　顾瑾抿了抿唇，没想到顾青辞会说这个，他不渝的说：“这是弟子的私事。”
　　“……私事。”顾青辞饶有趣味的把这两字中的不满品味了一番，瞥见顾瑾像是防御般站立的笔直，眸光别向旁边，像个叛逆的少年。

　　顾瑾不知道顾青辞来思过崖是来做什么的，他就真的随便问一句，被顾瑾驳了面子也没再说话。
　　那样冷的人，又怎么会闯入他的梦中呢。
　　顾瑾猛地倒吸一口气，觉得空气都艰涩了些。

　　顾青辞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顾瑾从他神情中窥见那日他要拜师时的平静，那种他原以为不同的温柔，就像是把羞辱再重复一遍般，顾瑾的脸猛地涨红了，他骨关节泛白，却难以压下心中的恶气。
　　“既然不喜欢我，老祖还费这么多功夫？”

　　顾青辞动了动，抬脚走到顾瑾面前。“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的？”
　　“你，你……”顾瑾咬着牙，“你不就是想羞辱我吗！”
　　顾青辞挑了挑眉。
　　“你自己要拜师，为什么会觉得是羞辱呢？”

　　简单的几句下来，顾青辞本人其实同顾瑾想象中有天差地别，他并不是那个救顾瑾于水火之中那个白衣少年，也不温柔善良，他就那样高高在上的看着顾瑾，甚至有一种傲然轻慢。

　　顾瑾被顾青辞逼的无言以对，最后拿起木剑狠狠的练起剑招。
　　顾青辞依旧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也不离开。
　　甚至顾瑾都觉得顾青辞要在这里同他一起“思过”的时候，顾青辞衣袖微动，身形消失在空中。

　　但那只是顾瑾的错觉，顾青辞又倏地出现，眼前覆着一层黑布，就像两人初见般。
　　顾青辞站在他对面负剑而立，然后朝着顾瑾颔了颔首。

　　这是要比试……
　　顾瑾诧异不过一瞬，顾青辞便提着剑攻击过来。
　　‘顾青辞’的剑快的根本无法招架，顾瑾甚至什么都没有看清，便已经觉得脖颈冰冷。

　　顾青辞说：“再来。”
　　顾瑾凝了凝心神，再次提着剑迎上去，半点不敢大意。

　　“再来。”
　　“再来。”
　　如此反复重复三次，顾瑾长呼一口气，盯着顾青辞退了一步。
　　“老祖在戏弄我吗？”

　　“你怕了？”
　　顾瑾摇头。“只是觉得这样没有意思。”
　　顾瑾答完，突然发觉‘顾青辞’还拿着剑看着他，根本没有说话。

　　他一回头，顾青辞站他身后，不冷不淡。“剑者，退则败。”
　　“那是什么？”顾瑾茫然的问。
　　远处那个‘顾青辞’负剑仿佛一个傀儡般，没有任何动静。
　　“练气初期的分身。”顾青辞说。

　　顾瑾猛地一震，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分身而已。
　　顾青辞看他没有反应，转身欲走，顾瑾拦住他，咬牙道：“再来。”
　　顾青辞抬眸，诧异。

　　寒风凛冽，‘顾青辞’身形消失，再出现时寒光乍现，顾瑾面容沉沉，猛地翻转手腕挡住‘顾青辞’的那一剑，接着他赫然抬肩，破开‘顾青辞’的剑招，直袭命门。
　　顾瑾天赋出众，不消一炷香便摸到了窍门，与‘顾青辞’不分上下。

　　而在远处的顾青辞眯了眯眼，两人的比试被虚空切成极慢的画面，而最令人称奇的，是二人的剑式如出一辙。
　　是哪个混蛋教的这小子天命剑？
　　未得细想，思过崖上响起一道极其妖孽的声音。
　　“我原以为凌云子这么多年孤家寡人便罢了，没想到竟然还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徒弟。”
　　一人从虚空之中穿了出来，摇着一柄红玉制的桃花扇，画上的人眉目艳丽甚似娇花。

　　‘顾青辞’猛地消失，顾瑾收了剑，望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极其妖孽的男子，单看侧脸，棱角刚硬，但偏偏有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斜睨，似笑非笑，不是多情更胜多情。

　　顾青辞脸色也出现了一丝愕然，但很快便消失。
　　“我只道七可师兄爱舞扇弄墨，你也把这习气学来了。”
　　妖孽男子笑的别有深意，他把扇置于顾青辞面前让他更清楚的看着扇面。
　　“我有他这么俗气么？这美人好不好看，我寻了百名江陵花魁，挑着其中最美的一位作画。”

　　顾青辞退了一步，不可置否。
　　“看来这美人是不入咱们修真界第一人的眼了，无碍，我听闻魔主收的侍妾是个大美人，待我见了，寻来与凌云子赏玩。”
　　顾青辞依旧无动于衷。
　　“你我也有百年未见，怎么还是这副棺材脸。”花湘子见他冷淡的模样，笑意愈深，猛地执扇要轻薄顾青辞，顾青辞身形一闪，再出现时站在顾瑾旁边。

　　花湘子轻笑起来。“忘了，可是凌云子呢，我等望尘莫及。”
　　他抬眼又看向顾青辞旁边的少年，眼底有几分兴味。
　　“这便是凌云子新收的徒弟，咦……你这般亲授，怎么还未收徒？”
　　顾青辞冷着脸，也不说话。
　　花湘子摸了摸下巴，打量着顾瑾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秒，他伸出手欲拍顾瑾的肩。
　　“小子，本座乃太虚宗长老，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他的手还未碰到顾瑾，顾瑾只觉浑身一轻，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再低头一看，他立于半空之中一柄仙剑上，整个人都陷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他小手不自觉环住顾青辞纤瘦的腰身，顾青辞的衣料软软的，他还未伸出头往外探，便听见顾青辞声音冷冷的：“你既然知道他是我的人，就不要碰他。”
　　顾瑾整个人一懵，明明顾青辞的胸膛冷冷的，但他却如烈火烧般，燥热起来。

　　“真是你徒弟呀……”花湘子低低笑出声，顾瑾刚从这个妖孽男子口中听出几分揶揄，便听他话锋一转。“你说是就是吧，在思过崖上教徒弟，也是独一份的，呵呵。”
　　顾青辞声音愈冷：“你还有何事？”

　　花湘子摇着扇子。“我这还是初来乍到，怎么凌云子就要逐客了，你不请我在洞府内喝杯茶？”
　　顾青辞淡淡的看向他，转身带着顾瑾离开了。

　　这两天忙，更新时间不定，抱歉(づ￣ 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