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惊痕

12、正魔（初修）

　　夜晚之中偶尔掠过几声鸟雀声，风吹过树林簌簌轻响。
　　不知从哪里漏下一缕月光，打在顾青辞脸上，荧荧如雪似那道玉符，他眼前覆着黑布，唇边噙着冷意。

　　冷风极寒，吹的顾瑾清醒了几分。
　　他突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揣测，怀中这人，真的是师尊吗？
　　但他面前这人仿佛看出他所想一般，身形骤然消失。
　　枝繁茂叶刹那间化成一缕青烟，白雾散去，面前却是一池流水叮咚的温泉。
　　这处温泉尽头是两座山脉相连之处，温热的灵泉从上飞流直下，时不时溅起一片水珠。
　　只有那道玉符悬在灵泉之上，

　　温泉之中，一人若隐若现。
　　青丝垂落在石阶之上，遮挡住纤窄的腰身，他黑色的衣袍被池水浸湿，祭霜笛在唇边低吟婉转。
　　他背对着顾瑾，偶尔主人抬起手臂时可以窥见脖颈雪白如玉的肌肤，整个人透露着清冷又禁欲的气质。
　　“离开此处。”他淡淡的说。

　　顾瑾从未见过顾青辞着黑衣，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似要化身为魔般。
　　顾瑾动了动唇，“那玉符。”
　　“我骗你的。”
　　沾染水气的发丝贴在顾青辞脸上，孤寂冷漠，他抬了抬手，那玉符骤然消失，同那玉符消失的还有莹莹的月光，密林之中，猛地陷入一片黑暗。
　　顾瑾也说不出到底是万千疑虑，还是因为顾青辞这个人，他站定在温泉边，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顾青辞皱了皱眉，很是不悦，他转过身，猛地抬手朝着顾瑾击去。
　　那一掌没有任何留情，顾瑾直被击退至密林外，再也看不见顾青辞的身形。

　　顾青辞倒在枯枝烂泥之中，方才所见之景如同他的一场幻境，但天依旧那样的黑，看不见半点光亮。
　　“巫山十二剑。”
　　不知为何，那种咽下一切疼痛的闷哼还萦绕在顾瑾的脑海边，甚至清晰可见。
　　“此乃诛魔剑阵，阵起三千剑，锁喉穿心，魔不灭剑不散。
　　我以剑心为阵引，你绝无可能生还。”

　　顾瑾心脏猛地揪痛，他转身冲进密林之中，风声在他耳边呼啸，穿梭远古的时间。
　　夜幕黯淡，顾瑾再次撞进那剑阵之中之时，十二剑从四面八方飞出，驱逐这个外来者。
　　顾青辞站立于剑阵之中，血气四溢，在无灵气的遮掩之下，那张脸苍白的罕见。

　　是何人，才能将化神修士困于其中？
　　顾瑾一时来不及深想，他御起周身能调动的所有灵气，摆脱那些灵剑。
　　十二剑受主人之训只攻击顾青辞，而且顾瑾不过是个练气初期的修士，无山十二剑无法束缚他，他进入剑阵竟然轻而易举。

　　顾青辞的神识对顾瑾的行动一清二楚，他强行穿过剑阵，整个人被数不清的灵剑横穿，他生咽一口血气，拦在了顾瑾面前。
　　他面容沉静的没有丝毫情绪，只是那张脸苍白的令人惊心动魄。
　　顾瑾急切：“弟子会助师尊破阵，究竟是何人设此魔阵……”

　　“巫山十二剑，诛的是魔。”
　　一道剑气穿过，破开顾青辞眼前的黑布，黑布之下，顾青辞血红的眸子冷冷的。
　　顾青辞将祭霜笛放置于唇边，笛声悠扬，若不是那些灵剑不断穿透他的身躯，几乎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顾瑾见到如此骇然之景，神色茫然。
　　顾青辞微动，拂了拂衣袖。

　　顾瑾的手指一寸一寸划过羊脂美玉般的肌肤，划过白皙无暇的脖颈之时，覆身吻住身下的白衣修士。那人因为亲吻晕红了双眼，因为亲吻身上爬满潮红，因为亲吻任他为所欲为，明明想拒绝却只能被人禁锢在怀中，衣衫重叠之间，让人忍不住狠狠欺负他。
　　“小剑修，你常说，修者证道，魔者逆道。何为道，你之为正道，我之为魔道？我偏就喜欢逆道而为，小剑修，你觉得如何？”
　　“滚开——”

　　顾瑾猛地惊醒，他躺在自己洞府之中，梦中之景在意识回笼之时便烟消云散，只记得旖旎动人，春宵帐暖。

　　顾瑾看着自己濡湿的道袍，脸色一变。
　　他飞快的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却怎么也不记得昨日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记得他去后山寻灵草，但后来的记忆便与梦境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思来想去，最终想到的是顾青辞。
　　也许就像顾青辞说那样，心有杂念。
　　他想了想，坐于石桌之前提笔誊写道德经。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笔尖不经意扫过，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将原本苍劲有力，亦浓亦纤的文字覆盖成一团。
　　这般糟蹋了数张宣纸后，顾瑾最终还是放下了笔。
　　仍旧静不下来。

　　如此纠结反复，他起身离开洞府，不自觉的走到了洗尘洞前面。
　　洗尘洞依旧紧闭着，顾瑾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扰顾青辞。
　　他静站许久，洞中没有任何动静。
　　但只是站在这洞前，顾瑾莫名的沉静下来。
　　正当他准备离去之时，洞中传来淡淡的声音：“何事？”
　　顾瑾顿了顿，应道：“弟子无事。”
　　洞中也诡异的安静下来，半天过后，突然响起几声抑制不住的低咳。
　　顾瑾一惊，连忙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那咳嗽声几乎立刻就止住了，洗尘洞猛地被打开，白衣的顾青辞端坐在石床之上，冷冷的看着他。
　　那目光冷的穿透人心，顾瑾背后都冒出些冷汗。
　　顾青辞的视线却愈来愈危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顾瑾觉得顾青辞其实是透过着他看另外一个人。
　　他艰难的喊道：“师尊？”
　　顾青辞衣袖一抬，一股气劲直将顾瑾推出了洞府，伴随着一道冷冷的声音。
　　“本尊要闭关，尔等自行修炼。”

　　顾青辞闭关的相当突兀，化神修士常年呆在洞府之中，但并非封闭五感，
　　而顾青辞亲口而言的闭关，甚至可以称之为长眠。
　　掌门将此事看的很严重，直接封锁山门，不允任何弟子进出云霄宫。

　　“顾师兄，宗门大比就要开始了。”一个外门弟子前来通传道。
　　三年转瞬而逝，顾瑾都已经是筑基后期，顾青辞仍旧没有出关的迹象。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那外门弟子原本以为顾瑾是传闻之中凶悍无理，仗势欺人那般，乍见顾瑾稳重内敛，温柔有礼，错愕好半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转身离去。

　　云霄宫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涵盖内外门包括顾瑾在内的所有练气期和筑基期弟子，四大长老皆会出席，是表现自身实力的绝佳机会，也是外门弟子撇开资质获得宗门赏识唯一的一次机会。
　　在宗门大比之时胜过五名内门弟子，会被金丹期的长老收徒，日后的待遇远远要比在外门为了资源抢破头的要好，云霄宫历史上还有被掌门选去的外门弟子，故而每次的宗门大比都竞争激烈。
　　除此之外大比过后的奖励也是非常丰厚的，像前十名，都会奖励一灵器，并且允许进入云霄宫的藏书阁，第一名还奖励一枚蕴灵丹，对于筑基弟子而言，蕴灵丹可以稳固境界，而对于练气的弟子而言，运气好者，跨越一个小境界都没有问题。
　　于顾瑾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大比一共要持续半个月左右，在七星广场举行。
　　今日便是大比的第一日，所有弟子都要前去观礼。
　　七星广场平日里是云霄宫外门弟子集中练武之地，广场中间有一块人形石雕，是云霄宫的创始人，云霄老祖。
　　那是一个胖道人，头发只至耳际，杂乱无章，双眼眯成一条缝，浑浊的眼睛被雕刻的栩栩如生，肥大的道袍上腰间有着“雲霄”二字，弯着身子，手中用剑挑着一个大酒壶，懒懒散散。
　　广场东南西北皆已经摆好了比武的擂台，围绕雕像一圈摆上了满满的桌椅，其中几把高大的石椅是特地为几位元婴长老准备的，一些弟子正在端上美酒灵果以及精致的点心。
　　外围已经到了大部分外门弟子了，反而是内门弟子倒是稀稀落落未全到。
　　内外门弟子的道袍还是很好区分的，虽然同是白色道袍，外门弟子的道袍要粗劣些，而内门弟子的道袍则是法器了，腰带上也会绣有一个雲字。

　　顾瑾还未落下，便听见诸多闲言碎语。
　　“听说这次，那个被老祖带上无念山的顾瑾也会出现。”
　　“只听说这位顾瑾师兄生性暴躁，但是运气极好，就成了老祖的徒弟。”
　　“这个顾瑾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这个顾瑾心机可深沉了，先是勾搭器宗长老的亲传弟子孟师姐，再然后又和掌门亲传弟子叶盏套近乎，叶盏是谁啊，叶盏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对着顾瑾一番提携，原本被掌门看穿了他的阴险面目，但是老祖不知道这些琐事，觉得他天资还行，就收了徒弟。”

　　顾瑾才听了两句，便被人拍了拍肩，一回头，叶盏笑着打招呼，他穿着一身墨色锦衣，在诸多白衣道袍的弟子里格外显眼，背后一把长刀，衬着他的气质愈发凌厉。
　　“早啊，心机深沉顾师弟。”
　　顾瑾莞尔一笑：“早，天真无邪叶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