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将》之臻

8、第二章 雄鹰可知归路3

　　阿姜才走出房门，路过将军府的曲径回廊，就看到两个婢女在那边磕叨。
　　程婷愁眉苦脸道：“家里人来信多次，山贼肆虐，为害乡里，官府那边剿匪了多次，都扑了空，也无济于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想回家看看，要不然这心，总是安不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山贼？”张洁惊讶道。
　　程婷哀声叹气：“他们也不是一般的山贼，背景复杂，二当家据说是叶万安改名换姓的，叶万安你知道吧？当年岳王作乱，便是叶万安在背后当谋臣，搅得风云变幻的。后来岳王兵败，他就不知所踪了，也是最近才有他的消息，总之此人的能力不俗。”
　　阿姜无意听墙角，只是听到难缠的故人的时候，还是不免停下了脚步。那个手下败将，现在竟然窝囊到落草为寇了？
　　程婷继续道：“哎，要是将军恢复了就好了，可是将军的情况，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最清楚了。”
　　“不必唉声叹气，区区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匪首就包在我身上了。”阿姜突然出声。
　　两个婢女大吃一惊，急忙请安，道：“将军。”
　　阿姜摆了摆手，道：“叶万安素来狡猾，我从前正好有对付他的经验。程婷，你把详细情况和我说清楚一下。”
　　“是。”程婷应道。

　　等了解详细情况后，阿姜打定了一个主意，便趁着宫门尚未下匙，急急地朝着皇宫奔去。
　　彼时已经日薄西山，元溯仍在御书房内翻阅奏折，耳边才听到内监汇报将军来了，就看到阿姜跟在内监后面，风急火燎地进来。一来便是跪拜在地，道：“梧县有匪，危害一方，当地官府无法镇压，臣请缨剿匪。”
　　“阿姜，你如此着急来寻朕，就是为了这事？”元溯眉眼冷淡。
　　“是。望陛下成全。”
　　“梧县路遥。”元溯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陛下……不肯臣去？”阿姜道。
　　元溯叹气，道：“阿姜，你才中了暑气，身体还没大好。”
　　“臣不忍心看道百姓经受离乱，而臣在将军府中安享太平。臣知道陛下在担忧什么，只是臣征战天下，并非靠蛮力，还靠这里。”阿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自己还靠智慧。
　　看到元溯仍然不置与否，阿姜道：“陛下，再说，若是连区区盗匪臣也无可奈何，以后也没脸再当这个将军了！更何况——臣在京城中，已成一个困局，陛下不如给我一支兵，一个手谕，让臣去剿匪，顺便练练手，回来的时候必定让皇上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阿姜。”
　　“困局？”元溯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
　　“对，困局。”阿姜说。困在她突变的容貌中，困在她对皇帝感情的茫然中，困在一代骁勇善战的将军，变成了气势不能慑敌军、武力不足以自保的局面之中，也许，这一趟出去，她就能从这个困局中，走出来。
　　元溯看着自信飞扬，同着之前的暴躁模样判若两人的阿姜，沉默了许久，最后开口道：“一支千人小兵，一个允许临近郡县派兵增援你的调令，够吗？”
　　“啊？”阿姜呆住，后知后觉欣喜若狂：“陛下这是同意了？”
　　相对于阿姜的激动，元溯显得冷淡，他挑眉，道：“不然呢？”
　　“是！臣定当不辱使命。”阿姜抱拳。
　　“你的使命，便是保护好自己。”元溯提醒道。
　　“嗯……嗯！”阿姜道。
　　眼看着宫门就要下匙，阿姜准备告退，刚准备抬脚，就听到元溯叫住了她。
　　“阿姜。”元溯的声音柔了下来。
　　“嗯？”
　　“等你回来。”他说。
　　四目相接的瞬间，阿姜感受到了他目光中压抑着的柔情。她略低了低头，道：“好。”
　　等到阿姜离殿，元溯仍在坐在御案后，只是手中的奏折，却再也没心思翻了，他低语道：“薛成，你说，是让雄鹰搏击天空好？还是担心它在外头会撞得头破血流，把它困在牢笼里好呢？”
　　“陛下……”薛成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此刻听到元溯问他，他弯着腰，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罢了，你又怎么会懂。”元溯本也不指望他回答，失笑着打断，“朕发现呀，见识过雄鹰的颓靡，就开始怀念起了雄鹰展翅的英姿，不忍心再拘它在笼了。”

　　阿姜回了将军府之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前往梧县需要准备的行囊。她如今没有武艺，趁手的武器也没必要带了，想到这个，她还是有几分伤感。
　　正翻箱倒柜着，阿姜抬头，便发现谢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背后，手里拿着一个小箱子，悠然自得的样子。
　　阿姜问道：“我要领兵去剿匪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谢忱点了点头，道：“我便是为此而来。”
　　阿姜本来也想找谢忱提醒一下，在府中要小心为上，和她见面要更隐秘点，但是现在，既然她要离开京城，谢忱想必也不会在将军府中多呆，肯定是她前脚走，后脚就跟着她一起去了，于是便作罢。
　　阿姜清点着：“地图，伤寒药，银两，衣物……谢忱，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带什么？”
　　“还有这里。”谢忱靠近阿姜，低头，眉眼温柔，他用指弹了弹阿姜脸上的面具，道。
　　这里？哪里？面具肯定是不会忘记带的了。阿姜讶异道：“你是要给我易容？不会又想戏弄我吧？”
　　谢忱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不过却很少将易容之术用在旁人的身上。不过……想到前不久，谢忱还借着要教她易容矫音之术的由头，让她学狗叫，这一耻，简直是铭记于心了。
　　谢忱一副凛然不可侵的模样，觑着她，道：“我干正事的时候，何曾含糊？”
　　谢忱干正事的事情，确实不曾含糊，要不然的话，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并且深受她的器重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将信将疑，毕竟这段时间，自己出入皇宫的时候，都戴着形状可怖的金色面具，民间都在传言，将军面戴面具，乃是毁了容貌。如今她戴着面具启程，目标也太大了一些。

　　谢忱让阿姜坐下来，他把那个小箱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来。
　　阿姜好奇地看了一眼谢忱的工具，这上面的东西应有尽有，无数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还有刀子、一个面皮。阿姜好奇：“人皮面具？”
　　“我还没那么丧尽天良。”谢忱说着，就顺手抄起了那个面皮，往着阿姜的脸上盖去，阿姜被罩了个正着，闭嘴了。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被谢忱易容的待遇，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那些瓶瓶罐罐之间穿梭，又调制了一些浓稠的液体，往着她脸上招呼，阿姜听之任之。
　　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阿姜的目光无处可放，就落在了谢忱的脸上。因为角度关系，他微微俯着身体，他的脸，同着她，只有咫尺之距，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认真，看起来一丝不苟。聚精会神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身上隐隐约约还有几分生人勿进的冷漠。
　　谢忱虽然顶着一张阴柔平庸的脸，不过那双眼，却像是有着子夜星辰，尤其是四目相对的时候，像是自带着旋涡，会把人的目光朝里头吸，让人挪不开眼……
　　“阿姜。”谢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笑意和无奈，道：“不要这么认真看我，我会分心的。”
　　分……分心？分什么心。阿姜移开目光，暗嘲了一下，谢忱的功夫大不如前啊，不过是让人瞧了两眼，就会分心。
　　阿姜收回目光，讪笑道：“哦，好。”她虽这样想着，可是她却有几分偷看人被逮个正着的狼狈感。
　　于是阿姜就专心地开始盯着地砖，盯着木柱镂刻的花纹，感受到谢忱的指尖轻触在她的脸上，毛刷子刮在脸上微微的酥麻感。
　　好在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等到谢忱开口道：“好了。”
　　阿姜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把一面小铜镜拿了过来，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看到的时候，阿姜再度为谢忱出神入化的手艺给惊呆了！
　　剑眉横扫，飞入鬓中，眉眼看起来也凌厉了不少。很好，不仅没有络腮胡子，满脸麻子，还和自己现在娇柔的容貌判若两人。虽然比不上从前的自己英姿飒爽，满满的英雄气概，但是她已经很满意了！
　　阿姜点头，称赞道：“不错！有我从前几分英姿。”
　　“别高兴的太早，易容虽好，但治标不治本。日常中，你也有诸多顾忌，面部尽量不沾水。而这副容貌，只能持续两个月，你一定要谨记，不要到了战场上，就只顾着杀敌，整个人不着北了。一场雨下来，同僚皆惊，何时身边有了一个美娇娘。”谢忱例行浇冷水。
　　“知道啦，知道啦。”阿姜欣赏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又给自己扎了个头发，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英俊小将领的模样。
　　谢忱又伸手，把一个药瓶放在阿姜的掌心，他道：“这个药，名为哑声丸。服用了它之后，你的声音会变得低沉，没有这么娇柔。每五日服用一次，一次一颗，不许多吃。”
　　“是是是！谢忱你最好了。”阿姜道。
　　“何日出发？”谢忱不理会她的巴结，瞥了她一眼，又道。
　　“即日出发，等下我就去校场调兵。”阿姜道，看到谢忱没有跟随的意思，道：“你不跟我走吗？”
　　谢忱笑笑，道：“陛下已经注意到了我，我再与你同行，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变个妆容，随我一同去梧县，于你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事吧？”
　　“你看，我十指都不沾阳春水了，剿匪这种事，怎么适合我呢。”谢忱又恢复了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样，真让阿姜看得咬牙切齿。
　　“那你继续过你养尊处优的日子吧。”阿姜嘴上虽然嫌弃，故作姿态，愤然离开。不过内心没有责怪。谢忱这个人，身上带着很多的谜团，像是有很多自己私事要处理的模样，阿姜无意于刨根问底。不过，有时候故意嘴上这么说，还是想让她痛扁他一顿呀！

　　再度以将军的身份来到校场，身边跟着一堆气势汹汹的姜家军，阿姜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想当年她威风赫赫，声名远播，而现在，却只能狐假虎威，生怕被人戳穿她现在外强中干。
　　阿姜从自己的旧部中选出了一千人，这才在旧部的将领面前，把面具给揭开，露出易容后的模样。阿姜和他们交代道：“我们此行人数众多，怕声势太过浩大，把人吓跑，所以我们分头行动，乔装进城。”
　　“是！”两个将领虽然表情还算是严肃地领了军令，不过那眼神，却一直放在阿姜的脸上，欲言又止。
　　她两个将领，正好一个姓张，一个姓李，军队里面都调侃他们，正好是张三李四。
　　张三的胆子比较大一点，见阿姜把事情给交代完，忍不住嘴碎道：“将军……您怎么同着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开了话匣子之后，李四也忍不住附和：“对啊，一时都不敢认您，要不是您拿着兵符，旁边的人又称您为将军……属下还以为哪里来的人呢。”
　　张三含着热泪，道：“将军，您是受苦了吧！比从前单薄了那么多，像是一阵风都能把您给吹走……陛下也太不体恤您呢！您身体才刚好，就让您去剿匪！”
　　阿姜朝着张三的脑袋上，就是狠狠拍了一下，道：“隔墙有耳，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不知道吗？好歹都长了这么大，吃了这么多军粮。”
　　结果这一下，没把张三拍疼，反而把自己的手，给拍疼了，阿姜将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的样子。
　　张三嘿嘿笑：“将军比起从前温柔多了！”
　　阿姜又瞪了一眼，张三紧忙收敛笑，正襟危坐。
　　李四的疑问没解除，又道：“所以将军，您的脸……哦，还有您的声音……”
　　阿姜把早已经备好的说辞，拿出来，道：“这是计策，匪首中有人曾见过我，我若是原貌去梧县，还不是让人拔高警惕。再说，行军打仗认的是兵符，哪能只认脸！”
　　服用了哑声丸，效果那是立竿见影，这板起脸来，严肃说话的时候，还真的有几分的威慑力，原本还一堆话想说的张三和李四，变成一副乖巧的模样，道：“将军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