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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雄鹰可知归路2 ...

  •   阿姜被谢忱公主抱,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心情十分微妙。
      从前的她,接轻点脚尖,就能飞出十万八千里……嗯,就算飞不出十万八千里,走出这个营帐也是分分钟的事情,逃跑的时候哪需要变成别人的后腿,也哪里被同龄的男人用这样的姿势抱过,顶多情势危急的时候把壮汉扛在肩头撒腿就跑,哪有经历过这样身不由己的时刻。
      不用抬头,就能看到谢忱好看的下颚,以及微微凸出来的喉结,陌生的男性气息盈鼻,是好闻的味道,就像是谢忱这个人一样,干冽清澈。
      好像这样的谢忱……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瘦得和竹竿似的人,但是怀抱一点儿也不羸弱,反而很有力量。
      若是换一个姑娘被谢忱这样抱着,怕早就羞红了脸,芳心暗许了吧。
      可她完全不适合被这样抱着。阿姜道:“谢忱,你就不能换个姿势?”
      “好。”谢忱应声道。
      几乎是立马,改抱为夹。
      阿姜:“……”
      阿姜看着下方不断变换的风景,感受着自己不断下滑,仿若下一秒就会被谢忱失手给砸落在地的身体后,忍不住嘴角抽搐,道:“你还是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能跑。”
      谢忱:“哦。”
      然后阿姜就被平放在地上了,毫不拖泥带水。把阿姜扔在地上后,便飞身上瓦,在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
      这里离军营的出口还有一段的距离,又怕背后陈希又追上来,阿姜只能提着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跑着,只能恨恨地看着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后面,一会儿落在大树上,一会儿落在屋顶的谢忱。
      此时夏日炎炎,不过小跑了一段距离,阿姜早已经香汗淋漓。她扶腰,气喘吁吁,咕囔着:“怎么觉得头晕口渴无力发酸?”
      谢忱耳力好,听到这句话,朝这边过来,一只手搭在阿姜的脉上。声音隐隐带着笑意:“你中暑了。”
      阿姜:“……”

      阿姜最后还是由着谢忱把她带回了将军府。
      她虚弱无力地躺倒在将军府的床上,冰块敷在额头上,阿姜还是想不明白,中暑这件事情怎么就和她能挂上钩?她从前在外打打杀杀,也没落多少的伤口,怎么回到京城养尊处优的时候,和太医司徒黎基本上是天天见呢?
      阿姜忍不住对着司徒黎念叨:“从前我在外曝晒一日也无碍,今天不过是跑了两圈,怎么就中暑了?”
      司徒黎的表情木然:“时下天气炎热,哪怕是三尺壮汉也能一言不合就中暑。”
      阿姜烦躁地躺着,不吭声,过了许久,知道他并未离开,又转头看向他,她沉声道:“司徒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这身体,能恢复得了吗?”
      司徒黎回复她的,依然是安抚病人,虚无缥缈的话:“假以时日,必能恢复。”
      拜谢忱所赐,阿姜也开始下意识地观察不同的人的面部表情和语气。这司徒黎口头说着保证,但口气却一点儿也不坚定,毫无信心,眼神更是飘忽,一看就知道有鬼。
      阿姜是明白,从司徒黎口中是撬不出什么话了。
      阿姜心里暗叹了一声庸医,不予计较。
      心里头,却希望,司徒黎真的只是庸医。

      喝了药,阿姜躺在床上,来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头有两人对话的声音,她清醒了几分。
      是元溯的声音……对司徒黎询问她的情况。他来做什么?阿姜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干脆装睡省事。
      她拿过放在床头的面具,重新带好,然后闭眼,假寐。
      过了一小会,阿姜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还有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姜。”来人唤道。
      阿姜依然装睡,死活不肯睁开眼。
      她感觉眼前黑了些,有阴影覆下来,还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应该是他走到了她的床前,然后俯下了身。
      他含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连睡觉也戴着面具。”
      他的指尖搭在微凉的面具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面具给揭开。
      阿姜的身体僵了僵。什么时候,元溯也干起了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又什么时候,他卑微小心到,看她的容貌都要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试探,不愿意再戳破她现在软肋。
      阿姜本想直接推开,后来还是忍住了,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地拽着床单,生怕自己一个鲤鱼打挺,就把这一刻的氛围给破坏殆尽。
      她的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有些反感,一方面又有些期待。
      反感的是,这副样子,却是自己所厌恶的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若是真的遇到了穷凶极恶之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副脸孔也不能服众。
      期待的是元溯看到自己这样子会是怎样的神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想把自己更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如果这是他愿意看到的——至少在世人的眼里,这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是主流的审美。

      她从小时候起,一直算是异类,被京中的贵女圈所排斥,就算她是将门之女,身份尊贵,母亲有一品诰命,祖父是先帝亲封的世袭罔替的镇远侯,父亲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良将,她还是会被那些贵女们议论粗鄙。
      贵女们喜欢琴棋书画,而她喜欢舞刀弄枪。贵女们出入处处都是锦绣华章的诗会的时候,她同着父亲的部下缠打在一起。兵法三千她可以倒背如流,然而风花雪月的事情她不懂,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哑口无言。
      每次在宫宴的时候,那些人表面上夸她虎父无犬女,夸她英姿飒爽,将来还可以比武招亲,私底下,打量她的目光却充满了不赞同,甚至更有甚者,一次她去更衣,听到有个官员家的夫人对着自家懵懂的千金告诫,不要同着她玩在一块。
      她行事虽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那时候毕竟年少,承受过的非议尚少,那些话,足足让她难受了三日,方才缓过来。难受归难受,但是她也不想再强求什么,不愿意变成和他们一样。
      她明明可以大口地吃酒,大口议论,策马在草原上尽情地奔跑,为什么要学着那些人拘泥在条条框框中,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她们没有经历过生死,没有经历过前日尚且鲜活的生命,隔日在眼前陨落的时候,稍微有点出格的事情就紧张地如同天塌的样子,出嫁前每日想着打扮,如何寻到一门好亲事,出嫁后想着打扮,想着如何为后代求一门亲事。这样的人,怎么还可以肆意地嫌弃着别人的人生?
      她慢慢疏远了这些表里不一的人,也渐渐地脱离了贵女圈,小时候还会跟在元溯背后一声声地叫着太子哥哥的她,不知道何时起,也慢慢地变成了恭敬地叫一声太子殿下,而后垂手立在旁边。再后来,他们成了君臣,倒没有从前那么恭谨,她身上也染了军营的习性,有时候急了跳桌骂人也不是没有的事。
      她对这些事情也释然了,就算遇到了尖酸的妇人多舌,说她女人为将,出入的时候还穿着盔甲,脸上粉黛不施,把自己整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她也是一笑置之。
      不过有时,想起从前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岁月,心里还是会存着一丝怅惘。
      她的心里虽然向往着战场厮杀,保家卫国。然而内心深处还是藏着一点点的小心思,虽然她用力掐断,可有时候……还是会慢慢地发芽,萦绕在心中。
      她不能改变自己的性别,女,为悦己者容。
      就像是现在——
      明明心里面对自己的这副容貌嫌弃得不得了,可内心,还是抱着那么一点点小女儿的期待,想把自己更好的样子,呈现在他的面前。

      面具的钩绳在耳侧,她感受到元溯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扫到她的耳珠,让她心尖一颤。
      再之后,脸上一轻,面具被人揭开,肌肤袒露在空气间。
      元溯稳稳地拿着面具,轻声道:“竟是这副容貌,像拔了爪牙。”
      他凝视着阿姜的睡颜,看到她的睫毛颤了颤,许久,含笑道:“阿姜,睁眼。”
      阿姜,睁眼。
      四个字,像是羽毛,在她的心间撩拨。
      无法再装睡下去了。阿姜从床上跳起,恼羞成怒地指控:“陛下真是闲得发慌啊,放着大把的朝事不做,反而学着采花贼贸入闺房——”
      “闺房?”元溯截断她的话,他环视了四周一眼,看到房间墙壁上挂着的狼牙棒、弓箭之流,失笑道:“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阿姜的目光十分坦然,她理直气壮,道:“陛下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词汇形容?臣洗耳恭听。”
      “行行行,闺房。”元溯妥协,又道:“先前你应过我,要戒骄戒躁,从前你对那些男宠半点兴趣也无,但朕却听人说,你对一名叫做慎之的男人青眼有加。”
      他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了起来,特地咬重了“慎之”两个字。阿姜后知后觉中,才反应过来,元溯口中的慎之,应该指的是谢忱。
      阿姜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把刚刚的暧昧气氛打消得一干二净。就连她都不知道谢忱在府中的化名为慎之,元溯竟然知道?他对她府中的情况,也太了若指掌了吧?阿姜近乎吼道:“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元溯的眉头皱起,失望道:“监视?何时,阿姜对我也心生了芥蒂。”
      他的眼神黯然了下来,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朕不过是担心你接受不了这样的容貌,想不开,才让人随时汇报你的情况,却没想到……”
      阿姜紧忙道:“是臣多心了,臣……不识陛下苦心。”
      气氛僵冷了下来。所以,元溯在她病中探望,到底是来表示他“吃醋”,还是纯粹为了了解谢忱的底细?谢忱对她助益良多,朝廷也一直不知道谢忱的存在,谢忱习惯了闲云野鹤,无官爵加身的日子,而今又潜伏入将军府,自然是不能让元溯知道他的存在,更何况……谢忱,也算是她藏在暗中的一支暗箭,是她的底牌之一,如今局势不明,不确定暗中有没有人对她不利,她更不能把谢忱给展露在人前。
      阿姜笑道:“陛下也知道,臣府中的那些男人们,都是同僚们送的。也不知道都是哪条筋搭错了,以为臣喜欢的是柔弱如小白兔的人,送来的人都像是没抽芽的枝条一样。看到……慎之,臣当然要留下来盘问下是哪位同仁竟觉得臣审美正常。”
      元溯嘴角微弯,道:“是吗?”
      阿姜自是拍胸脯保证,道:“千真万确。”
      “那盘问出啥了?”元溯冷眼看着阿姜,见阿姜绞尽脑汁的样子,冷笑道:“还是说,单纯是因为他气质出众,才移不开眼?”
      元溯语气不善,阿姜也不甘示弱,她自嘲道:“也许……是因为陛下把臣换了个容貌,才让臣,也像那些纤弱女子一样,动不动就起了少女慕艾之心?”
      所以怪谁呢?阿姜本以为这句戳心之语,会让他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欺身而来,目光灼灼,直视着她,道:“那你的恋慕之心,怎么就不会放在朕身上呢?”
      为什么不会放在朕的身上呢?
      其实臣的恋慕之心,一直都放在陛下的身上。
      但这句话,问得太迟了,也太不合宜了。倘若还是从前,她能意气风发,扬鞭策马,统治千军,谈笑间自信满满,那么和他一试,又何妨?只是现在,她能依仗的太少了。
      阿姜后退一步,推开他,冷静拒绝,道:“陛下,我们只是君臣。”
      一句君臣,隔着一条长长的鸿沟,深到望不见尽头,深到只能把无望的爱恋埋葬在心里。
      两个人,不平等的地位,又能带来什么呢?带来他的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地把她的容貌变得娇柔无比,卸磨杀驴,想把她圈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从此再也不能任鸟飞,任鱼游,失去自我。
      元溯叹息道:“罢了,朕也不指望你回答出什么。不想听到虚情假意的话,更不想听到……你对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阿姜看着元溯,沉默无言。
      许久,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鬓发上,目光温柔,似有潋滟水光。他柔声道:“阿姜,朕不想斩断雄鹰的翅膀。只是有时候,雄鹰飞的太远了,朕也会担心它是否渴了,是否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阿姜一怔,险些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中。
      回过神来后,避之如蛇蝎般,她躲避,低头,劝道:“陛下别冲动。”
      这句话,便像是点燃了炮仗一样,元溯的表情冷了下去,他道:“朕想起今日约了凌丞相商谈要务,你好生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阿姜的回应,便朝外走。
      只留下阿姜一人在房内,摸着自己吹弹可破的脸,喃喃道:“难道……是我误会他了吗?”
      也许他并不是心存恶意,只是事从权宜。
      也许他并不是担心她功高盖主,只是担心刀剑无眼,她在战场的安危无法保证。
      也许他并非是想满足自己的征服欲,也并非想借着把她收入后宫的机会,兵不血刃地收了姜家的兵权,而只是单纯……也喜欢着她呢?
      阿姜再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绪不宁。
      若元溯的一切都出于好意,那她这样不识抬举,恶语相向,是不是……伤了他的心?
      倘若真的,他也喜欢她,而她这一辈子,也一直手无缚鸡之力,容貌无法改变,维持原样,没办法再提刀握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替他守江山,为什么不妥协,和他在一起呢?
      不……不能这样。
      她不会允许自己过着朝不保夕,整天揣测的生活,不允许自己拥有平淡乏味的人生。
      哪怕是……和他在一起。
      许久,阿姜稳定了心神,寻思道:“不行,我不能再想这件事情了。我要先去提醒一下谢忱,让他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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