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十顷疏梅

6、故人重逢

　　偏僻的孟乡村，今日驰来了辆很漂亮的马车，村子中的孩子们嬉笑着，跟在车后面跑，马车出人意料的停在了村子唯一的大夫，苏大夫家的门前，马车上下来了两名英武不凡的男子，都是身穿一身黑，冷着脸有些吓人，孩子们一见这两人出来，一哄而散，纷纷都跑回了家。
　　二人对视一眼，一个留在了正门，一个赶着马车绕到了后门，留在正门的男子，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似是在等什么人。在村民眼中，不知是那位有钱人家有病人了，来请这苏大夫，不是他们自夸，他们村这苏大夫医术好，对人又亲切，就像是自家人一样。
　　苏朗霆背着药箱似是刚出诊回来，一见自己家门口有人，习惯性的拱手行礼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朗霆，问：“可是苏朗霆，苏公子？”苏朗霆点点头：“在下正是。”
　　男子点头说：“苏公子，我家主子，要见公子。”苏朗霆疑惑：“你家主子是何人？”
　　“故人。苏家堡，苏大少爷的故人。”那男子如此而已一说，苏朗霆顿时明白要见他的是什么人了，一定是秋无灵那丫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不想回去。”苏朗霆淡言。
　　那男子似是早知他回如此说一般，浅笑着说：“听闻，苏大少爷上月刚刚成亲，是吗？”苏朗霆一想到自家那可爱的没话说的妻子，脸上泛出了淡淡的笑意，“是又如何？”那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笑，顿时让苏朗霆有种不祥的预感。
　　院后一声轻响，苏朗霆心中大叫不好，声东击西之术是那丫头常用的，也顾不得眼前之人了，他急向后院跑去，后院却又有一黑衣人在等他，“苏公子，我家主子有请，我家主子说了如若公子不去的话，她可不保您那娇妻的全尸。”
　　“秋无灵，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你这么对我？”他对天怒吼。
　　“苏公子，我家主子说了，先不说上辈子如何，您还是将这辈子还清吧。”那人说的是清描淡写，而朗霆的脸早已变了色，他想，他想，他想杀人！
　　十日后，秋羽山庄内，愿飞阁外堂内。秋无灵手中把玩着一枝玉笛，上下打量着昨日被护卫劫回来的苏朗霆的新婚妻子狸儿，她手中的玉笛挑起狸儿的脸，笑问：“你说，我杀了你，他会不会心疼？”狸儿眨了眨眼，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叫狸儿是吧？”秋无灵轻笑如从天上下到人间的祸害，每次她这么笑时，就是她要杀人了，“你想怎么死？”果然是要杀人，却还问她想怎么死。“怎么死？”狸儿歪着头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吓？怎么死？”
　　“对，怎么死？”秋无灵见惯了少根筋的菊然，她也不急，还是轻笑着问。
　　秋无灵的玉笛挑着狸儿的脸，她眼中的雾又深了些“长的不过如此吗？他怎么就不想回家了呢？”她的话，说的如此暧昧，让人误解。“那个，”狸儿却生生的问，“你和朗哥哥是什么关系？”
　　“呸呸！朗哥哥！叫的好甜呀！”秋无灵轻笑，“我是她未过门的妻子，这玉笛就是他给我的订情物。”说着还将那玉笛放在了狸儿的眼前，让她看清楚些，秋无灵的话，说的是无比幽怨，可心中想的是，苏朗霆，我整不死你的！
　　“未过门的妻子，那是什么东西？” 狸儿眨巴着眼睛问，很好学的样子，丝毫不觉得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再也见不到她的朗哥哥了。“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这狸儿纯得很，秋无灵觉得很有趣。“什么是一辈子？”她还是问。
　　“就是他一生只可以和我在一起，你！”秋无灵玉笛指向她“永远不可以在见他！因为他是我的了！”
　　“为什么不可以再见呢？朗哥哥行医需要药的，我可以给他啊！”她真的不懂。
　　“他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你配不上他。”秋无灵发下狠话来。
　　“什么叫做配不上？”她依然在问，因为她实在是不懂。
　　“你这丫头什么都不懂，他怎么会看上你的？”秋无灵侧头想了一下，“你配药的时候不讲究这个？自然是人参鹿茸不能和当归冰片配不是？”
　　“也不是不能，对症下药才是好药。”她也歪头想了一下，她爹说过，对病者有亦的药怎么配都行。
　　“啪——”秋无灵的忍耐到头了，一掌拍在茶桌上，茶桌无事，可茶桌下的地，裂开了。就算是菊然也知道什么叫怕。“那个，你手不疼吗？”狸儿不但不怕，反而还关心起秋无灵的手来了。
　　秋无灵眼中雾散去，一步一步走向狸儿，秋丹凤忙拦下，因为秋无灵真地动了杀气，她要杀了那丫头。
　　“姐不可，她是我苏师兄的人。”
　　“你要你苏师兄，还是要我这个姐？”秋无灵轻笑一声，问向她。
　　“这……”这到是让她为了难。
　　“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从小到大头一次有人让她这么火大，面对烈燎时她都没如此火大过。丹凤只好躲到一边去了。秋无灵那眼中是迫人的杀气，吓的她那只叫雾的猫一下子，纂上房梁在也不敢下来了。
　　但是狸儿看不懂，她还以为秋无灵是要凑近了看看她，她也盯着她。秋无灵的眼光下，绝没有人敢和她对视的。秋无灵的手慢慢握紧她的咽喉，手一点一点的用力，脸上却是最美的笑，这秋无灵笑的越美，死的人就越惨。
　　秋丹凤是一脸汗，想救却又不敢救，怕秋无灵错手杀了她。
　　狸儿一双眼睛继续盯着秋无灵，只是觉得有点难受，不过她不明白秋无灵为何要掐她的脖子，但是也明白被掐断脖子的人是要死的，她好歹也和大夫在一起那么久了。不过，她从没看过死人，不知道死人是什么意思，苏朗霆从不让她接触那些血腥的仇杀的铁血江湖那一面。他只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只是这样就好。
　　“狸儿，你有遗言吗？”似乎杀人时秋无灵的心情是特别的好，居然问起遗言来了。
　　此时的狸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如果说得出来，她大概会问，“什么是遗言？” 在狸儿的生活里接触最多的除了药还是药，几百上千种药的药性，生长习性，何时开花，何时结果，哪种使用跟，哪种使用，她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有本事在悬崖峭壁上采药，但是生活常识就少的可怜。就连识字，也是从医术上习来。却不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
　　秋无灵轻笑，手更紧了。这么蠢的丫头还是早点死了的好，这么单纯的丫头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浑浊的世上。
　　苏朗霆一入愿飞阁就见到秋无灵掐着他家狸儿的脖子，他心急的叫道：“灵儿，你给我放手！有什么事冲这我来，你别动狸儿！”说着他扑了上来，秋无灵回手一掌，正打在服的胸口上，他忘了，秋无灵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秋无灵也不知道，苏朗霆武功全失了，这一掌下去，将他打落在地上，鲜血吐了一地。
　　秋无灵突然放开了狸儿，蹲下身子看着苏朗霆，轻声问：“疼吗？”
　　苏朗霆不答，却看向旁边一直咳嗽的狸儿。他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如何答，说疼吧，她会说我杀了你就不疼了，说不疼吧，她会补上一掌，这叫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个时候，苏朗霆还觉得秋无灵不过是小女孩子闹脾气，但他没有发现，如今的秋无灵早已是踏着他人的鲜血而活下了的，秋羽山庄的庄主，也许在他眼中秋无灵永远都是那个不高兴了就闹小脾气，却又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儿。
　　一口气顺过来的狸儿，蹲在地上看着秋无灵的背影和她的苏朗霆，丝毫也没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那个，这位姐姐，你是不是有寒症？蹲在地上不好的。”狸儿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这时，一人突然飞身扑向秋无灵，手中是把剑，他是来刺杀秋无灵的，她手中拿的是玉笛，回身一斩，剑气逼人，那人的头就落下了，她却只是冷哼了一声。突然，她手中的玉笛“啪”的一声碎了，人无力的向地上倒去。她的寒症发了。被溅了一身血的狸儿离秋无灵最近，急忙起身相扶。
　　秋无灵只是说了两个字，“墨翠。”她在叫她的丫环。
　　秋丹凤大梦初醒一般，大叫一声：“来人，快生火！”
　　狸儿伸手按住秋无灵几处穴位，略微减轻寒症发作的痛苦。便看着她被人扶了进去。
　　“还不看看你家朗霆？”秋丹凤抛下这句话便去看秋无灵了。
　　这时狸儿走到苏朗霆身边，伸手擦了擦他嘴上残留的血迹。“很疼吗？”狸儿虽然知道江湖上练武之人都有内力，但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什么是内力，更不知道秋无灵这掌，已用上了内力，全当是因为冲得太急了所致。并不知道他的肺腑已受了伤。也是因为秋无灵虽在气头上，到底是十六年没见的哥哥，也不能下手太重。狸儿只是略懂医理而已。
　　“我做的怎么样？”狸儿认真的问苏朗霆，她指的是刚刚替秋无灵减轻疼痛那几下。
　　“好是好？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苏朗霆心里那个郁闷，我就算没有寒症吧，你也不能看着我躺在地上呀，狸儿，你还真是单纯的可以。
　　狸儿这才扶起苏朗霆，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哦，哪里伤到了吗？”狸儿看不出来内伤的深浅。
　　他感觉了一下，好疼！“好像骨头断了。”这丫头果然在气头上，这一掌如果打在狸儿身上怕是早就没命了！不过她算是留情了，朗霆感觉的出来，她出招时硬是收回了六分内力，不然也不会导致寒症发作。
　　“那个姐姐要怎么办？好像是很厉害的寒症呢！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她呢？”狸儿觉得骨折不是什么大病，寒症才是，你看那姐姐发病多厉害，苏朗霆则跟没事人一样。自然先救那位姐姐。
　　“苏公子。”一声柔柔的轻唤，一个美如月的女子，但朗霆却不认得，“小女子明月，我家主子吩咐了，请二位去，思烟楼暂住。”苏朗霆一愣，思烟楼，那是秋无灵没当庄主前住的地方。
　　“明月，你家庄主什么时候得的寒症？”他到像是主子在问下人。
　　“听墨翠姐说，是八岁时。”明月实答，眼中却多了对苏朗霆的不满。十六年了，苏大少爷果然还是大少爷，这种做派到是谁也学不来的。
　　“可是那位姐姐很痛苦，狸儿可以帮忙吗？”狸儿似没看到明月的眼神，她也的确没看到，看到也不懂。她现在眼里只有寒症发作的秋无灵。医者父母心，这还是苏朗霆告诉她的。
　　苏朗霆到听他师父说过，那秋羽山庄的女娃得了寒症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那女娃就是秋无灵。
　　“朗哥哥，你别问了，快去看看那位姐姐吧。”狸儿催促道。苏朗霆心里更加郁闷，我可是骨折了，能动得了吗？
　　墨翠冷笑的走了出来，“苏大少爷过的可好呀？”她是从小在秋无灵身边长大的自然识得苏朗霆，可她对苏朗霆似有恨。
　　“说不上好。”他依然大少爷的做派。
　　“总比我家主子好吧？”墨翠眼中是恨。
　　“这……”他不知墨翠此话为何意。
　　“苏大公子，墨翠就问一句，我家主子出事时，你在那？”她那话很轻，恨却很深。墨翠清楚的记得，秋无灵出事后，那半年是怎么过的，只能躺在床上，那也不能去，她家主子，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江湖人口中的妖女。
　　朗霆轻笑“她的伤与我何关？”
　　狸儿这时听得认真，好似看到一个全新的苏朗霆，她从不认识的他的过去。不过她现在不敢开口了，虽然也觉得很好奇。
　　“与你无关？”墨翠眼中怒火中烧，“如若当年不是以为你被白月教所杀，我家主子急于报仇，将闭穴的时间正正提前了三年，不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墨翠比秋无灵大四岁，是看着秋无灵长大的，秋无灵就像她的妹妹，她的孩子，秋无灵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会不心疼。
　　“什么是闭穴？”狸儿本就不是按耐得住的人，又问了一句不该问的。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有无救秋无灵的方法。
　　“你闭嘴！我家主子的事哪容你多嘴！”墨翠一腔怒火发在了狸儿身上。本来今天若不是因为狸儿，秋无灵哪里会发病。都是这小丫头不好，墨翠眼里隐现杀机。
　　狸儿被墨翠的一声怒喝吓着了，因为小时候每当她背不住那些药名药性的时候，她爹都是这样骂她的。轻轻的往苏朗霆身边靠了靠，狸儿觉得这里最吓人的就是眼前这位姐姐。
　　墨翠瞪着狸儿，但还是说了，她要让苏朗霆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封闭身上七个最重要的穴位。但你知不知道，十岁之前闭穴就等于是缩短了二十的寿命。”她的声音很轻，但那话却如雷一般击下，“如今这寒症每发一次就比上一次猛一些，直到人死。我家主子怕是连五年的命都不到了。苏大公子，你说我家主子过的好吗？她的病与你有没有关？”
　　苏朗霆此刻被墨翠说的事实惊呆了，跟本没顾到被吓着了的狸儿，他撑着站起来往秋无灵的闺房走去。
　　“站住！”一把剑拦住了他的去路，拿剑的女子一看便是女侠出身，“我家主子的闺房也敢闯？”她却称秋无灵为主子，那女子是入尘。她早看此人不顺眼了，他一来主子就病发，真是晦气。
　　苏朗霆似是没看到也没听到，只是觉得眼前的东西碍眼，伸手就要挥开。
　　入尘一愣，“百穴？”这人难道和杨少爷师出同门？但为何她没见过此人？
　　但是，他没有内力，入尘又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挥得开？只见他手中多了一血痕，却不在意，冷喝一声，“滚开。”
　　入尘又是一愣，除了秋无灵还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话。江湖人看秋羽山庄的面子，都称一声入尘女侠，何曾有人叫她滚开过？入尘不自觉的让出了路，只因那人发火时和秋无灵太像了，让她有点莫名的怕。
　　狸儿很想跟着苏朗霆一起看看秋无灵怎么样了。不过眼前这位好吓人的姐姐一直盯着她，她不敢动。
　　朗霆在愿飞阁的内室见到了秋无灵,不见还好,见了让他倒吸了口气,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明明屋内暖如盛夏,她却一直在抖,眼中空洞无神，灵魂如同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不能相信,这就是当年那笑起来比花还美、比阳光还明媚的秋无灵？这要他怎么相信？记忆中秋无灵永远都是趾高气扬、意气风发，脸上永远挂着世间最美的笑，那怕她下一刻要杀人，但此刻你却觉得她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可爱。
　　“哥。”她轻叫了一声哥。苏朗霆却不敢确定她叫的是他，他不敢答。
　　“哥，我想吃梅子糕。”她此话一出，他知道了，她叫的就是他，这丫头从小只要一生病或是心情不好了，就会想吃落仙镇上福临号的梅子糕，而这福临号却和秋家的酒楼为对手，秋龙渊只会说她胡闹，绝不会下山买给她，最多就是让厨房做给她，只有他才会顶着被骂的危险，带着她下山去吃那福临号的梅子糕。
　　“灵儿乖，等你明天病好了，哥带你下山去吃梅子糕。”他轻声哄着她，轻笑一声，果然和小时候一样。
　　“你骗我怎么办？”迷糊间，她依然不轻信任何人。
　　“我如若骗你的话，我那一屋子的宝贝就是你的了。”他许下了和小时候一样的承诺。
　　“不要。”她断言，“你骗我的话，我就杀了你家狸儿。”她永远都会拿他最宝贝的东西来威胁他。
　　“好。”这声好中冲满了无奈，谁说这丫头变了？他看，一点都没变，总抢他最宝贵的东西。
　　“苏师兄，你回屋去休息吧，不然明天起不来，我姐可真会杀了你家狸儿的。”秋丹凤到是担心他的伤，秋无灵那一掌打下去虽然没有容徵那般刚猛，但如今的他以没有内力，怕也是伤的不轻。
　　“没事，就是骨头断了。”他说的很潇洒，可天知道他有多疼。
　　秋丹凤叹了口气，“和少麒一个死法。”
　　“什么死法？”他怎么会和杨少麒一个死法？
　　“嘴硬死的。”她笑了，他也笑了，他们都是死鸭子嘴硬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