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9、你是不是傻！

　　天气渐渐转凉。莫戈想念学生街的川菜，便约了阿井吃饭。一大桌子菜上齐，阿井才喘着气姗姗来迟：“快累死我了。”
　　“最近这么忙？”
　　“这年头的学生一个个不让人省心。”阿井提着筷子口若悬河：“打架斗殴、作弊、自杀，简直是在赶时髦。一出点问题家长就闹学校，却不知多分一点精力在孩子身上。”
　　抱怨都最后变成了怜惜。阿井一向善良，满腔热血，这份工作再适合不过。莫戈笑着给她布菜，眼睛往不远处瞟过去：“那边有个小男生时不时往这看，你学生？”
　　阿井嘴里还叼着排骨就往后看，大大咧咧地朝那边招呼一声转过头来：“是我学生。特腼腆一小孩。动不动就脸红。品学兼优的，帮了我不少忙。”
　　动不动就脸红和看见你动不动就脸红，那可不一样。莫戈眼看着那个小男生在阿井打招呼后半天回不过来神耳根红透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阿井万年铁树不开花，第一次居然是这么个小花骨朵。
　　阿井是个心大的，在老师这个身份上，就断不会想到旁的。莫戈想了想，觉得无关紧要，也没必要提醒反而别扭。
　　倒是阿井想起来个事：“对了，今年学校有联络学生实习单位的任务，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居然跟杉林地产谈成了。”
　　莫戈脑门上大写的一个问号。
　　阿井简直服气了：“你该不会不知道，杉林地产是梁氏也就是你老公旗下的吧？！”
　　莫戈呵呵，梁骁工作上的事她从来不问不听不掺和，本来也与她无甚关系。
　　莫戈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叫阿井捉急，忍不住提点：“我那天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你老公了。”
　　你老公是什么鬼。莫戈抖了个激灵。“所以？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开了后门吧？”
　　“不是怀疑。是肯定。杉林地产界内出了名的门槛高，也向来没有收实习生的先例。那天我看见跟在你老公身边的人和人事部的聊了两句，回来就立马拍板了。这要说不是关系户都没人信啊。系里因为这件事给我记了个大功。说起来，找个时间我得亲自拜谢。”
　　莫戈实在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期望某人犯蠢别带上她。
　　“虽说开了后门，选拔倒是动真格的。实习名额可是快让学生把头争破了。你家老公选人目光倒是精准，两个名额分别给了系里出名的美女与野兽。”
　　莫戈扬眉：“美女不意外，倒是野兽，有一技之长？”
　　“学生会混得游刃有余，典型的八面玲珑。这个不是重点。前面那些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美女系花，除了长相，家世、学识也是一样不缺。关键是实习岗位，董事办秘书。”
　　至此莫戈哪还能不知道这番话的目的。阿井脑子里一定全是霸道总裁爱上美女秘书的戏码。她有些啼笑皆非，暗忖这个梁骁倒是艳福不浅。这边一个林笑笑，那边一个美女系花。
　　But！
　　莫戈摊摊手耸耸肩：“与我关系不大。”可梁骁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子，这捆绑的关系，恐怕也让他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真怕有一日我成了他追寻真爱道路上的绊脚石。”
　　“你有时候很矫情你知道吗？”阿井简直恨铁不成钢。梁骁人品、样貌、家世均是万里挑一，这样的人成了法律上的丈夫不劳而获不赶紧抓紧还死命往外推，见过傻的没见过傻成这样的。
　　莫戈没法解释。所有的压力来自于关系的捆绑。除了无从选择的血缘羁绊之外，她不要旁的挂碍。
　　阿井见她不欲多说，撇撇嘴。眼睛不经意撩向窗外定住：“诶诶诶，那是不是你家小姑子？”
　　莫戈转头看一眼就扔了筷子冲出去。
　　阿井瞠目结舌：“这是要干架吗？！”她一个辅导员，在学校门口就干起来，这不太……好吧。
　　迟疑了两秒跟着追出去，远远看见莫戈挨了一下眼睛都红了，掏出口袋里的口哨吹一声大吼：“你！哪个系哪个班的？！”三五人一哄而散。
　　梁舟被护在莫戈怀里半晌没反应过来。那些人她根本不认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招摇过市，走路的时候硬是撞过来要她道歉。她骂了句就被围住推推搡搡。
　　“啧，高岭之花啊。”
　　“是挺清高，怪道端着架子瞧不起人看不上我哥们。”
　　……
　　听到这梁舟要是还没头绪就真是蠢了。汪鹏！真是好得很！
　　瞎了她的狗眼！
　　梁舟恨自己日日看别人看得通透偏偏自己第一脚就摔了大跟头，可笑至极。
　　大概是她眯眼冷笑的样子触怒了他们，居然动起手来。她自然是不怕的，万没料到莫戈会平白冲出来遭了这无妄之灾。
　　梁舟从莫戈怀里钻出来，果不其然莫戈脸上五指印痕迅速浮起。梁舟忍不住吼：“你是不是傻？”
　　阿井心里就不舒服了，替你挡了你还吼她，简直白眼狼！这话她当然只放在心里说，再急也不能给莫戈添堵。“走，跟我去医务室。”
　　这一掌确实挺重，莫戈头昏昏觉得有些耳鸣。她自然知道梁舟是内疚，理理头发安抚她：“我没事。”话音未落就觉人中一热。
　　“诶诶诶，怎么流鼻血了？！”
　　校医务室。
　　“刚说完学生打架斗殴我自己就来了一场，真的是愧为人师啊。”阿井哔哔叨叨地在医务室里说个不停。莫戈坐在凳子上捂着冰袋，被她绕得眼晕：“你能消停会儿么？”
　　房间里陡然一静。
　　已是入夜时分，外面走廊上稀稀疏疏，悄然无声。有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哒哒哒由远及近，朝着医务室走来，莫戈心脏莫名揪起，后背往墙壁上靠，头一低把头发往额前撩。
　　脚步声一停。虚掩的门吱呀吱呀打开。莫戈全身毛又炸起。
　　梁舟声音发紧地喊了声“二哥”，半晌也无回音。哒哒又是几声，莫戈视线里就出现一双噌亮的皮鞋。
　　莫戈还不知作何反应，下巴就被修长的手指掐住抬起，那人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凉气，触在她颈间动脉上，血液似乎都冷了几分。
　　突然就走了神。最近频繁被认领，为难这人挂着家长的头衔时不时替她擦屁股，操碎了心。
　　莫戈眼睛飘着就是不去看他，直到那手指触到她侧脸红肿毫无怜惜按下去，她呲一声眼睛下意识瞪过去，气焰维持一秒就散尽。
　　那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独那双眼，清亮逼人，眼底怒火正炽。
　　阿井心大，对低气压丝毫不觉，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末了总结：“莫莫，你si不si 傻？”
　　莫戈闭眼，她要是早知道梁舟的武力值她也不会往上冲了喂。妈的，练过跆拳道这种信息为什么她都没掌握。
　　头顶毫无意外嗤笑一声。
　　医务老师挥挥手：“没什么事，回去冷敷几天就好了。”意思很明显，没事就滚吧。
　　梁骁长腿一迈走在前头，轻飘飘丢下两字：“梁舟。”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靠在窗前的梁舟终于动了动。莫戈同阿井告了辞，上前挽梁舟的手一起走：“今晚回家住吧。”
　　梁舟点头，却说：“对不起。”
　　莫戈摇头，捂着脸苦哈哈：“你会跆拳道为什么愣那半天？”
　　梁舟：“我还没发功呢，你就冲出来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莫戈觉得有点牙疼。前方凉凉丢来两个字：“跟上！”
　　莫戈拉着梁舟连滚带爬地跟上前面的长腿。梁舟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你怕我哥啊？”
　　莫戈啊一声，努力作出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呲到脸上的伤口，表情扭曲。
　　梁骁一路上一言不发，将梁舟送到家才开口：“这件事我来处理，你给我安分点。”
　　从小到大，梁骁极少干涉她的事，梁舟知道这回他是真的怒了，却仍强撑：“我惹的，我自己解决。”
　　梁骁捏着方向盘：“上一回你也这么说，我由着你了。你解决成什么样？！”
　　莫戈从后视镜里看见梁舟红了眼眶，倔强地抿着唇一言不发，暗戳戳地伸出食指。
　　梁骁觉得大腿微痒，皱着眉看过去，一只猪头在朝他狂打眼色。
　　妈的！
　　梁骁低咒了声，声音倒是缓了下来：“先回去，回头再说。”
　　梁舟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走几步又掉转回来，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二哥，对不起。”
　　梁舟一向嚣张跋扈，难得见她服软。梁骁心里不是滋味，手从降下来的车窗探出去捣乱她的头发：“爸妈教我们低调处事，不代表就任由旁人欺到头上。断没有家人受了委屈还坐视不管的道理。”顿了顿，还是不忍跋扈妹妹钻了牛角尖：“你打小眼高于顶，难得看上的人，我倒不信能走眼成这样。”
　　梁舟猛地抬眼，强忍的难受莫名找到出口一样汹涌而出。
　　梁骁轻嗤一声：“回去吧，老实呆着。事情交给我。”
　　梁舟总算无异议。
　　人走了，车子却停住半天不动。梁骁保持着手搁在车窗的动作，莫戈心里直打鼓。对梁舟就春风和煦，对她就落叶无情。
　　只得没话找话：“你吃了么？”
　　“没。”梁骁转过头，嘴角轻嘲：“刚提筷子呢。就接到电话说你老婆被人揍了。”
　　阿井，你会没朋友的！
　　“是不是觉得我该感谢你？”
　　可不是。
　　“不自量力。有勇无谋！”
　　好心遭雷劈啊喂。莫戈终于也怒了，转过脸对着窗外一声不吭。
　　这幅样子梁骁看了更为光火，长指一伸捏住她下巴转过来：“聋了！”
　　莫戈简直七窍生烟：“梁舟要是换成你，你看我管不管那闲事！”
　　Excuse me!
　　梁骁都气乐了：“我，用你救！”
　　“所以说，不！救！”
　　两个人梗着脖子像斗鸡。梁骁顿了半晌，匪夷所思怎么就跟她进行了这么没营养的一场对话。手指掰过她下巴转了转，指印在白皙的脸上明晃晃刺眼。
　　梁骁将她膝盖上的冰袋捡起来贴在她脸上：“敷着。”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