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24、第 24 章

　　到了杉林地产大楼恰恰好是约好的时间。梁骁去停车，莫戈自己一个人进去。饶是如此，一路上仍然被各种目光和问候洗礼。
　　莫戈顿时觉得，还不如和他一起进来。至少能分散一半的注意力吧。
　　一早上的会议，终于将季度方案敲定下来。陈总监和柯男握了握手，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莫戈立在一旁看着，等陈总监走了，歪着头问了一句：“柯男是你本名吗？”
　　柯男扬眉笑开：“要看一下身份证吗？”
　　两人笑侃两句也就揭过去。初夏在一旁听得有些糊涂。
　　三个人结伴去吃饭。初夏对他们食堂的糖醋排骨念念不忘，连外面的自助餐也诱惑不了她。柯男无可无不可的，看小姑娘星星眼，就说去呗。
　　莫戈可不想再次被围观，打了招呼就先走。电梯下到10楼，一群人呼啦啦进来。莫戈往角落靠，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莫戈？”
　　抬头看过去，却是许久未见的肖炎。莫戈笑了笑：“学长。”
　　旁边却有人低呼了一声：“我的妈呀，老板娘？”“梁太太？”
　　莫戈扯了扯嘴角，盯着电梯楼层，眼观鼻鼻观心。电梯里静得声息可闻。
　　好在很快就到了。
　　肖炎跟在她身后：“还没吃饭吧？一起吃饭？”
　　莫戈见他神色坦然，点点头：“行啊。”
　　去了附近的快餐店吃简餐。莫戈点了一碗拉面，很快就上来。肖炎将辣椒罐推过去：“这家的辣椒酱是自制的，我记得你爱吃辣，试试。”
　　果然很香。莫戈喝了几口汤，全身都暖起来。
　　肖炎垂眼看见她舒展的眉眼，嫣红的嘴唇，略不自在地移开眼。他故作调侃：“你这几天在我们公司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莫戈讪笑，抬头说：“上次见面没介绍是……”话未说完就叫肖炎拦断：“我明白的，你是怕我尴尬。”
　　是，但也不全然是。
　　莫戈弯弯唇不再解释。
　　肖炎自顾自说：“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结婚，而且是梁总。挺好的。梁总，是个可靠的归宿。”肖炎说着说着渐渐有些语无伦次。这甚至和上次听到她结婚时的心情不同。她结婚的对象甚至比他优秀那么多。他既欢喜又难受，整个人不上不下地煎熬。然后他听到自己终于还是问：“你爱他吗？”
　　莫戈捏着筷子的手一顿。
　　饶是再迟钝，也在他如今的分寸尽失里明白了。
　　她咬咬唇，极力让自己扬起的笑里充满幸福喜悦，然后又微微收敛，垂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肖炎心底一落，尘埃落定了似的。他缓了缓，眉目渐渐舒展开，笑着戏谑她：“难得看你这副样子。你这倒好，摇身一变成我老板娘，我们如今可是阶级敌人了。”
　　“什么呀！”
　　吃完饭两个人往外走，在路口分开。莫戈走了几步听见肖炎喊：“莫戈。”她便回头。
　　肖炎站在一米开外看着她，隔了几秒才摆摆手：“没事。再见。”然后很快地转了身，往大楼走去。
　　莫戈看着，心里极缓慢地拉扯过几分类似难过的情绪。
　　肖炎回到公司，同事迎上来挤眉弄眼：“群里消息看了么？你死期到了。”肖炎平日甚少关注这些，微信群也是将消息通知静音。此刻他也无甚心情，到位置上坐下，随口问：“怎么？”
　　同事将手机递过来。
　　肖炎扫了一眼，很快拧眉将手机拿过来。
　　略显拥挤的小店内，他和她均低头吃面，许是角度原因，看过去像是抵着头的样子，略显亲密。
　　绿草如茵的路边，他和她隔着几步远对视，照片上看起来像是深情对望。
　　“这是谁？”肖炎指着发照片的号问同事。
　　同事摇摇头：“人太多了，对不上号。”
　　与此同时，楼上梁骁刚开完会出来，一路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实习助理埋头刷着手机，梁骁视线不经意扫过去，顿住：“在看什么？”
　　实习助理一张脸刷的白了。
　　梁骁缓声道：“介意给我看看吗？”
　　实习助理恭恭敬敬将手机双手奉上，她胆颤心惊地看着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点两下，隔了几秒递还回来，一句话也未说从眼前走开。
　　莫名就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一些。嘤嘤嘤，好吓人。

　　莫戈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一颗圣诞树前兴高采烈。顾画站在人群外拍拍手：“各位，今天是平安夜，大家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就可以提前下班。”
　　平安夜啊。
　　顾画迎面走过来，脸色略有些憔悴：“晚上陪我吃饭？”
　　莫戈握握她的手，点头应下来。下班的时候发了信息给梁先生报备了一声。
　　巧的是，顾画带她去的餐馆是上次那家私房菜馆。顾画翻着菜单：“我上周就预订了，口碑很不错。你爱吃的菜这里全有。”
　　莫戈扯了扯嘴角：“是吗？”
　　菜很快就上来。莫戈拿着筷子吃了几口，鼻子莫名有些泛酸。她甩了甩头，见对面顾画亦是情绪不高，开口问：“怎么了？”
　　顾画叹了口气：“我昨天去看我爸了。他一向好强，如今摔得太狠，又想不开。每去见一回，就觉得他老了点。他居然说，活着有什么意思。”顾画伸手捂住脸，声音透出点哽咽来：“莫莫，我有点怕。”
　　怕岁月残忍消磨，怕他熬不到出来那日，怕他享不到她想给的天伦之乐。
　　莫戈沉默了两秒。言辞苍白无力，顾画并不需要徒劳的安慰。
　　“给他找个寄托吧。人生还有乐事，未来还有希望。让他感受到这个。让他知道，你需要他。”
　　顾画抹了抹脸看她。
　　莫戈伸手过去很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两个极端，你很幸福，结婚生子，给他一个家，给他一个孙子；或者，你很不幸福，你将他当作活下去的理由。”
　　顾画想想，目前貌似更靠后者些。莫戈却继续：“后者有风险，他容易将自己当成你的拖累。”
　　顾画点点头，情绪平复了些。总归就是演些戏，给他找些事情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边吃边聊，隔壁桌一男子吵嚷嚷地喊服务员，勺子上一只虫子赫然在目：“你们这破餐馆好意思称五星私房菜，看看这什么东西！”
　　顾画一下被逗笑了：“满大街用烂的招数，不知道来点新鲜的。”
　　那边服务员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宗旨息事宁人：“抱歉，先生，这道菜我们帮您重上。”
　　男子并不满意：“这就完了？！现在说的是这道菜的问题吗？现在是你们这餐厅卫生有问题！你看看这什么东西？虫子！恶不恶心？？谁知道你们的菜是不是新鲜？”
　　他这一嚷嚷，旁边顾客对着手中食物都有点食不下咽。
　　服务员蹙了蹙眉，态度不卑不亢：“这位先生，我们的每道程序都经过严格把关，严格按照卫生标准执行，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您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配合调查。”
　　那男子下不来台脸红脖子粗：“你这什么态度？跟你扯不清楚！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服务员不耐地走开。老板不在，去后厨找了主厨。
　　“呵，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瘸子。”
　　莫戈低眉正在吃杨枝甘露，闻言手中勺子叮一声磕在杯壁上，冷眼看过去。“不是有监控吗？废那么多话干嘛？”
　　清冷的女声在一片嘈杂里异常突兀。
　　那男子一愣，事先分明看过没有的。他下意识抬头扫了一圈，面色几度变幻：“小丫头别坑我，哪里来的监控？”
　　莫戈拧眉疑惑不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餐厅的错，有监控证明你没动手脚对你有利无害。”
　　男子张了张口，一张脸憋得通红，极力想圆回来：“啊，对对。”
　　四周的人看到这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了。
　　主厨也不打算追根究底，给那人免单。
　　顾画拦住，满脸正义凛然：“别啊，所有餐厅都这样，一出事出个钱就想息事宁人。”她拿起手机摆弄两下，对那男子说：“巧了我们刚才在录视频，角度正对着您这桌。您等会儿啊，马上证明这事跟您没关系！就是餐厅的责任！”
　　那男子却一下白了脸，讪笑着退了两步，口中说着：“算了算了，我不想闹大。”竟是转身就跑出去了。
　　顾画切了一声：“这点道行也敢出来混。”
　　莫戈余光看见主厨朝这走了过来，猛地起身：“走吧。”
　　诶？
　　顾画提起包在后头跟上：“被鬼追呢？我看那主厨好像要过来谢我们呢。”说话间走到结账处，餐厅服务员笑着说：“谢谢两位女士，今天给你们免单。”
　　顾画扬扬眉，将卡收回来。两人手挽手往外走，闲逛了两圈。顾画提着几个购物袋，心情终于阴转晴：“走吧，送你回去。”
　　顾画图方便，将车停在侧门。那边人少，不用出个停车场都花半小时。商场里有暖气，出门的时候被寒风迎面刮得一哆嗦。
　　莫戈缩着脖子将顾画挽得更紧一些，余光瞥见侧面里冲出一个人影直直扑过来。莫戈下意识拉着顾画往旁边避，耳边听到几声尖叫，兜头就被湿冷的液体浇了满脸。
　　那人一下冲出人群。旁边的人不知他手里的液体是什么，更是拦都没敢拦。
　　莫戈有点懵，抬手去摸脸，被顾画扯住。顾画慌慌张张，眼睛都红了：“你怎么样？痛不痛？”哆哆嗦嗦打电话就要喊120.
　　莫戈浑身发冷，神志稍稍清醒了点：“不痛。”她还是抬手抹了抹，指尖湿冷粘腻，隐约还有股花生味：“是油。”
　　顾画也冷静下来，掏出纸巾给她擦，冷着脸将围观的人轰走，气冲冲报警。
　　好巧不巧侧门的监控居然坏了。
　　顾画想到先前在餐厅的事，两件事隔得近，自然而然地联系上。民警表示会跟进，做了简单笔录就让她们先回去。
　　莫戈浑身粘腻腻地难受，垂头往外走。顾画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想起来说：“刚梁骁给你打电话，你在洗手间，我帮你接了。”
　　啊？莫戈来不及说什么，抬头就已经看见人了。他一身寒气，眉目间凝着霜，扫过她微湿的头发，苍白的面色，声音淡淡的：“外套脱掉。”
　　莫戈愣愣的没反应。梁骁不耐，微微弯腰伸手将她外套拉链拉下，袖子一拉，就脱掉。然后用手中的风衣将她一裹：“等我一下。”
　　一旁顾画陡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那我先回去。”
　　莫戈握握她的手：“等会儿，我让他送你吧。”
　　顾画闻言就笑了，不知道莫戈有无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自然。
　　两人看着梁骁往里走，很快有人迎了出来，交谈了几句，他就走了回来：“走吧。”
　　将顾画送回家，梁骁才把车往回开。车厢里一股花生油儿时有时无地飘，梁骁敲着方向盘：“点一把火，你是不是能着起来？”
　　莫戈囧：“又不是汽油！”
　　“还挺香，闻得我有点饿。”
　　莫戈“咦”了一声，“你还没吃饭？”
　　梁骁侧头看她一眼：“你记不记得我让你等我吃午餐？”
　　莫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难道他连午餐都没吃吗？
　　正腹诽着，头顶一重，一只手轻轻掠过她微湿的发梢。莫戈听见他问：“吓到了？”
　　莫戈脖子一下僵住，分毫不敢动。他掌心温度似乎一度烧灼到她耳畔。好热。她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额，其实还好。”
　　手很快就移开，梁骁声音里有笑意：“发现你似乎是倒霉体质。”
　　状况是有点多。莫戈自嘲：“不平安的平安夜。”
　　红绿灯。
　　梁骁将车停住，稍稍侧了侧身从后座拿了一个礼品盒过来：“喏。”
　　天蓝色硬质的礼品纸盒，上面用丝绸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盖子打开，上面还铺着白色海藻状的丝絮物，看起来文艺十足。
　　然而，莫戈探手就摸到了一个……苹果。
　　这样的包装，里面是个苹果，难道不是耍流氓吗？！
　　梁骁握着方向盘，声音淡淡的：“平安果。岁岁平安。”
　　梁西施还信这个啊。莫戈垂着头，嘴角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