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21、第 21 章

　　莫戈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姑娘笑靥如花，鼓着嘴巴吃得满嘴是油。旁边男子声音宠溺：“囡囡，好不好吃？”
　　小姑娘眼睛里汪满星光似的闪闪发亮，头点得下巴都沾上汤汁：“好吃呀好吃呀，舌头都快吞掉了。”
　　男子笑得不见眼，抱起她在脸侧响亮地啵了一口。
　　小姑娘礼尚往来，满嘴油光就去蹭。笑声荡了一室。
　　莫戈睡梦中也扯出笑来，心口甜得都快化开。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欢声笑语，一切都不在了。
　　翻了两圈再睡不着，索性起来。想起许久未打理的淘宝店，裹了披肩下楼去工作室串珠子。
　　前一阵子在店里挂了公告，表示闭关休假，建议勿拍，无法发货。上去居然发现订单还不少，妹纸们纷纷表示愿意等。
　　这样善解人意的顾客，莫戈自觉必须诚意满分地回馈。翻来倒去，发现原材料所剩无几，没法按订单先后来，只能有什么做什么了。
　　想要在圣诞节送自己一份礼物的可爱妹纸显然运气不错。
　　醇酒红色的石榴石，颜色透亮，缀在满天星的银链子下，细小如同朱砂。谓之，浮生若梦。
　　如是做了几个订单，外面天色才渐渐泛白。莫戈拿出特制的盒子仔仔细细地包装好贴上快递单子。又到供应商那里下了订单，收尾工作做好才出了工作室，决定动手做个早餐来吃。
　　一时兴起却并不是万事具备。两个人在家吃饭的次数寥寥无几，冰箱里早就空空如也。
　　梁骁下楼梯先是看到工作室亮着灯，转头才瞥见她衣衫单薄，开着冰箱门蹲在边上犯愁。他皱了皱眉：“不冷么？”
　　莫戈吓了一跳，关了冰箱站起来，看他一身装备：“冷啊，这么冷你还要去跑步？”
　　梁骁过来绕到桌边喝了口水，打量了一下她略苍白的面色：“既然起来了，跟我一起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莫戈摆手，义正言辞：“我没运动装备啊。”
　　梁骁点了点头：“晚上给你买。去换衣服，出去吃早餐。”
　　天色才初初泛白，漫空都是寒意，呼吸间已经有白汽。梁骁显然没有开车的打算，在花圃边热了一会儿身，丢下一句话就兀自跑开。
　　“往前直走，前面公园门口边上会有一个早餐摊子，我在那等你。”
　　什么鬼啊？！
　　莫戈回头看了一眼家门，又想了想梁骁没等到她的后果，还是向恶势力低了头。
　　实在是冷。莫戈逆着风走了几十米，冷得直跺脚。索性背过去倒着走。
　　怎么这么远！
　　莫戈又累又气。走了快半个小时才远远看见一个冒着白烟的摊子，支着红色帐篷异常醒目。
　　梁骁气定神闲地抬手招了招，面前一笼水晶包冒着腾腾热气。
　　莫戈慢悠悠晃过去，垂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摊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身上穿着厚厚棉袄，眉眼间都是笑。妻子坐在一旁凳子上，腰间系一个鼓鼓的包，把持财政大权。丈夫在桌椅间穿梭，回来时倒了杯热水搁在妻子手边。
　　他们看见莫戈进去，笑容满满地打招呼：“早上好，小姑娘，吃什么呀？”
　　莫戈恶劣的心情瞬间消弭。她咧着嘴角笑着回了一下，瞥一眼单子：“豆沙包、烧卖，然后豆浆。”
　　“好嘞。你先坐。”
　　莫戈走到梁骁对面坐下：“你才跑这么点？”
　　梁骁：“我跑到前面又跑回来了。”
　　莫戈：“……”
　　桌上满满足够两个人的量，老板再送过来的时候笑了：“点多了吧？”
　　莫戈摆手：“没事没事，吃得完。”
　　老板笑眯眯盯着她看。
　　梁骁是这里的熟客，老板难得看见有人和他一起早餐，难免问一声：“梁先生结婚了？”
　　莫戈转开眼，低头去拿豆沙包吃，咬一口满满的馅料就溢出来，不小心烫了舌尖。耳边听见他说：“嗯，这是我太太。”
　　真烫。
　　自然是吃不完。老板娘过来给他们打了包，看着莫戈的眼神比见儿媳妇还热切：“难怪最近梁先生总要买二人份。”
　　莫戈囧了囧。这算不算变相说明她失职。
　　两人慢悠悠往回走。
　　天色已经大亮。许是因为补充了能量，莫戈觉得没那么冷了。一路上碰见不少晨跑的人。莫戈想起早上某人的提议，决定委婉地争取一下：“其实冬天应该减少室外运动的，空气不好。”
　　梁骁居然点头赞同：“嗯。”
　　莫戈心花怒放，不到两秒，某人侧过头来：“那就买个跑步机。”
　　能不能不要总用肯定句代替疑问句？！
　　照旧被送去上班。路口看见初夏，莫戈拎着打包的早餐塞到她手里，然而也并不能堵住她的嘴。“大清早洒狗粮虐狗，我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莫戈回头，车子刚好在路口拐了个弯，转向另一条路。
　　初夏挽着她手往公司走：“别看了别看了。”
　　回到公司顾画和柯男居然已经在了，两人在顾画办公室隔张办公桌面对面立着，气氛诡异。
　　莫戈走过去扣了扣门，斜靠在门口。
　　门内两人侧头看过来。莫戈清楚地看到顾画神色一变。
　　柯男似乎是放弃了再说什么，面上凝了霜，转头往门口走过来。莫戈往边上让了让。柯男脚步停了停：“不论因果就将人判死刑。随意干涉别人的生活。莫戈，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定义和方式？”
　　莫戈面色一沉。
　　顾画气急败坏：“闭嘴！”
　　柯男冷笑：“你是聪明，但你也该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几日，两人相处的情谊好像消失殆尽，他们立着对峙，专戳对方的痛处。
　　莫戈气得眼睛发红，却全然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任由他走开。
　　顾画走过来劝：“他发疯乱咬人，你别放在心上。”
　　莫戈摇摇头。
　　不，他说的对。
　　接下来一整日心浮气躁。临下班接到梁骁电话：“能准时下班吗？”
　　“嗯。”
　　“回去开门。”
　　莫戈将满桌文件收起来赶回家。万没料到梁骁的效率这么令人发指，早上说的跑步机傍晚就到。
　　她刚要打电话问安在哪里，又有东西送到。莫戈看了一眼就呆住。
　　是昨日家居店那个落地台灯。
　　她发着愣，他倒是先打了电话过来：“东西到了吗？”
　　莫戈咬了咬唇：“嗯。那个，跑步机要放在哪里？”
　　“给你用的。你决定。门卫有跟着吗？”
　　门卫大哥手中的对讲机适时发出信号干扰的嗞嗞声，那头显然听到了，笑了声：“先让他们装着，我一会儿回去。”
　　哦。
　　梁骁到家的时候在门外就看见了窗前的跑步机，在偏厅的角落里，正对着院子。他笑了笑，提了东西进门。
　　门里的人盘腿坐在地板上摆弄着零件支架，身上穿着宽大的毛衣，头发随意挽着，看起来小小一只。她听见声音看过来，目光沉静：“回来了。”
　　梁骁低头换鞋：“怎么自己装？”
　　“这个很简单，我可以的。”
　　梁骁皱了皱眉，走进去低头看她：“别坐地上。”
　　莫戈旋着螺丝，状若不经意地问：“没事。怎么突然买台灯了？”
　　“看着好看。”
　　莫戈舒了一口气：“那一会儿装好了我给你放书房吧。”
　　“书房没地方搁，放你工作室。”
　　哦。
　　梁骁未见她反驳，抿了抿唇角，将手里袋子搁在她脚边。
　　莫戈看见袋子上的商标头都大了。她探了探脑袋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然而……
　　“你的运动装备。”某人显然不给她自欺的机会。
　　为什么想一出就是一出啊？！
　　许是她的消极抵抗情绪全写在脸上。她又听见他说：“跑完步心情会变好。”
　　嗯？有这么明显吗？
　　……
　　梁骁上楼洗了澡，再下来时莫戈一身运动装立在跑步机边上研究。他忍不住翘了翘唇角，觉得她这幅样子略蠢。
　　脚下却是走了过去，抬手按了开关，调了速度：“先走一会儿热热身，慢慢再加速，按这里。”
　　莫戈记住他的操作：“好。”
　　梁骁看见她手中握着的耳机，识趣地走开。转身看见地上安装了一半的灯，捡了说明书略看了两眼，索性学她的样子往地板上一坐。
　　两个人各做各的。偶有木头轻磕在一起的闷响，徐徐缓缓的呼吸声，耳机里传出来的时有时无的轻缓旋律。
　　台灯很快就装好。
　　梁骁侧头看窗前的人。她背对着他，马尾扎在后面一甩一甩，跑步姿势出乎意料的标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渐渐听清楚她的单曲循环。
　　Prayer.
　　梁骁起身将装好的台灯拿去工作室，调了下位置。灯罩拢在桌子上方，昏黄暖融的灯光往桌子上珠珠串串一照，反射出满室光华。像极她昨日盯着这灯看时的眼睛里的星光。
　　她喜欢一样东西时候的样子，原来也与寻常女子无异。
　　梁骁将灯熄了，绕去厨房烧水，等水滚了倒了一杯出来晾着，又过了一会儿碰了碰杯壁。刚刚好。
　　他走到莫戈面前，眯了眯眼。她满头大汗，双颊红扑扑的，眼睛里都透着水光。他看着她摘下耳机才开口：“今天就到这。别过量。”
　　莫戈将速度慢慢降下来，抬手抹抹额头，一时又略尴尬。他靠这么近，会不会闻到她的汗臭味。
　　“跑完做一下拉伸。”
　　“诶？”
　　“不然腿会变粗。”
　　……莫戈深深觉得这就是个陷阱。
　　可是不能否认，大汗淋漓的感觉真的，还不错。
　　“喝水。”
　　莫戈接过来仰头灌，手腕被他扣住：“不能喝这么急。”
　　训诫小孩一般的口吻。莫戈觑见他眉间的褶皱，哦了一声，低头别开脸。
　　又缓了半个小时才被批准去洗澡。一通折腾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尽数驱赶。
　　是夜，莫戈睡了很好的一场觉。醒来时天色蒙蒙亮，下楼时梁骁正要出门。莫戈立在楼梯上，眼神透亮，烦恼尽除的样子：“你跑步，我去吃早餐。”
　　梁骁勾了勾唇角，温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