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简四

3、第 3 章

　　秋去冬来，永丰四季分明，立冬后纷纷扬扬下过几场小雪。下雪不冷化雪冷，屋下挂起冰棱，路上有层薄冰，好在穿得厚，滑倒不过吃个惊吓。陈氏剪了几捧腊梅，分别插在大家房里，水仙花开的满屋香气。二十四夜下午，女眷坐一起裹馄饨做团子，预备晚上过小年。过年停了功课，陈绍泰带着两个男孩去爬山，回来时三人脸色红润，额上冒着细汗，棉袄半解。
　　陈氏怕他们受寒，起身把煮好的红豆元宵盛出来，盯着喝完才算数。女眷做粉食，没人留意火盆，子宽看着炭烧得差不多了，到柴房去拎了些来加上。子和搬张小凳坐在五嫂脚边，看她双手忙碌，笑嘻嘻地告诉她山头全白了，不少松树给雪压低了头，经过维摩时见里面红梅开得盛，进去讨了几枝。
　　说话间，陈绍泰把红梅插好瓶拿给陈氏看，陈氏侧头欣赏了半天，喜滋滋地让他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大家都看个好。陈绍泰坐下烤火，见子顺年纪虽小，裹的馄饨个个挺括，忍不住连声称赞。陈氏向五嫂笑道，“瘌痢头囡自家的好，你看老爷回来嘴没停过，大儿健步如飞，二女心灵手巧，小儿活泼伶俐，就是半句没夸老婆好。”
　　陈绍泰闻言起来作揖赔罪，“夫人此言差矣，没有贤妻哪来佳儿。多谢夫人为陈家开枝散叶，辛苦了，为夫这边行礼。”
　　两人夫妻多年，私下玩笑惯了的，陈氏啐了声“油嘴滑舌”。子顺抿嘴而笑，子和笑得钻在五嫂怀里，子宽坐得远，和父亲相视一笑。玉兰、五嫂、珊瑚也满面含笑。
　　黄昏陈氏领着子顺把第一锅熟的馄饨、团子送给乡邻，满碗去满碗回，带回的是邻居做的点心。金相邻，取的是个相敬的意思。天色灰中发红，像又有场雪要下，陈氏替女儿把斗篷围紧，见她秀丽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碧澄的清水眼，忍不住替她拢了拢额发。
　　过了小年是年祭，陈氏不敢马虎，带着女眷闲下来就折锭，去大宅祭祖宗时要用，又抓住子宽抄《金刚经》，到时和锭化在一起。子和年幼，帮不上忙，一会给娘捶背，一会给姐倒水，干点小活打下手。
　　到了年祭，大清早陈氏夫妻带了子宽、子顺去老宅，关照五嫂带子和下午才过来，免得添乱，又叫玉兰、珊瑚看好门户。到老宅后，孩子们依然折锭抄经，大人则准备其他事情。子仁吐舌诉苦，说几日来只是忙这些，闷得快透不过气来。子忠扫她一眼，见大人不注意，偷偷叫她回房休息去，等长辈叫了再出来。子仁巴不得，一溜烟跑了，子忠恨道，“手脚轻些，仔细叫爸发现，又说我没带好妹妹。”子宽和子顺笑了起来，子忠有点难为情，搭讪着聊些其他事，无非最近看什么书学什么文。两位兄长闲聊，子顺并不插话，只斯斯文文做事，粉嫩的颊上一只酒涡忽隐忽现。子忠见她高兴，挖空心思想笑话，突然想起前日父亲跟前做事的老四有个趣事。
　　“那天老四从乡下探亲出来，上船时东摇西晃，差点掉到河里，幸亏船老大一把扯住，问他怎么了。他嚷着他吃酒吃醉了。别人问他喝了几杯，他说他吃了两只酒酿饼。”
　　子顺也认识老四，平时极稳重的一个人，没想到他吃酒酿饼都会醉，和子宽哈哈大笑。
　　拜过祖宗，菜回了灶头，一家人才坐下来吃饭，热热闹闹过了年。陈绍泰喝过几杯黄酒，脸上略有酒意，子顺想起老四的笑话，酒窝又浮了起来，转头看见自家大哥的眼中尽是笑意，估计也是想起同样的事了。
　　大年三十，子和窝在陈氏脚边守岁，陈绍泰同子宽他们玩牌等着放守岁爆竹。怕不守岁长不大，子和困得东倒西歪也不敢睡着，可屋里暖和，慢慢别人的笑声越来越远，他睡着了。当中被爆竹声吵醒一次，陈氏拍拍，他又呼呼睡着。
　　等子宽、子顺和父母道过祝福回屋去睡，子和一点都没醒。陈绍泰拿小儿子没办法，只好把他留在自家被窝，再取了被子睡在旁边。吹了灯，他伸手过去握住妻子的手，两人在黑暗中听见儿子的鼾声，不约而同笑了。
　　第二天子和被爆竹声吵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凑在窗边看父亲放爆竹。子宽冲进房来，“快起床，我们要去祈福寺烧香呢，再不起来叫五嫂陪你看家。”
　　大哥的欢悦立时感染了他，子和叫道，“我也要去，我不看屋里。”
　　子宽哈哈大笑，“一起去，快起床吧。来，我帮你穿衣服。”
　　新的一年开始了，子和大了一岁。他和大哥比身高，发现还是矮一截，闷闷不乐半天。
　　陈氏知道后连忙把他搂在怀里劝慰，“傻孩子，你比大哥小，等你到了他这年纪保管更高，你哥小时候，只有这么小。”她比划着，子和瞪大眼，“真的吗？”陈氏刮一下他的鼻子，笑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