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简四

2、第 2 章

　　陈家从北方迁到永丰定居已有百多年历史。子宽听过祖先的故事，一介书生，乱世中投笔从戎，功成名就之际举家南下，在江南安定下来。据说走到此地，青山绿水，桃花成林，再一问地名，永丰，因四时有不涸之水，天晴棉好，天雨稻好，故得此名。陈家在永丰置房买地，一百多年竟衍成大族，渐渐分在城中几处。
　　这天陈绍泰从外面回来，厅里静悄悄的，妇孺全挤在厨间。前日乡里佃户送来几只当年新收的南瓜，陈氏兴起做饼的念头，子和下课后听了当即拍手嚷好，等在灶边想尝新。
　　南瓜煮烂后，陈氏和厨娘玉兰把南瓜汤调进糯米粉，和成浅黄色的粉团，馅有豆沙、芝麻，又想起陈绍泰不喜甜食，做了点香菇素馅。两人手脚不停，又把团子轻拍成饼状，起油锅煎成金黄色，加水煮熟。
　　子顺见父亲进来，连忙去泡茶。陈绍泰闻到油香，见妻子忙而不乱，趁饼未起锅的空档擦拭灶台，珊瑚和玉兰也跟着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子和巴巴地看着锅里，他看在眼里，不禁好笑，问道，“你哥呢？”
　　“和先生下棋。”子和见父亲问，走过来偎到他身边。
　　陈绍泰摸摸他的大头，“就是嘴馋，我刚带回来豆酥糖，在厅里。”
　　子和一声欢呼，刚想奔出去，突然想起昨晚母亲教导有吃的用的要先尽长辈，连忙退回来，恭恭敬敬地说，“阿爹吃了没？”
　　陈绍泰笑道，“你和你二姐去吧，你大哥不馋这。”
　　子和连忙拽着子顺去吃糖。
　　过了几天是子宽生日，子忠、子仁一大早借贺寿的名来窜门子，子宽谢过了子忠的画子仁的荷包，把子忠让到自己卧室说话，子仁被子顺携着到了楼上。两人站在窗边，阳光照在河面，波光粼粼，偶尔浮起柳条鱼啜吃蜉游，清风缓过，带着清凉之意。
　　子仁笑道，“比老宅宽大多了。”
　　珊瑚倒了茶来，“你们这些孩子，有时不记好，没时又偏偏念着。”
　　子仁听了失笑，“珊瑚你比我们大多少，不过二三岁，说话老气横秋，活像老太太。”
　　珊瑚抿嘴笑，她和陈家有点远亲，七八岁到陈家帮工，和她俩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像姐姐。
　　子仁嘴利，“前天我爹还说起你家给你订亲了，你见没见过你女婿啊？”
　　珊瑚划脸取笑，“大小姐说这个，真是没羞。”
　　“那又怎么，女子大了总要于归，难道养在家里到老？我不信你还想做老闺女？”
　　子顺早已被两人的斗嘴逗得哈哈大笑，揉着肚子说笑痛了。
　　子仁见绣花架上的活计是山水，“子顺和我们不一样，老爱绣这些，总是爱读书的缘故，像我一见书啊画啊就头痛。”
　　子顺坐在椅上，笑道，“你成天取笑我是书呆子，我看你整天喜欢说笑，以后遇上厉害婆婆可惨了。”
　　“我不怕。万事抬不过理字。”
　　三人说说笑笑，转眼到午饭时间。中午五个孩子在书房吃寿面，爆蟮、熏鱼、红烧肉、凉拌黄瓜、腌毛豆、腌茄子。
　　子仁吃得高兴，“婶娘家的饭好吃。”
　　子忠已经十五，比他们都要持重，“子仁，食勿语。”
　　子仁白他眼，“就你强。那天爹还不是要揍你？”
　　子忠脸涨得通红，低头吃面。
　　子和好奇，追问道，“为什么？”
　　子仁笑道，“有人舞枪弄棒，砸了花瓶呗。”
　　这次子忠狠狠地白她一眼，咕囔几句，无非说她舌头长见识短。
　　子顺嗤一声笑出来。她本来生得明媚，睫长鼻端，这一笑更像花蕾初绽。子忠发现堂妹几日不见，隐隐间更美了，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他又想起，难怪亲友间尽说子顺是美人胎子，果不其然。
　　吃过面，子和闹了一上午，眼角发涩，枕着书案睡着了。子宽和子忠把他轻轻抬回房里，再回书房，子仁和子顺在下五子棋。两个男孩见状，站在旁边观棋。子仁输急了把棋子抹掉不认账，子顺向来知道堂妹脾气，不以为意，再起一局便是。子忠益发觉得堂妹温柔美丽，直是天仙化人。
　　子仁又输，笑道，“这个不好玩，不如改玩纸牌。”
　　子忠撇嘴，“输了又嚷不好玩，家里纸牌剪了几付了？”
　　子仁见子宽、子顺含笑听着，叫道，“陈子忠，你欺负我，回家我叫娘教训你。”
　　子忠苦笑，叹气，“刁蛮。”
　　黄昏两人走时一钩弯月挂上柳梢，临别前子仁扯住子顺，“中秋别忘了早点来，我们好说话。”
　　轿子越走越远，子仁拉开轿帘，探头出来叫道，“子顺，还有你说叔叔要去苏州府，给我带点玩意儿啊。”
　　子顺大声应了，依依不舍地看着轿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