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要去远方》慕途

9、左岸有风（8）

　　季泽方开着车，他把车窗打开，清凉的夜风扑进来，抚去他最后一丝烦躁。看一眼时间，已是夜里十点，街道大厦上灯火通明，A市这座不夜城，从来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思考着该往哪儿走，然后，他接到了林沛的电话。
　　林沛让他去喝酒，他正愁没地方去，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到了酒吧，林沛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高大的身躯窝在沙发里，手上一杯鸡尾酒，笑眯眯地看着他。
　　季泽方坐到他对面，点了单，趁上酒的空当，林沛把手机递给他。一看，屏幕上是天樊的走廊，上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看不清楚脸，但还是辨认得出是宁远。四周方方正正的边框，角落还有日期时间，正是天樊的监控录像。季泽方思索片刻，点了播放。
　　录像里，宁远垂着脑袋靠在墙上，白璇从包间里出来，走到宁远面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人就起了争执。宁远往一边走，扶着墙，勉强走了条直线，白璇拉住她，宁远挣脱了，没走两步再次被拉住。这次，白璇拽着她往旁边重重一扯，她始料不急，脑袋磕在墙上。
　　后来就没什么可看的了，白璇回了包间，宁远追了上去。
　　直到他看完整段录像，林沛才呛声：“感觉怎么样？”
　　季泽方把手机还给他：“意料之中。”
　　林沛把手机扔在桌面上，整个人又陷进沙发里，啧啧感叹：“真是想不到，这丫头战斗力还挺强悍，我以为她只是脾气倔点，没想到心性这么高，就为出口气，敢直接进包间收拾人。”
　　季泽方说：“她喝醉了。”
　　“嘁，醉了……你信不信，就是没醉，她也敢冲进去，并且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堵上。”
　　季泽方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可那又怎么样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要是这边受气那边挨打，那还活着做什么。”
　　林沛不赞同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今天她闯的是其他人的地盘，有多大可能全身而退？”
　　那也很有可能。
　　季泽方想，要是见过她赤手空拳对打三个亡命之徒还镇定自若，他可能就不会觉得今天这事她做得冒险了。
　　他想起那天拉萨将人皮肤晒得滚烫晒得疼痛的阳光，想起那条深深的小巷，斑驳的影子，染了血迹的铁棍。
　　其实，他对宁远，还是撒谎了。
　　他那天确实没看见跑掉的那个男人，否则今天被惦记上的可能也不止宁远一个了。他到时，宁远还没被光头掐着脖子抵在墙上，她目光沉稳，身心警惕，跟光头过招时身手干脆利落，动作很漂亮。他当时的确有些震惊，他从未见过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女孩子，面对这样凶残的人还能临危不乱，思虑周全。注意到的第二件事，才是她极其不错的身手。
　　就是这样一小段震惊的时间，宁远被缠上，体力不支遭了殃。
　　他救下她时，也没见她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只是累得喘气而已。那一刻，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历经沧桑看破生死的悲凉，直到今天，她不管不顾就跟着进了包间找人算账，拉都拉不开。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夜色渐浓，酒吧也迎来了客流高峰，摇滚乐团敲着架子鼓，在舞台上嘶吼，钢管舞女身姿妖娆，能把人的魂化了。舞池里成双成对，女生穿得清凉，露出秀气的肚脐和白花花的大腿。林沛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半晌，说：“今天的事，封了吗？”
　　季泽方看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你说呢？”这种事不封，是想上头条吗？
　　两人又说了会新戏的事，觉得一切都还顺利，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临末了，季泽方多说了一句：“开机的事，提前一点，越快越好，你看着办，能省的程序就省了吧。”
　　林沛一脸不敢相信：“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搞什么，知道为了拍这部电影公司筹备多少年了吗？这种关键时候，居然叫他能省的程序都省了？
　　季泽方说：“这是好事，你留心着点，好好做吧。”
　　林沛郁闷得要死，可还能怎么办，照做呗。
　　――――
　　宁远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杨落落坐在她床边，没个好脸色。
　　宁远想不通，大清早的，她哪根筋又没对了。她换了衣服，去洗漱。等她洗漱完出来，杨落落就站在卫生间门口，整个人斜靠在门上，堵住了她的路。
　　宁远看她一眼：“干什么？”
　　杨落落抿着唇，说：“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
　　杨落落犹豫半晌，说：“阿宁，你和季泽方……”
　　“我和他？”
　　“宁远！”杨落落急了，“我不是怕你们怎么了，只是，这个人，他……他和……”
　　宁远看着杨落落满脸的着急，沉默着。杨落落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后悔自己不该贸然提起这个话题，可这时，宁远却笑了。她笑得波澜不惊，语气四平八稳：“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从没那样想过。”她说完，就去厨房榨果汁了。
　　杨落落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怎么也放心不下。
　　昨天晚上，场景那么混乱，那么多人，连她都不能让她松手，偏偏季泽方就说了几句话，她就把手松开了。按理说，他们相识也就几天的事，宁远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要让她在这么点时间内对一个人放下戒备，跨过普通朋友甚至是陌生人那道坎，比登天还难。可季泽方，偏就那样了。
　　换了旁人，她倒不会担心成这样，可季泽方这个人，他的脾气，他的气质，他身上那股横劲儿，跟多年前的陆南，简直是如出一辙。
　　他们太像了，像到她看他的第一眼都忘记了怎么说话。可他们又不像，他身上，还有些什么东西，是陆南没有的，却比陆南更有吸引力。
　　如此种种，她怎么能不怕。
　　第二天，杨落落带着于非跟宁远见面。
　　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什海附近极有名的一家猫咖。宁远到时，杨落落和于非已经在等她了。因为于非是公众人物，所以叫了个小包间。两人特意穿了情侣装，坐在一块，帅哥美女，很是养眼。
　　宁远还真认识于非，最近挺火的演员，算是半个新人，有天赋也肯下功夫，对人对事谦和有礼，在圈里人缘很不错。
　　他的确是个温柔阳光的男生，五官柔和却不失英气，头发带点自然卷，唇角上钩，很投人眼缘。她见了宁远，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这家猫咖得自己去柜台点单，于非不能去，杨落落就拉着宁远和她一起去。半路上对宁远眨眼间：“怎么样，不错吧？”
　　“长得不错。”
　　这话也不知是夸是贬，杨落落脸皮厚，权当她在夸于非，笑眯眯受着了。
　　很快点好，她们回了包间。
　　于非让杨落落坐在里边，他坐外面一方，服务员送水来时，他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两杯，一杯递给杨落落，一杯递给宁远，笑着说：“也不知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杨落落说：“你不知道，阿宁是编剧，虽然不怎么跟圈里人接触，但交道是免不了的。你是演员，见过她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非很吃惊：“你是编剧？”
　　宁远问：“见过我吗？”
　　于非摇头，杨落落没说她是编剧时他还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现在却可以肯定没见过了。这么年轻的编剧，又这么漂亮，见过他肯定会记得的。
　　他不知道，宁远也不多说，杨落落知道宁远不想声张，也就没继续讲下去。很快，菜上来了。
　　宁远算是见识到了为什么杨落落会对于非这么死心塌地。
　　这哪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分明是标准的中国产二十四孝男友。吃一顿烦，切牛排递纸巾，抹酱撒料喂饮料，除了吃，剩下的事都被他做了。最难得的是，这完全不是刻意做出来的关心。杨落落叉子还没放下，他就明白她要纸巾，她一口肉多嚼了两下，他就晓得她要喝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来平时没少练。
　　宁远看着，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
　　庆幸之余，便是数不尽的心酸。要是陆南还在，温柔起来，只怕十个于非也比不了，他那么好。可他难得温柔，好多时候都凶巴巴的，她不吃饭凶她，跟人打架了也凶她，乱跑迷路了也凶她……宁远清醒过来，不愿再想了。
　　杨落落吃饱了，靠在椅子上休息，见宁远没什么胃口，就给她讲八卦：“阿宁你还记得我们学校和你很像的那个女生吗？”
　　“嗯。”她们学校法学院有个女生，侧颜跟她有五分像，背影就更神奇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杨落落这种朝夕相处的人，是很容易认错的。
　　“有个男生买了一束蓝色妖姬，追在她身后跟她告白了。”杨落落刻意强调了“身后”两个字，“告白完追上去，才发现告白错了人，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哈哈……”杨落落说着，捧腹大笑起来。
　　宁远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早之前了，就我们考最后一门课的那天。”杨落落说，“这件事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我居然前几天才看到，太遗憾了。都来不及告诉他们，那天白天你和我去摄影展了，根本就没在学校。”
　　她这样说，宁远也回忆起来了。那一天，她拗不过她，就陪她去了安罗的摄影展。然后，她在那儿看见了季泽方。
　　杨落落依旧笑得喘不过气：“哈哈，阿宁你不知道，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有多爽。”
　　于非敲她的脑袋，笑骂：“幸灾乐祸。”
　　杨落落嬉皮笑脸地躲开他：“那个女的好像是叫简媛吧，估计她现在恨死你了。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她吃瘪我就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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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宁远去EK送写好的一部分剧本。
　　林沛不知哪根筋没对，拒绝发邮件，非要当面看纸质版。大热的天，宁远从什海赶到EK，出了一身的汗。
　　林沛让助理小沈在楼下接宁远，去办公室的路上，碰见了许多艺人，平时比较熟的都笑着跟小沈打招呼，然后一脸好奇打量宁远。小沈不知该不该说宁远是剧组的编剧，就只说她是林沛的客人。
　　然后小沈就注意到，很多人看宁远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他反应过来，只想掐死自己，这都说的什么话。
　　宁远掂掂手里的文件夹：“还走不走了？”
　　小沈连忙说：“走，走走走，这边。”
　　围观群众唏嘘了，嘿，这新上任的姑娘脾气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