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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左岸有风(7) ...

  •   杨落落有点慌了,她想,宁远是不是又去卫生间吐了。
      她拎着两个包,健步如飞,不久前宁远在厕所哭得克制隐忍的场景又浮现出来。也不知现在这脾气是怎么养出来的,整天冷冷静静不像个年轻人,没情绪的时候寡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偶尔情绪上来,又发泄不出来了,连哭都这么忍着。
      她越想越心酸,恨不得刚才那一幕她压根儿就没见到过。可见都见了,哪能装不知道呢。再难受,她现在也得找着人啊。
      她从隔壁包间外边过去,发现门大开着,里面好多人,闹哄哄的。她本来没太在意,可无意间一瞥,妈呀,那个T恤牛仔裤的女生,不就是宁远吗?
      杨落落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她喝醉了找不着方向,进错包间了?
      再一看,哪是啊。除非是进了□□的包间,否则谁会把人扣下来啊――宁远手里拽着个人,灯光不太明亮,杨落落只看出那女的长得很像那个叫白璇的演员。宁远同时也被另一个女人扣着,三个人成三角之势僵持着。包间里最初的轰动过后,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杨落落冲进去,掰开捏着宁远手臂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宁远抓着白璇的手。练了这么多年的空手道,宁远力气本就不小,这下再一根筋地用力,白璇根本受不了,都要疼哭了。
      “阿宁!”杨落落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别人的地盘伤人,总也不太合适。可宁远就是固执得很,谁的话都不听,谁去掰她的手都没用。
      这时,一屋子的人才注意到突然在混乱间冒出来的杨落落。
      宁远油盐不进,杨落落一来,李亚薇就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怎么回事,大庭广众的,这是在干什么。疯子一样不管不顾冲进来,这是故意伤人知道吗!白璇是演员,公众人物,她这双手是投了保的,还要拍戏呢,你们闹这样一出是什么目的啊!”
      杨落落被呛得难受,听着听着就火了。宁远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吗,那什么白璇没招惹她,她疯了还是怎的要跑进来收拾她。要不是大热天的穿了裙子,她就要撩衣袖了。
      这时,宁远却说话了。
      她一手仍然抓着白璇,一手把杨落落往身后推,声音异常冷静,对李亚薇说:“这是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
      李亚薇都快气炸了,与她无关,什么叫与她无关?她是白璇的经纪人!一根绳上的蚂蚱,俱荣俱损,她的事,怎么能与她无关。
      宁远手上发了力,把人往外面拽。白璇因为疼痛放声尖叫起来,没被握住的手用力拍打宁远的手臂,不出几下,通红一片。
      林沛和季泽方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混乱的一幕。
      “怎么回事!”林沛冷着脸厉喝一声。他声音大,一吼所有人都听见了,哭喊声和看热闹的杂音悉数平息下去。白璇和李亚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们是他叫来的,在他的场子,她们丢脸就是他丢脸。
      林沛问宁远:“怎么回事?”
      宁远看他一眼,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然后又嫌他挡了路,冷声道:“让开。”
      林沛碰了一鼻子灰,对着宁远又不好发火,又问旁边的杨落落:“怎么回事?”
      杨落落认识他,但此时理所当然地把他归到了白璇的阵营里,因此也没好脸色:“没长眼睛啊。”
      林沛火大了。
      这都是什么事。
      白璇哭哭啼啼:“林导,她……您倒是让她松手啊。”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人,除了李亚薇,就没谁上来要松开宁远的手。但宁远攥得死死的,她怕伤了白璇,也没敢死掰。
      林沛听了白璇的话心虚得不行,以宁远的脾气,他哪拉得开她啊。再说,他坑了宁远的钱,宁远还相当于他的债主呢,他能动什么手。
      “啪”的一声,流转的彩灯被关掉,白亮的灯光骤然照满整间屋子。季泽方从开关处走过来,手插在兜里,脸上带了丝不耐。他看着宁远,语气强硬:“松开。”
      宁远看着他,一动不动。
      也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宁远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来气,此时更甚。这一晚上就没个清净的时间,先是个自带咸猪手的流氓,现在她也来给他闹这么一出。他刚想吼她,目光所触,所有犀利的话却都噎在了喉咙里――她比他更不耐烦,拨了下头发,眼看就要吼他了。而就在她把头发拨开的额角,一片乌青,显然是在什么地方给撞的。再仔细看,她眼睛也是红红的,哭过的样子。
      季泽方愣了一瞬,比她更快出声,却不是预想中的厉喝:“宁远,先放手,有什么事说清楚,你这样不行。”
      宁远却说:“都说了有事就说清楚,我现在难道不是在跟她理清楚吗,你拦着我做什么?”
      季泽方放缓了声音劝她: “但你不能跟人动手啊。”
      宁远突然暴躁起来: “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吗?!”说完推开季泽方就往外走,季泽方被她吼得怒了,直接拽着她肩膀把人拖回来:“你是聋子吗,让你先放手你听不见是不是!”
      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她这不醉了吗,一根筋认死理,哪还分什么青红皂白,他跟她计较什么。这么一吼,别又哭了才好。
      宁远倒是没哭,她怔怔看着季泽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季泽方扒拉一下她的手,居然就这么松开了。他看宁远,居然还愣着,灵魂出窍一样。
      季泽方被她空洞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他吼得真的那么吓人吗?人都吓傻了?
      他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杨落落却已拉着宁远走了。走到门外时又退进来,对白璇说:“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但我警告你,扑腾两下得了,别太过,否则别的我做不到,但让你后悔半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白璇一双大眼含着泪,一会儿委屈,一会儿不甘,敢怒不敢言的时间里,杨落落已经带着宁远走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没看明白的呢。
      ――――――
      杨落落扶着宁远,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
      宁远是个怪胎,醉得厉害,脑子却不迷糊,走路也稳。停车场里的台阶,她居然死活不让杨落落扶,非要自己走,结果一个踉跄栽倒了。杨落落去扶,没来得及,宁远被随后跟来的季泽方接住了。
      季泽方一手扣着宁远的肩膀稳住她,一手拿着车钥匙。他朝前边抬抬头:“走啊。”
      杨落落上下打量他,站了好一会,也不问他和宁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专程来送人,就上了车。
      季泽方开车,杨落落和宁远坐在后座。宁远上了车就不说话,闭目趴在杨落落腿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假寐。季泽方问:“去哪儿?”
      杨落落说:“什海。”
      然后便再无话可说,一直到什海小区外边,车里都安安静静,只有引擎极其平缓的声音。
      宁远住的单元离小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截路,杨落落和门卫熟,季泽方就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
      车停了,杨落落却没急着下车。她不急,季泽方也不急,后视镜里是杨落落明显不符于长相的排斥――对他的排斥。
      果然,没多久,她就开口了:“季先生。”
      季泽方示意她说。
      “宁远她不是一般人,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今天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大大小小,她也算是个麻烦。”
      季泽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抽,捏在指尖转着:“是挺麻烦。”
      杨落落说:“对人不对事,麻烦而已,有人愿意兜着就行。”她语气愈发正经,可正经之后,仿佛百般苍凉,“可季先生,您不是那个能兜着这些麻烦的人,不管您愿不愿意。所以如果是工作关系,那继续保持就好,皆大欢喜,您说对吗?”
      季泽方笑着,说:“对啊。”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应该是物业,带着几个挎着工具箱的工人从楼里面出来。行到车前边时,意外地看了这边两眼,大抵是好奇这么个中档小区怎么会停这样一辆豪车。
      他本以为杨落落还要说点什么,她却开了车门,扶着宁远下车了。宁远这会儿才是真的不省人事了,有人扶着还东倒西歪,磕磕绊绊。季泽方跟过去,环着她的肩,几乎是把人提起来了。
      杨落落看着他,意思很明显。
      季泽方扬扬头:“电梯检修。”杨落落一看,果然两部电梯外都放了检修的牌子。季泽方说:“送佛送到西,对吗。”
      她想到宁远住在十二楼,没话说了。
      到了宁远家,季泽方架着人扔到床上,身上已出了一层汗。
      杨落落守在门口,抵着门,赶人的意图不言而喻。季泽方无所谓地笑笑,拍手走人,走到房门口时,却突然发难,一把把杨落推了出去,手上用力,把门关上了。
      杨落落如梦初醒,尖叫着去开门。可怎么打得开啊,门被季泽方反锁了。
      杨落落都要气哭了,她之前跟他说话,他不都答得好好的吗,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平时说话一定都是一言九鼎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可以无赖到这个地步。
      她咒骂两声,跑去翻钥匙了。
      屋里,季泽方掀过空调被,把宁远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上,然后去卫生间开了水,水声哗啦啦的,杨落落在外边翻天覆地的动静都听不见了。他刻意停了会,出来时,宁远果然闷不住坐起来了,空调被被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季泽方心里特舒畅,被她闹了一晚上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折腾这么一遭,她头发都是乱的,也不在乎,拿了个靠枕放在背后,就这么靠在床头看着他,说:“我要喝水。”
      季泽方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大爷似的:“喝水自己不会倒啊。”
      宁远也不跟他争,自己起来倒水。她的鞋被杨落落脱了,只穿了袜子,她也不找拖鞋,就这么踩在地上,没走两步就是一个趔趄。
      真醉了啊,季泽方想。到底还是见不惯一个女的这么可怜兮兮地找水喝,更何况还是个头上带着伤的人。他几步上前把人拎回床上,给她倒了一大杯水。
      宁远喝得很快,一杯水很快见了底。她清清嗓子,这才说:“你想说什么?算账来的?”
      窗台上边挂着一串风铃,因为窗户关着,所以没有一点声音。季泽方视线落在上面,不答反问:“你大四了,要实习?”
      宁远也没看他,低着头:“问这个做什么?”片刻后又答:“是。”
      “别去实习了。”季泽方声音淡淡的,有点沙哑,“电影很快就开机,你进组吧。”
      “我记得签合同时不是这样说的,是你的意思还是林沛的?”她的确有些意外,季泽方和林沛都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而且这种事,再怎么样也该是林沛跟她说更正常一点吧。
      季泽方沉默了一会,目光依旧落在风铃上,说:“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拉萨。”
      宁远背脊一下子就僵了,脑子里什么东西倏地划过。
      季泽方看着她的眼睛,在她已有五分了然的目光中沉沉开口:“我路过警局,碰见了那天的警察。他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们接连抓了好几个人,所有人,都供出了同一件事。”
      宁远心里彻底明了了。可笑她的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刺激。
      “宁远,认真点,有人要你的命。”季泽方说。
      宁远眼里有嘲讽:“那又怎么样……在西藏,地广人稀,他们盘踞已久,关系错综复杂,我初来乍到,当然要避开他们。可这是在A市,治安比西藏不知道严了多少倍,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为什么要怕他们?”
      季泽方也就给她提个醒,也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嗤笑一声:“脑子还挺清醒。”
      宁远一听,懂了。他这是在指她在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呢。“是醉了,但还不到那个地步。再说,你们说得那么精彩,我醒过来干什么,扮贞子啊。”想了想,又说,“落落话不好听,但不是争对你,别在意。”
      “得了,我说的,好好考虑考虑。”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宁远,虽然这可能会很离谱,但我不相信巧合。”
      他打开门,杨落落拿着一串钥匙正准备开门,她看见他,眼睛都要喷火了。偏季泽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说:“真不好意思,你来晚了。”然后,绕过他,从客厅出去了。
      杨落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冲进去,见宁远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屋子里酒气熏人,杨落落把窗户打开,夜风灌进来,风铃叮呤作响。安安静静的夜里,就剩这单一的声音,清冽,幽远,一直传到人心脏里。
      宁远脑子里,抑制不住地浮现出风铃摇曳的旅馆,石板灰白的街道,碎影重叠的小巷和充斥着杀意的血红的眼睛。
      她简直欲哭无泪,心想你去哪儿不好,非要再去一次拉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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