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和音

7、真伪的交点

　　七、真伪的交点

　　一整夜，都可以听见密集的雨声。

　　天空仿佛崩溃了一样，滂沱的雨倾泻而下，连走廊也被打湿了。

　　彻夜难眠的拉克丝扶着门边，赤着双脚，凝视着无际的雨帘。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脚上，有些许疼痛。

　　如果青鸟代表幸福，那属于她的青鸟在哪里？如果幸福要自己去捉，那她已经主动去捕获，那一只却是不属于她的青鸟……

　　“夜色在水波中摇动，波澜不惊的寂静令人神伤。绿树成荫的岸边，绚美的黎明……灰暗的海空的对岸，有处没有争斗的沃土。是谁向我诉说，无人能够抵达那里……”

　　低吟的歌在雨声中若隐若现。

　　是谁说过，她的歌是杀人的凶器呢？

　　歌声，本不会杀人。夺去人生命的，只是人心中固有的黑暗。而她，仅是捉住了这一点而已。

　　雨声渐小，歌声依然。

　　屋脊处，是谁在聆听这哀婉的歌？

　　“千叶，你果然就在这里……”斗笠下，一双紫眸清澈却茫然，“你不是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吗？”

　　仿佛感觉到什么，拉克丝快步走出了房间，甚至赤着脚就走到院中。

　　天边只见鱼肚白，褐影迅速地被屋脊所遮盖……

　　“拉克丝——还下着雨，你就别跑到院子里了。你病了，谁跟着我啊——”芙蕾揉着眼走到房门，拖长着的语调带出一惯的甜腻。

　　“是的，小姐。”拉克丝躬身答应着，柳眉却微微蹙了一下。

　　如果带走了青鸟，芙蕾会怎么样呢？像一只弃卒一样，被弃置在这里，等待着酷刑？不过，那似乎是从开始就已经预定好了……

　　“秋山芙蕾小姐，‘御台所’要见你！”

　　午饭过后，几个侍女闯进了芙蕾的房间，看她们的神色，仿佛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在院子中的拉克丝注视着被侍女们“簇拥”着的芙蕾，“如果说上次是因为小姐刚进来所以要训话，那这次是什么呢？好象是计算之外的事……”

　　当然，即便如此，拉克丝也没有资格跟随进入“大奥”，看来只能等芙蕾回来了。

　　天边逐渐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但见靛青的鸟伸展着翅膀，滑翔着，又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拉克丝不禁追随而去，那是她的直觉，对动物的直觉。冥冥中，她了解，惟有动物才不会欺骗别人。

　　穿过曲折的回廊，在另一处院落中，青鸟落在男子的肩上。

　　初夏的微风拂动着男子深棕色的短发，瘦削的他侧身坐在池塘边的石上，一手从另一只手中取一些饲料撒入池塘。他的脸，却略显苍白。

　　“煌——大人？！”拉克丝微微一愣。

　　似乎听到声音，男子转过头，温和的目光落在拉克丝身上。

　　“不！您不是德川煌大人吧！”同样是清澈的紫眸，相同的外貌，神韵却有着微妙的差异，拉克丝敏锐的感觉告诉她，那不是平时所见的煌。

　　相似得连青鸟都认错了么？还是……

　　“我确实是德川煌，德川家的继承人。”男子微笑着，“你是——拉克丝？听芙蕾说，她有个来自西洋的侍女。”

　　“是的，大人。”拉克丝连忙鞠躬，柳眉却皱了起来，众多疑团在她的脑里迅速掠过。

　　拉克丝沉默了一会，问道：“斗胆请问大人，这两天可曾见过芙蕾小姐？”

　　煌摇了摇头，疑惑地说：“怎么？她有什么事吗？”

　　“请大人饶恕我的多事。我还是先行退下了。”拉克丝又行了个礼，心中已经暗叫不妙。

　　之后，拉克丝直奔“大奥”而去。

　　她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甚至秋山家的计算了。纵然芙蕾在秋山家眼中同样是一只棋子，但是他们也不会允许这只棋子反被德川家利用。

　　才刚到“大奥”附近，就听见有侍女已经在小声议论。

　　“什么？秋山家的小姐居然与别人通奸？她不是煌大人刚娶的妻子么？不可能吧。”

　　“我刚刚才从‘御台所’的房间出来，怎么会听错。不过那个小姐却一口咬定，进入她房间的是煌大人……”

　　拉克丝听着，不由又咬着下唇。那不是很明显吗，进入芙蕾房间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德川煌。

　　看来，秋山家真是棋差一着，摆在这里的棋子轻易地就被德川家吃掉。

　　天色开始暗下来。一正惊雷划破了夜幕，雨又倾盆而下……

　　被送回来的芙蕾头发也披散了，神情惶恐而憔悴，还微微颤抖着。

　　一见到拉克丝，芙蕾就死死地抱住了她，泪水滚滚而下。

　　“拉克丝……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受‘铜烙之刑’……”声调已经颤抖得几乎无法连缀成句子。

　　“什么？！”拉克丝瞪大了眼睛。如此残忍的刑罚竟然要用在她身上？

　　“对不起，小姐。是我太大意了。对不起……”拉克丝抚着芙蕾的背。

　　一丝恻然涌上了她的心头，为什么要是芙蕾呢？她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的少女而已。就是因为什么也不懂，就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就应该有此残酷的命运？

　　“他明明……明明是煌……我还是……还是很爱他……但是……但是我不要受刑而死！”芙蕾紧紧地抓着拉克丝的衣裳，哭喊着。

　　拉克丝看了看守着门口的侍女，附在芙蕾的耳边低声道：“小姐，不希望感到痛苦，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尽，一是逃走，永远别让他们找到你。不过……我想我还是帮你逃走好一点……你的选择呢，小姐？”

　　从一开始，芙蕾就是一只棋子，使用完毕，注定丢弃。

　　然而，那些千千万万隐匿在黑暗中的忍者对于贵族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什么是真？什么是伪？竟然都是有所谓的大家族来定夺。真与伪的交点，却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