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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里德尔里德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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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个浅浅的,圆形的石盆。
盆口带着花纹一样的字母和符号,哈利一个都不认识,看过两遍也记不住。不知名的、不透明但无比清晰的水不停旋转流动,发出明亮、柔和的银芒。
既像是化为液体的光,又像是化为固体的风,也如一块融化的白银①。
邓布利多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水晶瓶,拔开木塞倾倒,里面珍珠色的回忆徐徐转动,向下流落冥想盆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哈利觉得这次的回忆比上一次看起来更漂亮些,银光像夜空的星子闪闪发亮,光晕柔软而惑人。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他镇定地把脸浸入冥想盆的水中,随即感觉到头朝下栽落的失重感,但这次他没有慌乱。
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甩干,上下颠倒,天旋地转,那速度太快,只不过眨眼,哈利重新踩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认出他们正身处于一个特别熟悉的地方——霍格沃兹大礼堂。
很明显现在正是在圣诞节宴会上,礼堂里摆着十二棵高大的圣诞树,墙上挂满了冬青和槲寄生组成的垂花彩带①,四条长桌上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他同学的长辈们。
当然现在他们和他看上去差不多大。
哈利好奇地先往格兰芬多的长桌望了望。半空中成千上万支漂浮的蜡烛发出温暖的黄色光晕,好像魔法天幕里降下的鎏火①,把长桌上的皮焦肉嫩的烤肚肚鸡、烧肉、尖叫土豆、香肠都照的多汁又诱人,哈利的鼻尖都萦绕着香味。
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件事。
下意识找了一下没看见他的祖父后,他转而望向斯莱特林的长桌,几乎一眼看到了汤姆·里德尔。
他在人群中异常显眼,在那群自命不凡的纯血巫师中如众星拱月,旁边马尔福家代代相传的标志性白金色头发也没能盖过那种光彩。
原来这时的伏地魔就已经建立了他的权柄吗?他旁边坐着的是谁?坐得那么近。
哈利胡乱想着。
汤姆·里德尔的外表已经和日记本记忆形象的十六岁时一样具有迷惑性。
高挑、英俊,削瘦但不单薄。
他似乎谦和优雅,彬彬有礼,但见识过伏地魔的疯狂,哈利知道这都是他的伪装,魔鬼外在虚假的人皮。
斯莱特林的长桌对比其它学院来得安静得多,欢声笑语都压低了音量。
“与众不同”、血统“高贵”的巫师?斯莱特林的装模作样真是历史悠久,哈利在心里暗嘲。认为他们可能是用了魔咒,不然那么小的声音,在另外三个学院的哄闹里可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在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可是很快在巨大的震惊中屏息僵硬。
犹如魔力屏障将两个人从无关者中隔绝,他们倾身靠近轻声私语,哈利·波特的眼中也只能看见他们。
他喜欢秋·张,也见过高年级的男女巫师黏黏糊糊,怎么会不知道汤姆·里德尔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等他终于回神获得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嗓子已经干燥得快冒烟,只是哈利一点都顾不上为刚刚在邓布利多教授面前失态感到丢脸,他的脖子唰地一下掰向身旁,说出的话就像在喊救命!
“邓布利多教授!她……”他的手指着汤姆·里德尔旁边年轻女巫,又像疯子那样控制不住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摆动,“他们——”
他的舌头发麻喉咙梗塞,由衷地希望邓布利多告诉自己不是他想的那样,或者他的确认错人了,那不是汤姆·里德尔,或者这是伏地魔的伪装……或者,或者,或者……怎么样都好!告诉他这都是假的,是误会!
他无比期盼邓布利多打散他的幻想。
但邓布利多就站在他旁边,同样遥望着那个方向,无比平静地说:
“是的,如你所见,哈利,伏地魔曾经有一个恋人。
在他叫汤姆·里德尔的时候。”
哈利·波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跳了。
“怎么可能呢!梅林的袜子,你在说什么,哈利?我就知道我最近的耳朵果然有点不好使,我昨天晚上在走廊里听见有古怪的念咒声和喊叫!梅林……完了,我完了,我该不会是被马尔福他们施了什么偏门的毒咒吧?”
罗恩白了脸,突然掏起耳朵,一边偏着头轮流拍打,似乎想试着把耳朵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小怪物弄出来。
哈利用力捧住他的头让他停下:“冷静点,罗恩!冷静听我说!你没有听错你的耳朵没有问题,伏地魔真的曾经……”
“梅林的胡子!”
尖叫的是赫敏。
她惊吓得捂住嘴,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罗恩也想尖叫,但被哈利·波特挤着脸颊说不出话。
“哈利,天哪,上帝,对不起!”赫敏抿着唇,表情非常愧疚自责,不由分说扯住哈利就要往医务室走,“我知道迪戈里的死给了你很大打击,但是你没有继续消沉,罗恩和我就都以为一切在好转了……没想到你已经开始沉沦幻觉……我带你去见庞弗雷夫人,她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赫敏——不,停下……”哈利挣扎地扎根在原地,丧气大叫道,“这是邓布利多教授告诉我的!”
瞬间,赫敏和罗恩同时停住了。
空教室里只剩下安静的空气,三双睁大的互相扫视的眼睛,和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午餐。
因为丽塔·斯基特的文章,现在学校里的大多数人都绕着哈利走路,看见他时总是目光闪烁或者干脆避开对视,再捂着嘴和同伴窃窃私语。哈利虽然不在乎,但还是觉得和赫敏、罗恩独处时更自在,免得吃饭时消化不良①。
沉默和尴尬悄悄蔓延,最后罗恩犹有疑虑地问:“邓布利多先生说的?”
哈利用力点头,“对,邓布利多教授说的。他给我看了他的记忆!”
赫敏和罗恩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于是哈利终于能好好转述具体的内容。可惜他刚讲了几句,罗恩的脸就已经皱成一团,惊吓得虚弱到说不出话。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太……难以置信。”赫敏摸了摸自己发寒起小疙瘩的手臂,“居然曾经有人和……和他在一起,噢不对,应该是他居然会……有感情……”
赫敏·格兰杰甚至说不出“爱”这个词。
“别误会,”哈利不想误导他们,赫敏和罗恩都没有见过汤姆·里德尔原本的长相,“是和伏地魔还是汤姆·里德尔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样。”
“但那也……怎么可能呢……那也很可怕……”三人包括哈利喃喃总结,都不由背后生寒。
他是那样一个恐怖、疯狂的存在,或许每日的娱乐就是给手下与囚徒们下钻心咒,看他们倒在他的脚下哀嚎恸哭,被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得求死不能。
他只需要一群瑟瑟发抖的奴隶,或是尸体。
最后还是赫敏问:“所以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罗恩也问:“她现在在哪?”
哈利抿了抿唇,紧张说出那个名字:“她叫谢丽尔·里德尔。”
“里德尔!”
赫敏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结婚了?”
“没有,”哈利看着她和罗恩,想起了迪戈里。
“她死了。”他说。
哈利接着复述邓布利多的话。
冥想盆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当时同样急不可待地问过这个问题,得知她的下落却没有多少意外。
也许是邓布利多的话给了他足够的预告,也许是伏地魔的冰冷无情,在听见邓布利多说谢丽尔·里德尔已经死亡的时候,他只觉得理所应当。
邓布利多立在原地,目视着前方无数欢笑的巫师,说:“他们没有结婚,只是谢丽尔也姓里德尔。
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堂兄妹,他们默认了,但他们在相恋之后作出了解释——谢丽尔在入学前修改了姓氏。
没有人深究这一点,一些纯血家族为了维持血统纯正,这么做的不在少数。
当然了,肯定有一些人心照不宣地认为他们原来就有亲属关系,但我倾向于他们说的是实话。
总之,接受之笔与认可之书也采纳了她的改名……你知道接受之笔与认可之书是什么,对吧,哈利?”
哈利点头:“我在校史上读到过,建校以来所有霍格沃茨的新生名单都是它们拟定的。但是教授,为什么谢丽尔·里德尔要改掉姓氏?她原来姓什么?”
邓布利多摇头,他并非无所不知。
“谢丽尔死于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傍晚……我们正在的这一天。”
从此以后,她就只活在他人的记忆里。
邓布利多无言地沉默,对比已经逝去的生命,他的记忆是如此的鲜活、生动、细致迷人。
哈利看到汤姆·里德尔把盘子里的烤肉和小香肠切成小块,像斯内普在处理魔药材料时一样干净利落、精准无误。
他在上面淋上一些肉酱,另外半边放上小塔番茄沙拉,然后把盘子和谢丽尔面前的对调。
那些动作无比流畅,似乎不必问也知道对方现在想吃什么,也可能因为是喜欢的人准备的,所以无论对方挑了什么谢丽尔·里德尔都很喜欢——
她一直在笑,看向汤姆的眼睛像是银莹月色下潋滟的湖面,柔丽得动人心魄。
如果她身边的人不是叫汤姆·里德尔,创造了无数死亡与痛苦的黑魔王,哈利一定会由衷欣赏这对般配的情侣,送上美好的祝愿。
可惜那是伏地魔。
记忆如现实般仍在继续。
谢丽尔·里德尔原来的盘子并不是空的,里面有抹好了蒜汁的脆面包片和挑出的螺肉。亲手安排好谢丽尔食物的汤姆·里德尔这时才开始进餐,他没再多拿什么。
在他似乎专心品尝那种随着咀嚼会冒出丝丝甜味和辣味的海螺的时候,他的左手自然地放在腿上。
犹如布下陷阱的盲蛛,很快等到了谢丽尔伸来的手指,和她无声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他立时笑起来,附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唇几乎碰到她蛇形的银耳坠,令谢丽尔的耳垂染上粉珍珠样的光泽。倾身的时候,一个烟绿色的晶体挂坠垂落下来微微摇晃,和他苍白英隽的脸上的笑容交相辉映。
他们和谐亲密得与霍格沃茨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都无有不同。
面对不知道该对此做什么表情的哈利,邓布利多轻轻叹息:“你完全意料不到,对不对?”
与此同时,这段旧日之事已经到了结尾。
一切重归黑暗,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画面如水墨般消散,汇聚成无数个邓布利多在走廊上路过他们时的惊鸿一瞥。
黑发的汤姆和黑发的谢丽尔并肩走在一起,穿着斯莱特林墨绿银纹的校袍,在众多衣着相同的学生里依然像宝石一样独一无二闪闪发亮。
他们没有如在餐厅里一样手指纠缠,举止甚至带着旧时优雅的矜持,但他们任何一个不经意间的回首对视,不自知的柔和都犹如在佐证一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①由原著描写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