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悖论[HP]》苒蚺

1、什么样的人

　　魔法门如热化的巧克力，柔软无形地融进墙里。
　　门上精致闪亮的雕花可爱地扭曲变形，哈利走进办公室，邓布利多正坐在他的木椅上，视线停驻于茶杯，像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可门已经开了，邓布利多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看见茶杯上方氤氲的乳白色热气变幻在半空，化为流动的枝叶，舒展的花朵。类似花蜜甜味的香气填塞满室内的边角缝隙，营造出一种虚幻的温暖与安逸，似乎也软化了这位举世闻名的白巫师的神情，宛如周围氤气，随时会被挥散。
　　他身上，枣红色的星星袍子服帖静默着，饱满的颜色此时并没有使他显得更有活力，反而衬得他花白蓬松的头发和胡子黯淡无光。他好像一位平凡普通的老人，一个不会魔法的麻瓜，经历过太多故事，所以也因它们无可挽回的结局陷入沉思与回忆。

　　哈利惊愣在原地，为察觉邓布利多过于私人的情绪惶恐不安。

　　他注意到前任校长阿芒多·迪佩特的画像也流露出相似的叹息，往日精神奕奕的福克斯静静地窝在金木上，没有心情梳理它烈焰流火般美丽的羽毛。

　　为什么？是又有了什么坏消息吗？
　　哈利·波特自己也说不清更多的是在害怕邓布利多其实没有表面上那样镇定自如，还是在忐忑他对自己如此的放松和信任。他一直希望能够参与行动，但真到了关头，他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会因为沉重的托付心生压力，忧心自己无法做好拖了后腿。

　　“坐吧，哈利。”邓布利多给他也倒了一杯，“蜂蜜公爵新出的红茶，很有趣，是不是？”
　　“哦，嗯谢谢，教授。”哈利下意识把茶杯捧在手里，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头看茶。金红色的茶水里小蜜蜂模样的茶叶飞来飞去，尾巴后拖着一条亮晶晶的金粉……他强迫自己沉浸在这些迷你的小东西忙碌不规律的轨迹里，不要去猜测邓布利多即将告诉他的事。
　　不要去想是什么让邓布利多怔神。

　　“是很可爱，它叫什么？”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邓布利多会这样……这样失魂落魄，露出叹惋的神态？

　　“小蜜蜂。”

　　小蜜蜂。蜂蜜公爵的起名方式一如既往的直接，不知道是不是和蟑螂堆一样甜的发慌？

　　哈利胡思乱想着，脑子似乎也像那些找不到花朵到处乱飞的小蜜蜂洒下的金线一样乱成一团。他深深地吸气呼气，呼气又吸气，告诉自己镇定些，无论邓布利多要说什么，情况不可能会比现在更糟。
　　不会更糟糕了，因为最糟糕的事已经发生。
　　不要再想了。
　　哈利，不要再想了。

　　在这些扰人的寂静的呼吸声里，邓布利多终于开口：“哈利，伏地魔回来了。”
　　空气一下滞碍，寂静无声。

　　分明意料之中会与伏地魔有关，真正尘埃落定时哈利的心脏依然剧烈跳动。
　　血液的流速在体内加快，肌肉与骨骼却像中了石化魔咒般僵硬，无法动弹。

　　“是的，教授。他回来了。”他声音干巴巴地重复，短短的几个字母一下把他带回到塞德里克被绿光击中的景象。
　　——他的呼吸中断，像一座沉重的石像，“砰”地倒在死气沉沉的墓地黑土上，只余下那张冰冷僵硬的、再也不会露出爽朗笑容的脸。

　　伏地魔回来了，带走了塞德里克·迪戈里。
　　毫无怜悯地杀死了他。

　　邓布利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沉默里只有水洗般如天空高远的蓝眼睛空茫地落在哈利额角那个标志为救世主、大难不死的伤疤上。
　　“教授？”
　　“抱歉。”邓布利多慢了一拍，意识到吓到了他，“我只是又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
　　“是，已经没有什么人记得了……”邓布利多沉默了会，才问，“哈利，你觉得伏地魔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伏地魔？”哈利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郑重地问他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管问谁，哪怕是最忠心的食死徒，他们也只能在某些基础上增加“不可战胜”、“永生不死”这样虚假吹捧的描述而无法说出不同的观点。
　　哈利想到闪回咒下从伏地魔魔杖里飞出的一个个幽灵和保护他而死的父母，伏地魔刺耳的笑声，嘲弄的语言，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讥笑的表情，无情享受所有人因他而生的恐惧。

　　无能为力的愤懑再次沾满哈利的血液，热气上涌，他克制不住情绪地脱口而出：“伏地魔，他没有感情。”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一个残忍冰冷的怪物！邓布利多教授，我没有——没有告诉您——当时……”
　　那些情景再临，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可以这样清晰，甚至穿越过时间重回到那一刻，属于伏地魔阴冷恐怖的目光像再次扫在他和塞德里克身上，黑暗和死亡的浓雾弥漫在周围无人的荒野，他情不自禁握紧了茶杯，却丝毫感知不到暖意。
　　“我们——我们对视，然后——然后——”哈利的眼睛又感觉火辣辣的，可他不想软弱地流眼泪，只能用力抿紧了嘴角，“然后伏地魔说，他说——”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邓布利多以目光安抚他，不想哈利再经历一遍同伴的死亡，可他宽阔如碧空的眼里还承载了太多情绪，遥远，遗憾，愧疚……交织在一起，令哈利无法理解。

　　“你是对的，他已经不再是……他所追求的唯有力量与权柄……”
　　他的眉尾下落，怅然怔松。
　　“可是有时候，很多次，我会幻想。幻想若是所有人都能活着，现在的魔法界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景象……”

　　“教授……？”
　　那些字眼堵塞住大脑神经的每一根甬道，像器官内异常的胀气，阻碍思考并令肉-体疼痛不堪。哈利感觉自己似乎卡顿了很久很久，直到冷气倒灌进他的喉管鼻腔，冰封住不断膨胀挤压的音节，镇静混乱的思绪，他才终于得以理解邓布利多语境下的意思。
　　“……您在……您在说什么呢？”

　　他的语气蓦地激动愤懑起来。

　　“另一种景象？”哈利问，“那怎么可能呢！您为什么说另一种可能？他难道有可能是一个好人吗！”
　　他语无伦次，甚至控制不住音量，但邓布利多并没有打断他，没有人在见过如今的伏地魔后还能相信一些往事，包括他自己。墙壁上历届校长的画像也没有责怪哈利·波特粗鲁毛燥的行为，抱怨老年人脆弱的神经，只是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哈利找回自己的舌头和理智，羞愧地道歉：“抱歉……抱歉，邓布利多教授，我不是认为伏地魔不应该做一个善良的人，梅林，我在说什么……教授，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有过选择的机会，但是伏地魔……”
　　他狠吸了一大口冷气，手中的茶杯因过于用力绷紧的手指微微颤抖。
　　“伏地魔……怎么可能呢？成为伏地魔是汤姆·里德尔选择的，不是吗？”哈利看着邓布利多，试图从他那里得到肯定，“您说过的，是一个人的选择决定了他的人生道路。”
　　邓布利多沉思转了转茶杯，他一直把这只花纹鲜艳的小茶杯捧在手心里，一口都没有喝过。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
　　但语气肯定地说：“是的，这全都是因为汤姆·里德尔的本性，他的本性成就了他，也摧毁了他。”
　　“因此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情，”邓布利多很认真地说，“不是想让你尝试去理解伏地魔——”
　　哈利听见“理解”这个词就像被屁股底下的毯子咬了一口，立刻就要蹦起来，邓布利多挥手示意他耐心听他说完。
　　“而是我希望你能更了解他，分析他，我们才能找到击败他的方法。”
　　“好的，教授，好的，我明白了，但是——但是，是什么事情？为什么您觉得我会去‘理解’伏地魔？”哈利急切地问，他胸腔里那颗从进屋起就被绑在过山车上的心跳得更快。

　　“哈利，你是个正直的孩子，我一直明白，你富有同情心。”邓布利多说，这一刻他的白胡子看起来非常严肃，哈利·波特屏着气倾听。
　　“所以我必须提前告诉你，让你在心里做好准备，带着审视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情。”

　　“从客观的角度？”
　　“对……因为我也无法分辨出伏地魔的心……”邓布利多的视线落在哈利额头上的闪电伤疤上，神情复杂，“但是或许你可以。你有时候能感应到伏地魔在想什么。”
　　哈利怔怔地摸了摸额角，第一次这道疤带来的竟然是个好消息。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从前的伏地魔——他还叫汤姆·里德尔的时候。”
　　“然后你就会明白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打开黑柜子的门，冥想盆就放在那里。哈利也随之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