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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踏草的旧事
      旧事如冬眠的虫萤纷纷苏醒,纷至沓来。携着踏草之声,悉悉猝猝,让人心悸。

      赵一琪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说到赵一琪和林同,要从我九岁半的夏天开始说。那回忆起来是个漫长的故事,从我离开之后我从不敢想以前。是,是不敢,大概是怕自己想到以前,心酸难过得过不下去了。
      我母亲苏雨带着我嫁给安志国的时候是个漂亮的雨天,分明阳光和煦却难得的在下太阳雨。赵一琪挤到最前面凑到苏雨跟前嘴甜的左一句“苏姨真好看”右一句“苏姨真漂亮”讨了不少红包,转身交给林同拿着,然后继续再接再励,林同一直闷着脑袋跟在赵一琪身后。
      我和赵一琪一般大,可我怎么都张不开嘴说一句“你今天真漂亮”这样的话,安梦琪拉着我站在后面,一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时候我比现在还要不爱说话,新上任的爸爸安志国当我是性子羞怯扭捏,所以和善的抚了抚我的头给了红包就过去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赵一琪不讨喜的,可能从初见那时起就有了。
      苏雨和安志国结婚之后,苏雨就带着我一起住到了安家,便理所应当和赵一琪、林同他们成了邻居。安氏也算个不小的集团,跟安氏住在一个别墅区的大都非富即贵,小少爷、小小姐们的脾气们也是难能打发。
      因为我是突然间插进来的一个人,没有之前,而之后还没有创造。就好比是一个已经黄金均衡比例的圈子突然插进来一个分子,已经很装饰得很和谐的屋子突然被摆了一件漂亮的花瓶,看着碍眼,可又不能就这么扔出去。除了安梦琪,没人能一下子接受得了我,有人能慢慢接受,也有人无论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人,是苗冬已。
      别误会,我和赵一琪、林同不是什么两女一男的三角恋,铺垫了这么多才引出的苗冬已才是我孽缘情深的正主。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之所以回避跟赵一琪、林同相关的事情,是因为我在隔绝苗冬已。他们和苗冬已走得十分近,羁绊太深了,我的潜意识单是听到赵一琪、林同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在颤巍巍了。
      而我跟苗冬已,我跟苗冬已牵牵扯扯这么久,从我九岁开始算起,到现在我已虚龄二十六,晃眼十五年。想起来都觉得心痛,单单只听到赵一琪那一声“阿冬”都觉得胃痛得脚都在抖,没准我现在弯下身去就能把早晨吃的面包吐出来。
      “小白?胃痛了?”赵一琪看到我捂着胃的惨状,跨过来考察我是不是难过得快死了,我知道她只是单纯的关心。赵一琪没什么心思,被保护的任何隐晦不需知道,任何黑暗都不必涉足,平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能在这么乱七八糟的圈子里长成赵一琪这样的性子也实属不易,称得上是十里八乡的一朵大奇葩。
      而这也表明我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眼光随意瞥到了赵一琪戴在手上的婚戒,我喉头一梗——命运对她还真是优渥。
      赵一琪和林同是前年结婚的。
      那时候我终于完好无损的从日本回来,恰巧赶得上林同和赵一琪的婚礼。实际那天我是真的有空,因为本来我和苗冬已的婚礼也定在那天,三家求的是双喜临门。只是我和苗冬已没能走到最后一步,那天我是赵一琪的伴娘。
      赵一琪和林同青梅竹马,十八岁订婚,二十四岁喜结连理修成正果。
      他们的故事说来也算简单顺遂,中间有一段有惊无险的插曲。林爸爸经营的企业在林同大学毕业那年出了差错,金融危机来势迅猛,林氏出现窃取商业机密套现的高层,中层员工又好像提前招呼好了一样跳槽离开,林家几代产业毁于一旦。
      林同那段日子不好过,林爸爸自杀未遂,在医院苟延残喘了一段日子还是选了个看护没在的时机从医院窗口跳下来,遂了心愿。在我看来,这些经历本都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苦难,这分明都还没受过贫瘠的冲刷。只是林父富庶一生不可能受得了这一步从天堂到地狱的跨度,摔得不成人样再站不起来,不必再妄想东山再起。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以为林同会过一段潦草狼狈的日子,任谁在家道中落再起无望的时候都会有。可林同是那枚唯幸的完卵,赵家父母都是市政高层,几个伯舅在B市地位也不俗。赵一琪和林同早有婚约在身,赵妈妈自小将林同当是自己亲儿子对待,林同还没来得及无所事事、感叹奢华富贵东流水就被赵家父母安排进了市政,自此长袖善舞平步青云。
      所以赵一琪和林同的结合是林同入赘。
      这一插曲于他们的婚礼的确是有惊无险,但对我却影响至深。
      安志国和林父是战友,然后相继下海发了家,又赶巧两人婚姻都不顺利,一个生离一个死别。后来安志国娶了我母亲苏雨,林父一直未续弦,两人出生入死引为知己。可是金融危机林氏颓败的时候,安志国没有伸手援助,林氏高楼大厦一夕倾塌人去楼空,林爸爸自杀。林企高层大都跳槽到了安氏,林氏经营范围安氏顺利接手,好巧不巧所有证据矛头都直指安氏。
      我陪着赵一琪去接林同回家的时候,他喝的烂醉。林同一直是个冷傲的贵公子,却在酒吧里涕泗横流哭嚎狼狈。他见到我在,一个耳光刮过来我几乎要从地上飞起来。
      “你们安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林同是当时是这么吼的,恍若我们之间隔着如海般苦大仇深,他立着是持剑卫道的侠士,我捂着头跪在地上是被人扒了伪装的魑魅,双方血海深仇、势不两立,但其实一个月前我们一起坐在小方桌上共享烛光晚餐。动静闹得着实不小,赵一琪尖叫着给苗冬已打电话,之后的事情我再无印象。
      我在医院一住半个月,被告知右耳失聪。
      我从小学钢琴,兼修了古筝和大提琴,听到这样的消息,苏雨和安梦琪像疯了一样咬牙切齿的宣誓要让他负责,要让林同坐牢。可是失聪的是我,林同无论做什么都挽救不了,因为失聪的是我啊!
      安志国见不得苏雨整日哭哭啼啼,暴跳如雷的往赵家杀去。
      我始终不知道安志国和苏雨那天去赵家说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事已至此,两家见面也只能使尴尬多余其他任何。还怎么能希望说像之前一样毫无芥蒂?最起码我为失聪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林同又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安氏,这些不可能说放就放得下。
      就算林父和安志国曾是引为知己的好兄弟,到最后曲终人散。也只能攒一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安志国反叛的是和林家几十年的情义,不是社会的道标。林同怨念的是安志国在对林氏下手时没因着安林两家几十年交情和林父对安氏刚起步时施以的恩情而手软,安志国把林氏吃的连渣都不剩,林同就算再有能耐也无挽回的余地。
      安志国做事狠决,是个精明的商人,大是大非面前,只能说安志国不是个好人。可商场中就是厮杀惨烈,念得人情的商人雅称一句儒商,可有儒商不争利益不保江山不扩疆土的么?商场哪里不是情薄如纸,生前个个说恩深,死后人人欲扇坟。这道理林同自小耳濡目染,一时冲动做了这么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幸得赵家庇护不必血付代价。
      那时我除了吊唁我失去的声音,还有什么好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落幕是很久之后,赵一琪红着眼眶求我原谅,想让我当她的伴娘,说是要把新娘捧花幸福的运气传给我。我笑笑,说好。这件事是她一意孤行甚至都没有告诉林同,在婚礼之前林同看到伴娘竟然是我的时候尬尴得要命,因为林同的伴郎是苗冬已。我早该想到的,按照林同和苗冬已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尿性,林同的伴郎,不是苗冬已,还能是谁?
      我没敢留下他们婚礼的纪录影像,因为我和苗冬已的婚礼原本也定的是那天。我怕我看一次难过一次,看一次喝醉一次。
      我想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赵一琪和林同不讨喜了。不是因为积怨和恨,是艳羡。
      同样是青梅竹马,一对婚纱落地,一对是劳燕分飞,我艳羡他们能终成眷侣,艳羡他们两仪和谐,命运予我的不宏沃同给赵一琪的慷慨形成太鲜明的对比。岁月挫折多殇,我一路披荆斩棘过来,早已伤痕累累,就算不愿再深入人生也由不得我。因我还要活着,还须是光鲜亮丽的活着,用以后的日子证明,我有一个多么漂亮鲜艳的生命,一个多么无坚不摧的心性。我的淡漠和心房足以囊括这世上任何生冷不忌、毁人一旦。
      我想要,我羡慕,可我也没伸手扼杀他们入手的幸福。对他们的婚礼,我没给祝福,没说一句讨喜的话,可我也没破坏它,我做不到经历了这么许多之后,还能对他们的结合欢喜地说一句恭喜。所以我对他们是艳羡,不是嫉妒。
      我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多是因为我过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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