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娍GL》小小生

8、江湖

　　闻剑山庄按最高的贵客规制招待傅明娍一行人，光早膳桌上就摆了十七八个品种。
　　傅明娍夹了个油煎包给陆双镜，体贴道：“镜镜，你尝尝这个，这个煎包里面是鸭肉和笋干。里面有油，小心烫。”
　　陆双镜小心地咬了一口，好奇地望着她，问道：“里面加了什么？吃起来有点脆。”
　　傅明娍一笑，说道：“里面加了马蹄，所以有爽滑的口感。合你胃口吧。”
　　陆双镜微微笑着点点头。
　　傅明娍又夹了一个水晶饺给她：“尝尝这个，里面放的是鲜虾。”
　　“嗯，”陆双镜轻声说道，“你自己也吃。”
　　傅明娍眉眼弯弯的，十分满足：“好啊。”
　　“小五，”小六忽然细着嗓子，轻声轻气地说，“你尝尝这个煎包，里面是鸭肉和笋干。里面有油的，小心烫哟~”
　　“好的，小六，”小五也细着嗓子，“咦？里面加了什么，为什么吃起来脆脆的呢？”
　　“小傻瓜，因为里面加了马蹄。春风得意马蹄疾~~”
　　陆双镜脸一红，埋着头扒了两口粥。
　　傅明娍瞪了小五小六一眼。他俩只当没瞧见，继续说
　　“尝尝这个饺子，里面放的是鲜虾哦。”
　　“我最喜欢红~红~的，虾了。”
　　陆双镜放下碗，撂下一句：“我吃好了，我去外面练功。”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厅外走。
　　迎面撞上一个人，“小心。陆姑娘，你没事吧？”
　　陆双镜抬了抬头，飞快地道了一声：“闻庄主。”赶紧又一低头跑了。
　　闻远达有些莫名其妙：“陆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五拈指娇俏地唱起来：“她在春风里……哎哟！”
　　傅明娍手里的馒头一掰两半，对着他俩一人扔了半个。
　　小六佯装疼得嗷嗷叫：“当家，这也太差别对待了。”
　　傅明娍不理他们，站起身向闻远达行礼：“闻庄主。”
　　两人寒暄了几句，闻远达开口说道：“很感谢傅当家及时为我送来消息，我也慎重考虑了你的建议。但是昨晚我跪坐先祖灵前，细想这山庄百年基业和名声。我若不战而退，就此避走他乡。他日下到黄泉，恐怕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所以我已下定决心，无论这次楚天鹰派多少人来，断不能退。我已遣散宾客，吩咐全庄上下戒备，殊死一搏，在所不惜。”
　　傅明娍缓缓一揖，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闻庄主有此豪情，着实令在下佩服。既然庄主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了。只可惜我盟内此时无法调度人手来帮庄主，与庄主并肩而战……
　　闻远达摆了摆手道：“傅当家亲自冒险前来通知闻某，闻某已经感激万分。”
　　傅明娍道：“若府上有家眷需要安排的，我可以略尽绵力。”
　　闻远达深深一揖，说道：“我正想和傅当家说此事。闻毓是我独子，我希望傅当家可以将他带走。若我能留得这条老命，他日必报答你的恩情。若此战便是永别，来生我将结草衔环……”
　　傅明娍打断他道：“庄主不必多言，这本也是我分内之事。我们今日下午便动身，也好免除你的后顾之忧。”
　　闻远达一抱拳：“多谢。”

　　陆双镜回到廊下，望着闻远达离开的背影，问道：“昨日你不是已经说服他，暂时离庄避走，怎么才过一夜，他就反悔了。”
　　傅明娍也走到廊下，与她并肩而立，淡淡说道：“昨日我能说动他，是因为人皆有畏死之心，再加上闻毓年幼，剑法未成，他的护犊之情尤甚。我劝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他也能接受。但他毕竟做一庄之主有些年头了，事后必定会反思权衡……只能说，在名节与性命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傅明娍略一低头，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都是尘埃落定的淡漠，“镜镜，这就是英雄气概。哪怕打不了三个时辰，也无谓进退，带着全庄一起上，拼他个全军覆没，堪称快意恩仇。”
　　陆双镜望着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傅明娍顿了一下，悠悠叹了一句：“世人对名利的执着，从不曾让我失望。”想了一想，又道，“这庄内遍植桃花，应该是布有桃花阵。我猜别处还设了不少其他的机关，这一战虽然赢不了，楚天鹰的人也讨不到什么便宜。算了，我们还是早点收拾行装，准备赶路吧。”
　　陆双镜怔怔地望着满园桃花，忽然很清晰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江湖。”
　　傅明娍一时错愕：“嗯？”
　　陆双镜沉声道：“我未下山前，从未听爹提起过江湖。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但我想他应该是不喜欢。
　　如今我下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杀过一些作恶之徒，被奸细蒙骗过，也遇到了打不过的人不得不逃命，这些本都没什么。
　　但是闻毓昨日向我提起的时候，描述的像是另一个故事。那些武功泛泛之辈，加个狼或者金刚的称谓，就好像拔高了两节变成了武林高手；我被骗去暗桩，也变成了以一己之身，深入虎穴；还有和滟泠一战，何其凶险，只是侥幸逃脱，却被美化成她险些丧命在我剑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曾经名盛一时的侠客，留下的传说都是这般虚妄？而江湖中人所追求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虚妄？
　　就像闻庄主，明知以卵击石也口口声声要为名节而战，也许我不该轻视名节。
　　只是如你说的，这闻剑山庄百年以来以剑法博采众长闻名江湖，庄内有多少武学典籍，名剑残器。你尚且舍不得它们消亡，走了这么远的路，冒着这样的危险来通知他。
　　他若真为山庄百年名声考虑，难道不该舍了自己的一时荣辱，隐忍偷生将这些好好传承下去。他之所以宁死不退，看重的究竟是山庄还是他自己的名声？
　　我在山上的时候，日复一日，只是练功，若要总结起来，也许过去的十几年都只能称之为乏善可陈。可是始终踏实而欢喜。
　　如今下了山，见识了一些人世变化，为虎作伥有之，诡计多端有之，世家名门亦有之。我未觉世间繁盛，反而感到恹恹无趣。练武之人，不执着于武学之道，却醉心于浮名世事。这样的江湖，不走也罢。”
　　陆双镜说这些的时候，眼中覆着一层滟滟流光，极明亮，也极宁静地望着傅娍明。
　　傅明娍先是一愣，听着听着便微笑起来，伸手将陆双镜练功时散到脸旁的一缕长发掖到耳后，递给她一个茶杯，问道：“镜镜难得说这么多话，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陆双镜：“……”
　　这个时候你来逗我？
　　傅明娍将茶杯往她手里一塞，说道：“镜镜，我希望你能永远保留这样的心境。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你都可以不困于名，不困于利，不困于人，不困于命，走一条你自己想走的路。”
　　陆双镜不解道：“人是何人，命是何命？”
　　傅明娍道：“人是人情，命是宿命。镜镜，你初入江湖，未染尘埃，此时的你，只要长剑在手，便可随心而动。这是你的幸运……”
　　陆双镜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傅明娍的思绪却仿佛突然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桃花林，落在蓝天白云之外的旧时光里，良久，眼神一暗，由衷叹道，“希望你幸运地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