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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寒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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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彻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从收到“任务目标1已完成”的系统提示时,就不对劲了。
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因内疚而痛哭流涕,一个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副本里的一切。
在这个野蛮落后的世界里,从一代代熊猫族长身上,孟彻感受到了某种信念。
毕生为族群奋斗,倾尽自己所有造福族人的信念。
而他,亲手玷污了大力的荣光,骗他抛弃了自己的部落、自己的信仰,毫无意义的死去。
所以当佘狩来质问他时,孟彻只冷冷地道:“我们储存的食物和兽皮根本不够让所有人过冬。”
瑟西占卜到,七天后就将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接着是长达三个月的暴风雪。
佘狩带着部分兽人拼了命的狩猎,准备过冬的野兽比平时更加凶狠难以抓捕,短短几天,他们就在森林里留下了十余具年轻力壮的兽人的尸体,带回的猎物却远远不能满足部落的需求。
每天都有很多兽人坐在部落巨大的木头围墙附近编织东西,目光紧盯出入围墙的狩猎队队员,特别是他们带回来的猎物。这些人中,狩猎队队员的亲人只是很少一部分,其他兽人都是被家人们派遣过来,根据狩猎队的收入,权衡自己家度过这个冬天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权衡的结果就是,部落里越来越多的兽人失踪。
分发过冬物资的小头领带着东西敲开兽人家族的门,对照着兽皮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人,问道:“阿六老爷子和他妻子出门了吗?清点时人不在可拿不到食物啊。”
“他们,失踪了。”阿六的儿子红着眼睛道。
小头领愣了一下,接着捏紧了记录用的碳条,默默划掉兽皮上两个人的名字。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部落的每个角落,年迈的,残废的,在战争中重伤未愈的,甚至少数刚出生的幼崽,都失踪了。
佘狩甚至在狩猎路线上遇到过一对背着父母的兄弟。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对兽人兄弟是想离开部落,要上去劝阻。但其他兽人都很沉默,像没看见一样,安静得让佘狩联想起那片死寂的族长墓地,老兽人们跳下去的悬崖。
所有残酷,所有情感,所有牺牲都埋葬在这片安静之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小羽蛇突然明白了这对兄弟的目的,他冲上去对着哥哥的脸就是一拳,怒吼:“你爸妈养你长这么大,就是让你们把他们扔了的?!”
他还想打第二拳的时候,兄弟中的弟弟扑上来抓住新族长的手臂,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皱成一团,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双手拦住佘狩,背上他的母亲就自己搂着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这对兄弟什么都没说,他们的父母也是。
兽人们比面对飞禽部落的入侵时更加沉默,仿佛在向牺牲致敬,又仿佛在逃避面前的残忍。
佘狩在他们的目光中浑身发冷。
所有人,那对兄弟,他身后的狩猎队,包括两个老人自己,都觉得他们该死。
最后佘狩强硬地带着四人回了部落,亲口当着他们的面问镜神:“他们该死吗?”
所有人都在看孟彻,那对兄弟,那对兄弟的父母,跟着佘狩回来的狩猎队,还有屋子里的几个普通兽人。
他们在等孟彻告诉佘狩,如何当好一个熊猫部落的族长。
孟彻看着佘狩,想起死去的大力。
“镜神,我们自愿离开部落,是少族长非要带我们回来的!”满头白发的老人突然跪拜在孟彻面前,大声嚎啕道,“刚才我们都走到部落外的小溪了!我们是真心愿意为部落能省一点是一点,镜神在上,我们不是贪生怕死的兽人啊!”
老人脸上写满了恐惧,却口口声声喊着自己不怕死,唯恐被部落里的人看不起。
佘狩愣了一下,环视周围的兽人们,果然从他们脸上看到了种种不赞同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镜神。
孟彻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但他不能给,无论为任务,还是为大力留下的部落。
“我们储存的食物和兽皮不够让所有人过冬。”
镜中人的声音带着数百年来从未改变的冷漠,他的目光落在佘狩身上,又仿佛越过他,看见了别的什么东西。
最重要的狩猎季中被迫开战,他们没有猎到足够的猎物反损失许多劳力;大战前离开部落的兽人们也带走了大量物资;会制盐的严部落被飞禽兽人灭族,他们没有盐来腌制肉和蔬菜;产量本就稀少的蔬菜因没有及时收割而烂在地里;来自小部落的贸易也随着战争成为奢望。
佘狩脸色灰败,万念俱灰,颤抖着嘴唇问道:“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孟彻摇了摇头。
部落里其他兽人眼中的光芒也暗了下去。那两个老人在儿子们的搀扶下站起来,对镜神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往外面走。这一次,没有人再拦他们。
连佘狩都没有,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族长家
外面好几队兽人扛着猎物一一送到兽人们家里,有些兽皮来不及处理,连皮带肉地送进门,再由几个小孩子从家里背到溪水边处理,庞大的猎物几乎把小孩儿埋了,皮肉垂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几户人家时不时背着装满土的竹筐出来,有的兽人双手鲜血淋漓,尖锐的指甲都劈了,甚至肉都磨掉露出白骨,那是在挖地洞。
去年的地震把大家以前挖的地洞都毁了,只能重新挖,但他们今年开始得太晚了,地面已经逐渐结冻,人手也不足,很难在严冬到来前挖出足够的地洞。
数日后,第一片雪从天空落下,接着,是呼啸而来的狂风,裹挟着石头样的冰棱雪粒从天空砸落。
浑身包裹在黑布里的金发男巫站在部落最高的瞭望塔上敲响了铜锣。外出的族人们用最快速度跑回家,在溪边处理兽皮的孩子们顶着兽皮奔跑起来像猎物们否复活了,坐在家门口编织的老弱们背起以前交易来的巨大海龟壳,护着小孩子们顶着冰雹和暴风冲进族长家。
族长家的地洞还是大力生前挖的,作为冬天部落里最重要的避难所,上一个在地震中坍塌后就立刻开始重新建造,当时物资充裕,地洞也建造得非常温暖可靠。宽敞的地洞里有精巧的通风口,能在里面点起炉火,密封的陶罐里装满以前的腌菜和咸肉,还有十分管饱的植物根茎。
部落里几乎所有幼崽都在这里,此时一个个变成了兽型,皮毛不保暖的小鳞甲兽人被小毛团子们围在最里面,一个年纪和佘狩差不多的兽人男孩守在火堆旁,防止小兽人们贪热蹭着火星。瑟西则守着镜神坐在离火堆稍远一些的位置,裹着厚重的皮毛,抱着细瘦的手臂簌簌发抖。除了他们,洞里还有两个在哺乳期的女人负责给幼崽喂奶,两个部落里最渊博的老人,防止祖先们辛苦积累的知识丢失。
佘狩蜷缩在墙角用竹签扎自己的肩膀,僵硬的手指握不住签子,插上去从指缝间飞出去,第三次才扎破皮肉,疼得他尾巴一哆嗦,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许多。
他把竹管伸出去,沿着挖好的小洞斜着穿过厚厚的冰层和雪地,能勉强看见一点部落地面上的情形。
大雪茫茫,强烈的风声成为刺耳的尖啸,细密的雪花像斜线般遍布天地,隐约能看见一大片屋顶打着圈儿从竹管前飞上天空。
忽然,有变成兽型的兽人从不远处的屋子里跑出来,他的女人裹着厚厚的兽皮骑在他背上,同样是兽型,一只簌簌发抖的小松鼠。狂风几度要把松鼠吹上天,豹子背上的毛都快被松鼠抓秃了,一步一步艰难地顶着风往旁边的屋子挪。
这么冷的天,他们跑出来干什么?
佘狩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就见两个兽人出来的屋子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从中间裂开,上半个屋子被风吹得飞起,轰隆隆撞向旁边的屋子!
“啊!”
佘狩眼睁睁看着那半个屋子狠狠撞塌旁边的屋子,带着半个屋顶随着狂风呼啸而去!
他从地上滚起来,大声告诉其他人:“老苦的房子漏了,他家里还有八个兽人!”
老苦的房子是部落里有数的坚固,没能在暴风雪前排到挖地洞的队伍,家里也挤了好几个兽人。没想到入冬的第一天就被邻居的房子给撞破了。
瑟西理都不理他,守火堆的年轻兽人苦涩道:“我们出去就会被冻死,只能等中午的巡逻队。”
每天中午最暖和的时候才会有最耐寒的兽人轮流从屋子里钻出来救人。
佘狩这才想起,大力不在了,即使有这个观察部落的洞,自己这个新族长也没办法冲出去救人。
“他们撑不到中午。”他颓然坐下,把手里的竹管扔了,无比后悔地抱着头,沉痛道,“我应该安排一头熊猫守着的,为什么当时没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