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姿》陈或或

6、张宇哲

　　行动是有了，运气也有了，但真正实施起来，宋阮觉得，不厚着脸皮死乞白赖还真行不通。

　　唔，希望曾先生别觉得她是个臭不要脸胡搅蛮缠的人就谢天谢地了。

　　宋阮打了个哈欠，最近起得着实有些太早了，平时在学校里养成习惯晚上睡得太晚，生物钟倒有些改不过来。

　　揉了揉泛酸的眼睛，时间还多，或者可以躺床上再睡一觉？反正爷爷不在，也没人管自己......

　　宋阮支着脑袋纠结一番，越想越困，刚起身准备醒醒神，却听到窗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姐姐，你有空吗？”开着的窗边小心翼翼探出了个脑袋。

　　宋阮抬眼看去，清秀的少年眨巴着眼，脸上笑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是宇哲啊。”想起张大娘之前介绍的名字，宋阮忙起身开了门：“怎么啦。”

　　“宋姐姐，我听奶奶说你是学笛子的，我一直都想学笛子，之前还自己对着电脑教程自学了一点，可惜现在上学没时间练了。”

　　张宇哲站在门口，红着脸晃了晃手中握着的笛子：“宋姐姐，我，我这两天能问你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吗？”

　　“可以啊。”眼前害羞的少年让宋阮一下子想到了大师兄门下一窝兔子般的小师侄，也是同样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宋阮弯了弯眸子：“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只要我能够解答。”

　　“真的啊！”得到允许，张宇哲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随即又忐忑地看着宋阮：“那，那宋姐姐你现在忙不，我能吹给你听听让你指正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刚好没事，你进来吹我听听呢。”

　　“太棒啦宋老师！”

　　笑着将手舞足蹈的张宇哲领进门，接过他手中的曲谱架上桌子上自己带来的可折叠袖珍谱架，宋阮开口鼓励面前吹了几声看起来有些拘谨，举着笛子无从下口的张宇哲：

　　“没事，别紧张，口风松一点，像平常一样吹就好。”

　　“恩。”点了点头，张宇哲尽量放松自己握笛子的姿势，双手自然架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

　　悠扬的笛声从细长的竹管中传出，打着旋儿萦绕在小屋里头。宋阮边帮张宇哲打着节拍边仔细听着，遇到吹错的地方也并未叫停，示意看过来的人继续吹下去。

　　直至一首练习曲完整吹完，宋阮才开口：

　　“中音sol的指法有些错误，不能还用低音的指法全按下去来吹，这样音高会不准。”

　　“虽然是偏向练习曲的乐曲，但并不表示它就是刻板的平铺直叙，每首曲子都有他的独到之处，细节方面应该要更加突出。”

　　“姿势有些僵硬了，动一动，肢体语言的表达能够为表演加分很多。”

　　......

　　依次点出张宇哲姿势、指法、口风上面的不足之处，并用铅笔在他曲谱吹错的地方标记纠正，接着，宋阮取出自己的笛子演示了正确的吹奏方式。

　　“初学者最好拿E调或者F调的笛子来练习，吹起来稍微轻松一点，你一开始就拿相对较大的C调笛子来吹，用起来可能会比较费劲。”

　　将张宇哲手中的竹笛拿过来看了看，又试了几个音，宋阮调了调笛管接口，随后拉开自己的笛包，取出一把笛刀道：“这根笛子音准有一些偏差，插口拔了些还不够，我给你用挖孔刀修一下。”

　　云里雾里的看着宋阮又是校音又是挖空做的一系列动作，张宇哲咽了咽口水：“宋老师，你说的我都不懂，但看起来好厉害啊。”

　　笑了笑，宋阮耸肩：“学这行的总要懂一些制作原理和校音方法，虽然不用自己去做笛子，但只有摸透了解了它的构造，才能更方便的去学习嘛。”

　　“恩。”似懂非懂地沉吟一声，张宇哲想了想：“就像庖丁解牛对吧，整个牛的筋骨结构已经印在他脑子里了，所以下手完全不需要思考，拆解起来得心应手。”

　　“可以这么比喻。”宋阮点头。

　　“那宋老师，你觉得我吹得还能听吗？”张宇哲询问。

　　“自学的话能吹成这样已经挺好的啦，学乐器贵在持之以恒坚持练习，兴趣加上努力，坚持练下去肯定能有成效的。”

　　“对啦。”宋阮吐了吐舌头：“我和你也就相差一岁，别叫宋老师啦，像先前那样叫姐姐就可以了。”

　　“什么？咱俩相差一岁？宋姐你才十九？”张宇哲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可奶奶说，你都快大四毕业了啊？！”

　　“没办法，上学早呀。”宋阮无辜。

　　“那也不可能早这么多年啊！”张宇哲难以置信。

　　“是这样，因为师门教育原因我七岁以前都是在族学里边练笛子边学习的，七岁后就直接跳级上五年级过渡，然后六年级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啦。”

　　“还能这样。”目瞪口呆地摸了摸下巴，张宇哲脸微微红了红：

　　就比我大一岁，我这才高三，宋姐都大四了，还这么厉害，简直是不能比。

　　张宇哲暗下决心，高考结束一定要好好练笛子，再也不好意思对学校同学像以前那样，说自己是竹笛热爱者，从小练习自学成才了。

　　在宋阮的指导下又继续练了一个多小时，院子里张大娘已经在呼喊着开饭时间到了。放下笛子冲出去猛灌了几口温水，张宇哲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是条缺水的咸鱼，再加把火后就要成鱼干了。

　　原来自己之前的方法根本不叫练笛子，对比下来以往吹的方式简直是在玩儿呢。刚刚过来的时候竟然还抱有自己练得不错的想法......默默鄙视了一番心高气傲的自己，张宇哲主动帮张大娘灶台上的属于宋阮的饭菜端上饭桌，看向走过来的姑娘面带一脸敬仰。

　　“干什么呐。”瞧着张宇哲甚惶甚恐的模样，宋阮好笑：“看起来我特别凶特别可怕似的。”

　　拉开椅子比了比桌上的三菜一汤，宋阮和声询问：“一起吃吗？”

　　“不了，我等会要和爷爷奶奶爸妈他们一起吃的，宋姐你先吃吧，我出去看看。”摇了摇头，张宇哲拒绝。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送走张宇哲，理了理衣摆施施然坐下，宋阮取了勺子舀了一勺白瓷碗里盛的山药枸杞排骨汤。

　　透着肉粉色的排骨剁成齐整的形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熬得澄澈的汤汁搭着洁白的山药块，点缀姜片，葱花和暗红的枸杞，咬上一口切成长片块状的山药，滑腻脆爽的口感包裹着排骨的余味，黏稠得满嘴鲜香。

　　再尝上一块炖的软烂的排骨肉，牙齿与骨肉的碰撞，顺着肉块的肌理，舌尖滚动中清淡透着鲜甜得滋味，家常食物精心烹饪而得的美味令人心神舒畅。

　　咽下口中的肉块，就着干煸菜花、肉末包菜粉丝和香菇青菜吃了一碗饭，又喝了小半碗排骨汤，宋阮毫不吝啬自己的食量。

　　虽然都是些再常见不过的菜式，但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搭配上农家人大锅挥铲柴火烧灶的烹调，简单的吃食也似乎因着灶火燃烧干柴崩裂的氛围而变得独特起来。

　　摸了摸填得鼓鼓的肚子，宋阮简单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打算去外面走走消消饱涨的感觉。

　　沿着村子逛了逛，散了一圈步回来，宋阮刚踏进院门，便见平日里停放在后院仓库的小板车被拉了出来，张大爷正一边用气筒为轮胎打着气，一边指挥着张大娘将张晾晒干净的长桌布铺上板车。

　　“张大爷，您这准备出去？”宋阮没见过能上山的小板车，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

　　张大爷咧着嘴笑呵呵：“哪里，明天要给曾先生的庄子里送些蔬菜瓜果，还有些米粮。山道旁的车子爬不上去，还是板车好使。所有我今儿就先把板车拉出来整整，弄弄干净好拉上去。”

　　“要送给曾先生？”宋阮一愣。

　　“是啊，这个月轮到我们家咧。”张大爷得意：“村里人都抢着给曾先生送吃的呢。”

　　边说边捏了捏轮胎，检查是否漏气，张大爷站起身，看着已经到厨房忙活的张大娘，语气突然有些担忧：“明天孙子要吃顿午饭再走，家里早上又要来两个住客，老婆子是没空跟我去山上了，待会得问问隔壁老王有没有空一起帮着推一把，不过好像听说老王明早要去镇上......”

　　“张大爷，我帮您推！”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举到了面前，张大爷转头，只见宋阮答问题似的高举着手，伸着脖子一脸的自告奋勇。

　　眼前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连举在面前的手也是纤细白皙看起来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张大爷哈哈大笑，摇了摇头：“那哪成，推板车上山可不是开玩笑的，小阿软你没这力气，板车磕磕碰碰的别弄脏了衣服。再说了，我们哪能让客人帮着做事呢。”

　　“没事的张大爷，我不怕累！我力气可大了，您看我这几天爬了好多趟山也练出来了不是，我可以帮您的！”宋阮急切。

　　“不成不成，走山道推车有危险的。”

　　“张大爷我保证不给您添乱！张大娘这么大年纪啦能帮您，我也一定能做到的！”

　　“可是......”

　　“您相信我呀！”

　　“阿阮啊，这......”

　　“真的张大爷！我能行的，您相信我！而且......”

　　紧握拳头，宋阮咬了咬嘴唇：“张大爷，您就答应我和您一起去吧，我，我其实特别仰慕曾先生，想看看庄子里是什么样儿的。”

　　身旁的小丫头说完话便直直的站在跟前，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小手紧张的揪在一起，若是眼神能写字的话，那么张大爷现在已经被满满的“求答应”给包围了。

　　张大爷想了想，再次开口：“真不怕？板车木头上有小木刺，一不小心用力就会划伤手。”

　　“不要紧的！”宋阮坚定。

　　“唉。”见自己说什么都吓唬不了宋阮，张大爷只得叹气：“好吧好吧，真拿你这女丫头没办法，由你了，明天就带你上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