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碧酒月清凉

6、06 新生

　　“你今天召见了紫喧？”凉风阵阵，夹带着清淡的香，拂过湖面，掀起亭中悬着的纱幕。品茗的人一手持杯，突然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惯有的调侃。
　　“是呵……”麟曦面色不改，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紫砂壶，目光转向浮着花瓣的湖面，应道。“喧儿这丫头，很是招人喜爱。”
　　淳智听了大笑，一手抚额，摇了摇头，“招人喜爱？这么伤脑筋的丫头？曦儿什么时候也学会客套了？”
　　“皇上！”麟曦斜眼瞪他，眉轻挑，指尖却不自然地颤了下。
　　“曦儿……”淳智帝悠然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我十七岁认识喧儿，那时候，她于我是一个永远触不到的梦。”
　　你何必跟我解释？麟曦有些愤然，却只是斜倚上栏杆，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呵呵……年少轻狂，谁人不做梦？梦中……”她执扇，适时掩去嘴角的冷笑。
　　“朕的梦早醒了，不知皇后的梦醒了没有？”淳智帝噙着悠闲的笑，开口问道，很是惬意地看着麟曦脸上一划而过的怨愤，然后，慢慢靠近她。“曦儿，你的梦醒了没有？”
　　“那么美的梦……” 麟曦怔怔看着他渐渐逼近的脸庞，俊美无俦，那笑容如暗夜的流光，一时间似乎被蛊惑，喃喃自语：“怎么舍得醒……”
　　然后，她觉得指尖微痛，淳智帝竟然咬她！
　　“呵呵……”咬人的人笑得灿烂，眸中却多了三分冷意，“曦儿真是不乖，在我身边坐着心里还想着别人！”那语气，麟曦一时竟听不出是嗔怪还是责备，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总是有些提醒吊胆，小心翼翼。
　　“曦儿，等你的梦醒了，我们……”剩下的话，淳智帝没有说出口，因为青衣的内侍已经躬身侯在帘外。
　　“什么事？”他放开麟曦，皱了皱眉，扬声问道。
　　“回禀陛下，娘娘，灵迦阁的那位生了。”
　　麟曦心中一沉，连忙起身，伸手握住淳智的手。“男孩女孩？”
　　“回娘娘，是男孩……”麟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灵迦阁是二嫂的住处，由于身份尴尬，溯风殿的人们都是讳称其为“灵迦阁的那位”。
　　淳智帝没有说话，手挣了挣，却被她拽得死死。
　　“恭喜皇上！”麟曦扬声笑道，抬眸看向他。
　　“喜？”淳智帝笑意渐冷，看向她时眼中带着怜惜，“曦儿，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麟曦长居溯风殿，日子烦长，且身居后位却至今无子，所以……”麟曦垂下头，感觉淳智帝的目光越来越难以承受，声音渐渐转低。
　　“所以？”淳智帝饶有兴致的重复，“斩草不留根的道理，曦儿会不懂？以前，是谁说过，穆氏的女子，不会作出不识大体的事情的？”
　　“皇上，那是一个才出生的孩子！”麟曦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恳切，“且陛下帝位初定，正值问鼎之际，不能让这些污了自己的名声！我会好好养他，将他养成温顺无害的羊，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
　　“曦儿……”淳智帝看着她，如往常一般深邃的瞳中似乎多了些暧昧不明的东西，让她觉得瞬间心跳加速，面上微微烫了起来。然后，他低叹，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随便你……”
　　“谢陛下！”麟曦心里难得有些雀跃，突然生出了些少女心性，执扇，轻轻掂起脚尖，在淳智帝脸颊印了个吻，然后转身，急急跑出亭子，“陛下，本宫去看看二嫂的孩子！”
　　“哈哈……”淳智帝用手摸了摸右脸，失笑。他们俩的确是天作之合！罢了，反正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没准哪天，这个笨丫头就想通了。对此，他信心十足。
　　淳智元年的春日，志得意满风华正茂的淳智帝已将大半壁江山握于手中，在他的眼中，又有什么事情是难得到他的？他想得到的，便一定会得到！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等下去，耗下去，守下去……
　　然，他却没有想过，世上有一件事情他无能为力，叫死亡，而世上有一种感情，叫至死不渝。

　　“宝宝乖，快看过来！！”近日，玲珑殿里，总是少不了诸如此类的少女的莺声笑语，给一向庄严沉肃的溯风殿也添了几分活泼。
　　玲珑殿里，一个婴孩正趴在比他身体还大的软垫上，好奇地四下张望，似乎还没弄懂四周这些美女姐姐们，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一个比一个叫得欢，甚至还要扑过来上下其手。似乎觉得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而自己现在的姿势很是不雅，他用小短手撑了撑，四肢齐动，成功地坐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喝一下彩，整个人就被一个全身香喷喷的阿姨抱在了怀里。
　　麟曦一直不觉得孩子可爱，粘乎乎，软不啦叽的，看着心里就发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边这几个丫头个个母性泛滥，抱来抢去，爱不释手。
　　“娘娘，真的不抱一下？”七月强忍着笑，抱着孩子朝她走来。
　　抱不抱？就抱一下吧！不然孩子都送来几个月了，她每次只是远观而不敢上前，传出去，实在有些……就抱一下……
　　麟曦别扭地从七月手里接过孩子，凑过头去看他红彤彤的脸，冷不防被婴儿胖嘟嘟的小手拍了一巴掌，这一声，清且脆，让她生生愣了一下，然后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真的好可爱！”婴孩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摸着象缎子，细腻柔滑，离开时还仿佛有依依不舍的吸力。麟曦不由又去捏了捏，惹得孩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叫……姨姨……”她没有说出另一个词，说出来会觉得无比罪恶和内疚。想到这，她叹了口气，抱着怀里的孩子，心里有些微酸。

　　“你不是不喜欢抱他的么？”本该在专心政务的淳智帝忽然开口，看向她时，眼中盈满笑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的母亲。”
　　他的母亲似乎去世很早。
　　麟曦将孩子放回摇篮，轻轻靠着他坐下，“这孩子，很懂事……只可怜不能和生母在一起……”
　　“哦……”淳智帝没再说什么，揽她入怀，一边细细研究行军路线，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她的发稍。
　　“陛下要对东齐用兵？”麟曦瞧了眼案上的地图，小声问。
　　“这是我与韩卿早就定好的，当年若不是父皇伤重，早就挟胜直捣迦陵……”说到这，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嬉笑：“曦儿长年呆在这溯风殿，闷不闷？”
　　“外面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好？”麟曦朝他怀里缩了缩，避开他的亲昵。
　　“唉……等天下定了，我带你游遍整个大云夜泽……”他将她拥得更紧，语气听不出是询问还是承诺。
　　“记得陛下还说过，等天下定了，要在溯风殿下面修一座宫殿，这宫殿要由嘉木山最好的玄武岩砌成，依山临江，让全天下人都见识到夜氏皇族的威仪……那么多事情，都要等天下定了，真到了那时，陛下忙得过来么？”麟曦绕开话题，半开玩笑。
　　“修宫殿的事情那么麻烦，交给韩卿就行了！”淳智帝半真半假皱着眉，忽又笑道：“到时候，他在这里修房子，我们就去玩遍天下！”
　　“陛下……”她轻轻捶了下他，“哪里有点明君的样子？”
　　“哪有皇后这么打皇帝的？”淳智帝大笑，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等天下定了……”
　　“陛下！”麟曦忽然没来由地恐慌，急急打断他的话：“……二嫂……怎么办？”
　　淳智不语，看着她，秀气的眉微蹙，“曦儿，从来没见你替自己的家族这般费心……”
　　“穆家的事情，陛下有安排，父亲跟哥哥会打理，没有我插手的必要，可是……二嫂她……我看见她就会想起，万一，当年你失败了……我……陛下，放二嫂自由吧！给她一处房地让她从自嫁人生子，平安一身吧！”麟曦低声哀求，她知道，二嫂已经被幽禁在灵迦阁半年多了，再这样下去……
　　淳智帝摇头。
　　“那，还是在这溯风殿里面，让她时不时见见孩子！”再这样下去，二嫂会活不成的。“二嫂一个弱女子……”
　　“麟曦儿越来越天真了……”他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容朕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