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春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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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窗外的樱花开的灿烂，麟曦却没有心思观赏，春风乍暖，吹得她全身犯困。不经意间，她瞥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抱着剑，站在树林边，英姿飒飒。
原来是迦。
麟曦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再探头仔细看去。果然，那个沾了满身花瓣的不就是她那位二嫂么？她静静看着，忽然就生出几分艳羡。
“娘娘您真聪明，才听过一遍就学会了。”丫头手里捧着果盘，在一边笑道。
麟曦苦笑，这算什么？那人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一字，都已经铭刻在她的心上。可是，又有什么用？
不知道，韩启，会不会这样守护一个女子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引得她烦躁不安。
“娘娘。如今的樱花开得正好，要不咱们去看看吧？”五月瞧她神情不对，开口提议。不知道为什么，从小酷爱樱花的公主，自出嫁后，再也没有主动去过樱花林。
“嗯……去吧……”麟曦想了想，起身。
就当去散散心吧！她这么想着。
今年的樱花开得真的不错，难怪那么多人想来看。麟曦远远便看见了满树烂漫，如云似霞，忽然生出几丝感悟，有这么多人赞赏，生命即使短暂，也值得了。
樱花树林中隐约传来嬉笑的声音，少女的，十分陌生。麟曦心里疑惑，有些好奇，加快步子走了过去，然后，硬生生停住，直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梁向上窜。
“七郎！”樱花肆意飞舞，红裙的少女娇俏地坐在高粗的树枝上，调皮地摇落满树的樱花。
“喧儿，快下来，不要胡闹！”韩启轻笑，面上没有半丝的斥责，倒像是刻意的纵容，朝树上的少女伸出手，似乎要接她下来。
麟曦发觉自己居然还这么镇定，那女孩不过就是个丫鬟打扮，而他，居然对一个小丫环这般的宠溺……
“又没有人看见！”少女嗔笑，一转身，高高跃起，却并没有落入韩启的怀中，而是悬浮在半空，身形妙曼，婀娜多姿，罗袖轻舞，纤细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来，去接因她的动作而飘了满天的飞樱。
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毫无借力的长期悬浮在空中。这个女孩，不是人！麟曦想到这一点时，心里似乎被重锤砸了一下，一时全身僵住。
“再不听话，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韩启故意板起脸，却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少女依然玩得惬意，笑得欢畅。
“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你以后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的！”女孩清脆欢畅的笑声在她听来无比的刺耳。麟曦定了定神，几乎就要冲过去，搅乱两人之间和谐愉悦的气氛。然而，她终究是没有，只是握紧了拳，让寸长的指甲生生折断在手心中。
身后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将她惊得匆忙转身，发现淳智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方才忘我般注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的手里轻执着一只刚折下的樱花，见麟曦看他，笑便多了几分，将花枝递了过来。
“这樱花开绚丽，难怪皇后看得如此痴迷，朕差点忘了，皇后小时犹爱樱花，只是婚后就没怎么看过了。”
“陛下何时来的？”她心跳如鼓，惶惶问道，并没有去接那樱花。
“朕正要去见韩卿，不想在此遇见了皇后，便一同赏了赏这无限美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一切掩饰都无所遁形。夜氏的人，都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所以，他们的目光里总是带着悲怜，无奈与嘲讽。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她猛然醒觉，退后一步，几乎就要仓皇而逃，却终是忍住，反而抬起头，傲然与他对视，坦白承认她的遐思，她的心魔。
淳智帝看着她，眼渐渐眯起，似乎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突然，他又大笑起来，转身，进入林中，行动间惊落了满树樱花。
她的目光随着一朵樱花慢慢转着，表情木然，心里再也不会有少年时的欢欣或是伤感。樱花她当然不会再看了，因为，每次看到这满树的樱，她便会想起那如带起飞樱的风般的男子。
“娘娘，您的手……”丫头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却使得她心情愈发不好。
“七月，跟神殿的神官说一声，说本宫近日心神不宁，想求一块降妖的玉符，除除这溯风殿里不干净的东西！”她紧扣住上前搀扶的七月的手臂，说话间觉得有些脱力。
“是。”七月会意，轻轻点了下头。
掌中的玉符白若凝脂，小巧的一块牌子，上面雕刻着荆棘缠绕的逆十字和宝剑。抬起手，透过光，麟曦甚至可以看见里面隐约的蓝色。她将玉符紧紧地贴在脸上，细细感受它润滑的触感，忽然想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七月说，这块玉符是有来历的，三百年前，她的先祖，就是用这块玉符封印了自己丈夫——据说是一只妖。然后，用尽了余生去想念。麟曦冷笑。心里加了一句。穆氏的女子，是不是都是痴情于绝情的矛盾体？也许，今天她就知道答案。
“公主，她来了。”五月在门外回禀。
麟曦回身，悄然将玉符收入袖中，端坐，然后示意五月领人进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一个少女咯咯笑着，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她赤着脚毫无顾忌的踩在地板上，引得七月皱起眉头。
“嗯……”麟曦有些讶异，完全被她风风火火的性子给惊了下。她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微抬手，示意紫喧坐在自己身边。“你就是侍候韩卿的丫环紫喧？”
“韩卿？”紫喧不疑有他，乖乖坐过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七郎？我不是七郎的丫环！”
“我……怎么说……看着他长大的！”她使劲想了想，补充道。
“你与韩卿从小就认识？”端上来的是最上等的君山茶，算是她的最爱。可惜，此时喝入口中，万般不是滋味。麟曦放下茶杯，右手探入袖中，暗暗捏了下玉符。
仿佛提到了她最感兴趣的话题，紫喧说得眉飞色舞。
“当然！你不知道！七郎小时侯可好玩了！胖嘟嘟的，都看不见脖子……你怎么啦？”
“没什么！”小几上的茶杯被绊倒，碧绿的茶水溅在竹制的地板上，悄然蔓延开来。麟曦忙站起身，提着衣角后退几步，免得被水渍弄污了裙裳。
候在一边的七月探了探身，面上有些犹豫。
麟曦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七月，说话间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七月，你出去叫人进来收拾收拾！”
七月点点头，退了下去，顺便合上了门。
麟曦笼着袖子，手指摩挲着那块玉符，然后紧紧握住，回身去寻紫喧，却发现她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身边，朝自己露出艳羡的笑。
“你长得真美！”她感叹，那语气就像是小孩看到了最漂亮的琉璃珠一般。
“美么？”麟曦苦笑，看着她，目色迷离，恍惚间似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眼前的女孩一身粉裳，头上由粉丝的丝带束起双鬟，双眸清澈似水，笑容无忧无虑。
金雀双鬟年纪小。学画蛾眉红淡扫。尽人言语尽人怜，不解此情惟解笑。
那个单纯的喜欢樱花的总是不喜欢穿鞋的女孩哪里去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心肠扭曲的皮囊，苍白、阴鹜、自厌……她有些怨愤地想着，袖中的手却开始犹豫。
是呵！她也曾经整个身子趴在栏杆上，痴迷得看着远处丰神俊朗的儒衫男子，那个君子风仪的男子，那个从不会回头的男子。而那个男子，也会在看到樱花时微笑，只因为想起在樱花树下等他的女孩。
她的满心的痴恋却换不来他一顾！
握着玉符的手又紧了紧，几乎要生生将它折断。
神官说，只要迎着对方的眉心将玉符扣上去就行了。她心里反复重复着，似在给自己打气，却始终没有采取行动。她的手依然藏在袖中，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表情这么古怪？哪里不舒服么？回头让七郎替你看看，他医术可好了！”少女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一派天真。
玉符被迅速抽了出来，她握着，抬头盯住紫暄的眉心。
她的手抖了下。
“娘娘！文楚侯求见！”七月的声音逐渐靠近。
“宣……”她看了看紫喧，将玉符重新笼回袖中，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遗憾嫉妒还是庆幸。
“文楚侯……”紫喧一脸喜色，将“文楚侯”三字颠来倒去地念着，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韩启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一脸肃然，身上竟还穿着深紫的朝服。紫缎上绣着金蟒，张牙舞爪，使他周身都带着冷冽的肃杀。韩启冷然打量四周，直到看着紫喧完好无损地站在她身边，方收敛了面色，躬身朝她行礼。
他竟然是直接从朝堂上赶过来的，朝服都没有换。这个人，平日可是最不喜穿这种华贵的衣裳的……麟曦心里很不是滋味，挥了挥衣袖，坐下，脸上露出最标准的微笑。
“看来韩卿甚为在乎喧儿这丫头呵！这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亲自过来接了。”
“娘娘，喧儿是不懂礼数的粗丫头，臣恐她冒犯到娘娘，故……”
“怎么会！喧儿这般好的女孩，本宫喜欢还来不及呢！”她嘴角溢出一脸串的笑声，清若银铃，心里却似有金丝在抽。“罢了，来人，送紫喧姑娘回去，本宫还有要事要与侯爷商议。”
“七郎！”紫喧不舍地唤了一声，直到看到韩启安抚的目光，方才撇撇嘴。依依不舍而去。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麟曦收起笑意，起身，迈着极优雅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亮出晶莹剔透的玉符。
“韩卿可识得这个？”她有些自暴自弃。
韩启墨色的眼瞳骤然收缩，看向她时竟带着洌然的杀意。
“多谢娘娘手下留情！”他的声音冰冷生硬，无情得象是嘉木山崖的玄武岩，像云梦湖底的千年寒铁。
“不妨……”她晒笑，“一直想不通，先生如此才俊，为何至今未婚，还以为……现在……是明白了！”
“……先生不是凡俗之人，为何……不干脆娶了她！”如此，便可一了百了了。
韩启淡笑，笑中竟有些怆然：“我只是个凡人，至多百年的寿命，而她，却是不老不死的……我不忍拖累她！”最后，他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他不是无情，只是对她无情！麟曦的心里冷到极点，笑了出来。其实，早该死心的，不是么？
“陛下他知道？”
“娘娘若是担心这个，臣可以保证，喧儿与陛下过去什么也没有，而且现在，将来都不会有任何瓜葛！”韩启正色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你！麟曦险些脱口而出，却又克制住，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本宫才不会去管他的风流债！那些野花野草可入不了本宫的眼！”她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还保持着该有的骄傲说着该说的话，另一个却已经蜷缩在了阴暗的角落中。
哈哈，原未曾想过，高高在上的淳智帝也会爱上这个小丫头！她心里恶意地想着，感到几分快意。
“娘娘，陛下对您其实颇为眷顾……”或许是忍受不住这种阴暗的气氛，韩启清清嗓子，说道。
“哦……”她冷笑，长叹了一声，一手抚额，说道：“本宫乏了，韩卿也退下吧！”
“臣告退……”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听在耳中，让她更加疲倦。
“韩卿！”她不死心，再次叫住他。
“嗯……下次我不希望再在这溯风殿里看见紫喧！”末了，她说道。
“……是……”韩启怔了怔，连忙允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春雪
